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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邻里邻舍

半边街统共只二十来户人家,都住着几十年前的木架房子。原来这里是菜市场的时候,还热闹过一阵子,街面也打了水泥。后来菜市场迁农贸市场后,这里就冷落了。水泥路面也渐开裂,起坑凹。先就搬走了一户姓张的,后又搬走了一户姓万的,房子也卖了。张家的卖给了中学的李老师,万家的卖给了小学的刘老师。价钱也不贵,还不到万元。新来的李、刘两家是斜对门,相隔不过二十米。李老师家是双职工,两口子一月工资近3000块;刘老师是单职工,一月只有刘老师一个人的一千多块钱。李老师有一天对刘老师说:“要是我们房子挨着就好了。”刘老师说:“为什么?”李老师说:“挨着亲近,再说被人欺时好有个照应,坐街上是难免有被人欺的时候。”刘老师就笑笑说:“别人平白无故欺咱们干什么?”李老师就没话。

三个月后李老师就找刘老师商量说修房子的事,意思是两家一同动工。刘老师说自己没钱,还没作修的打算。李老师说:“其实花钱也不是太多,做好基础简单点两万多就够了。”刘老师说:“我刚买房就花了几千,哪有多的钱?”李老师就说:“我也没多的,是老岳父有点钱。”神色就带了点自豪。见刘老师毫无修房的意思,就说:“那你就推后吧。可能后修的比先修的好。”

李老师家真的把房子拆了。一天中午,刘老师放学回家时,李老师家的房子已经拆得只有一个架子了,木头瓦片堆了几乎一条街,见刘老师回家,妻子李零琪就赶紧接过丈夫的书包,对丈夫说:“都是同行,还不去帮忙,让街坊看笑话。”刘老师屋都没进就赶去帮忙。

李老师家没煮饭的地方,其它人家都不好麻烦,就只有刘老师家便当了。刘老师两口子一口应承下来,妻子李零琪还主动承担了烧茶的任务。李老师两口子都千恩万谢。李老师来拎茶壶,李零琪顺便问李老师:“你家修几层啊?”李老师说:“两层半,多了没钱。”刘老师问李老师妻子许方方时,许方方说:“李永磊说的修三层。”刘老师跟妻子李零琪各人听来的不同,曾为到底是两层半还三层的问题争论了足有五分钟。

李老师家房子一层层地往上长,每天刘老师放学回家都要到李老师家新房子里去看一回,说这里该做卫生间,那里可以做厨房,这里可以做花台,那里可以做水池。李老师不断地点头说:“是的,我认为好。”或“唔,我想的跟你想的一样。”

后来刘老师发觉李老师是谦虚,修的不是两层半,是三个满层。再后来李零琪发现许方方也是谦虚,没说真话,居然在三层上已经又有一人多高的墙了,显然是修的是四层。李零琪说:“这家人也是,咱们为他卖力,他家还真话也不说,好像怕咱们要坐他家房子似的。”李老师解释说,本来确实是没钱的,我想不修就不修,干脆修满三层,就找人贷了点款;修了三层后有个高中时的同学又打电话来问要钱不,又借了我一万,我想反正是背帐过日子,就提前消费吧,就又修了一层。房子小成规模时,刘老师发现,李老师的设计全不似他先前提出的、李老师也说过“好”的那种建议,本是建议水池修在东边的,变成了在西边,本是建议厨房在前边的,变成了在后边。李老师又解释说,是父亲那个老迷信非得这样去设计。背了李老师,李零琪就问刘老师:“喂,老刘,你认为老李两口子怎样?”刘老师没答。李零琪就自个儿说:“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实在。”

李老师家的四层房子三个月后就横空出世,白亮耀眼。把整条街都显得贫民窟似的。李老师在油漆大门时看见刘老师,提着油漆刷走过来,再次劝刘老师管它如何把房子修了再说。刘老师说:“背帐不是好玩的,我怕别人来收帐,那时房子就不是我的是人家的了。”李老师回去对许方方说:“老刘那人太胆小,而今当前眼目下,凡事都要胆大,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刘老师家的房子是两层的砖木结构瓦房,门都歪斜了,门扣还是老式的两个大铁圆圈;楼板是木的,年久了,就变形,往上拱。有一回许方方来借筛子,李零琪上楼去拿,许方方就跟了上去,只走到楼梯半中就下来了,说眼睛不好,看不见亮,就下来了。许方方说:“老李啊,还是把房子修一修吧,坐新的还是要舒服点。”李零琪就叹气说:“没钱,用手去指,它也不会来。”许方方说:“你就不会去做点生意?无商不富,那些生意人可比我们有钱多了。”李零琪说:“我可不想做生意,也不会做生意,我只煮饭给老刘吃,让他身体好一点,那也是一家人的福气。”许方方就没再言语,回去就给丈夫李永磊说:“老李那个人,你别看她人还苗条漂亮,脑瓜子可不怎样。”李老师就从鼻子里哼一声:“我看老刘也不怎么样,尽搞那些没用的东西,而今文学都死了,他还写文章,到底谁还稀罕看。”

半边街在市场迁了后就没人卖酒了。喝酒的人倒有三四个,一个是靠西头的王二拐子,一个是东头的秦大爷,再就是刘老师和李老师了。李老师最多喝半斤,其余三个每人就要达喝八两才醉。开始的时候,刘老师喝酒只叫李老师,李老师家来客也叫只刘老师去陪。后来整条街的人混熟后,喝酒就是四个人了,另外两个是秦大爷和王二拐子。秦大爷喝醉了就摆“三国”,摆诸葛亮气死落凤坡,输给司马懿,还哼两句京戏。王二拐子是做生意的,不识字,对“三国”没兴趣,就摆买牛马,某天某天在哪里哪里买一头牛,怎样怎样卖给谁谁谁,赚了多少多少钱。刘老师的兴趣均不在此,在文学。李老师就没一样特别爱好。对他们风马牛不相接的谈话,刘老师有时可以插上一两句,把他们的话用一句名言或俗话来作结,几人就说是是是。只有李老师一点没共同语言,笑着听。酒桌上后来就不常有李老师了,余下三个酒友先前每回喝酒都叫人去叫李老师,李老师总是说:“正忙呢。一会儿就来。”有时在人家要收碗时才去,更多时间是没去。后来就没人再叫他了。偶尔叫一回,李老师就说:“戒酒了。”

李老师也开始学打麻将了,有时打一整晚上。老远都可以听见搓麻将的哗哗声。去李老师家打麻将最勤的是辅导站站长老汪。每回老汪一去,许方方就站在门口笑咪咪地喊“汪站长,快来坐。”声音甜甜的,脆脆的。老汪一去是坐上一两分钟就要打麻将。李老师两口子就来邀李零琪。李零琪每回打到李老师上阳台去捉鸡,就起身告辞了。每回李老师杀鸡,都要叫刘老师帮忙弄,也“帮忙吃”,另外的作陪者总是李老师打电话去叫来,不是辅导站的甘老五,就是中学的校长蔡牛儿。李老师申明是戒酒的,不划拳。他就坐在老汪身边,老汪喜欢玩赖,输了要么不喝,拔秧不羼水——干扯,要么就把酒杯反手递过去,递给李老师。李老师说“不喝不喝”,拗不过,还是喝了。到头来老汪没醉,李老师倒醉了,还吐了好几回。

后来刘老师不去李老师家了,一是因为是刘老师对李老师产生了点想法。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是那天刘老师看李老师总心甘情愿替老汪代酒,自己实在喝不下了,也请李老师,李老师说什么也不代。二是李零琪不让去,没说原因,就跟刘老师说“人要有点志气”。李老师再叫陪酒,刘老师也就找理由推辞不去了。许方方来叫李零琪去陪老汪打麻将,李零琪也推说事忙,一直没去。

    李老师在新学期开学的时候,就没在中学了,调到镇中心小学当校长了,管着小学七十多号人,还管着所辖七、八所村校,光是改造学校的任务就有一大堆,一大早就骑摩托车出门。半边街的人见李老师工作比以前忙多了,还发觉李老师当了校长后性格也变了,见了人比以前肯打招呼了。见了秦大爷就说:“大爷,哪天到我家讲‘三国’去”;见了王二拐子就说:“王二叔,又发财了?最近买了几个牛马?”;见了刘老师就问:“老刘,小说写了几部?都发表啦?”附近人都说:“这李老师人不错,小心小意的,肯打招呼。”

    刘老师跟李老师其实是两个从个子、长相到性格都完全不同的人:刘老师粗壮矮胖,还秃顶,李老师精瘦高挑,一头头发像用墨染;刘老师长于文字表达,李老师精于数字计算;刘老师善于幻想,李老师注重眼前实际。刘老师跟好几个同事都讲过,说像万泉镇这么大的镇,这么多知识分子,如果他当领导的话,第一要做的事,就是创建各种学术团体,把老师们从无聊的麻将中解放出来,用他的话说,叫“开发生产力”。他教的语文,一直是现今提倡的素质教育,可以说提倡素质教育在他的所作所为之后,他的素质教育理念在先,他认为现在的学生在语文上是不怎么样的,首先学习语文就是为了应付考试,并没真正的语文水平。因此他的语文教学不注重学生的考分,而注重什么讲演呀,参观呀,写作呀,欣赏呀之类,考分比不过人家,中等而已。有人就用这事来叽笑他的奇思异想,他就说教学生不是为了现在,是为了今后,是红是黑最少要看高考。 

一天酒后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他突然地思维活跃,想到应该在全镇小学部办一个什么《小学生作文》之类的校刊,把“土作文”互相交流。想到此就按奈不住内心的激动,放下碗筷就去找李老师商量。李老师那时在洗碗,一边洗一边听,忽然地闻着了一股酒气,知道他是喝了酒忽发奇想,就打断他的话说:“老刘,这要牵涉到一个资金问题,不是小事,我们研究研究再说。”见老刘仗着酒性没走的意思,就说:“咱们是一同到这条街的邻居,又是同事,你说的事我一定考虑。”刘老师得了这句话,果就兴冲冲地回家了,在妻子李零琪面前吹嘘:“所以说啊,军属烈属不如人熟。你看我们这条街,有一个老李当校长的,就是好,我一说,他就答应考虑了。”李零琪可不这么想,她说:“要真是办了才算办了。依我看,他是在敷衍你呢。你没见许方方,衣服都变流行了。老李也不是以前的老李了,你没发觉?”刘老师就有点清醒了,挠挠没发的秃头说:“我也觉得有点儿。”

       正如李零琪所言,老李当校长后慢慢就起了质的变化,半边街有人在哼他的“鼻音”了,那个人是东头的张家阿婆。张家阿婆独生儿子在劳改,一个人带两个孙子,早就想将大孙子送到学校去“关”了,可年龄还差半个月。开学那天,张家阿婆把大孙子小虎虎带到学校去,幼儿班老师一看户口册,不多不少差15天,就去请教李校长拿主意,李校长说:“差一天也不行。”张家阿婆原是居委会干部,知道人多说这事,是为难李校长,就把孙子带回家了。等李校长回家后,又去说情,没想李校长还是不答应,还是“差一天也不行”那句话。张家阿婆就招呼没打愤然出门,垂头丧气的。还是和李老师家紧邻的董大木匠神秘地给张家阿婆出了主意:“买两瓶好酒去就成了,啥事我有不知道的?”说了些悄悄话,张家阿婆真照做了。晚上天一黑,张家阿婆就笑呵呵给董木匠敬烟了,说:“老董啊,你给我神仙指路啊!我怎么当一辈子居委会主任就不会这个?”张家阿婆可不是省油的灯,到处去说董木匠“神仙指路”的事。

 

李老师家的摩托车原是二手车,“天牛”第六代125,李老师总说式样老牙,劳力也没150强,就想换。刘老师骑的是“嘉陵”50,俗称“土狗”,八十年代产品,声音像放炮不说,专出毛病。李老师一修车,许方方就在阳台上高声大气说:“老刘,车又坏了?买个新的嘛。”刘老师老实,不大去体会其中的含义,总说:“娃儿读书要用钱呢,一个人的工资不够花,将就跑年把吧。”李零琪女人家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一次仰头高声替刘老师答道:“老许啊,你不知道我们家,盐巴都吃不上了。”话里有话,那边许方方就不说话了,恰好张家阿婆出来倒水,就也凑热闹,仰头对许方方说:“许老师,你家那么多钱,借点钱给刘老师嘛。”许方方装没听见,进屋了。

李零琪也喜欢张家阿婆的“神仙指路”的故事,每有客至,必定当成笑话讲。张家阿婆的“神仙指路”的故事也就由半边街传至正阳街、交通路一带了。

    新学期开学的第三天,汪站长来到刘老师家,先说了不少闲话,绕山转水好半天才说上正题,说:“老刘,我也决定让你去乡下了,就看你有没有意见。”老刘就睁大了眼睛惊慌起来:“什么什么,为什么?”老汪就说:“主要是为了你的职称问题。这事都怪我没事先跟你说,已报局里了。定了。你想啊,年纪也不小了,快四十了,高级还没得,人家年轻人都一个个上去了。这是我个人的主意,没跟你商量。你下乡三年,当个校长,好有资格评“优”,三个‘优’一到手,高级职称一评,又回来了。只是要艰苦些。老刘,你看怎么样?”刘老师就一脸的灰色,勾着个头,秃顶反着无奈的光,没言语。老汪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刘老师一点也没听进去,一直到老汪走,都没跟老汪打招呼。”

老汪来时李零琪并不在家,买菜去了。一回来就听说刘老师被调乡下了,先是吃惊,后说“我明白了。”就气不打一处来,首先骂刘老师是脓包,是窝囊废,然后就去找李老师兴师问罪:“老李,我家老刘啥事没敬到你?你为什么要整他到乡下去?”李老师就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啥时的事?”李零琪说:“刚才啊!老汪说的啊!”李老师就说:“我不在家,不知道。”李零琪说:“这事你真不知道?”李老师说:“真不知道。咱们邻里邻舍,我还会整老汪?”李零琪的横劲就上了,说:“老李,你是校长,如果这事我知道是你搞的鬼,我是不会饶了你的。”李老师就说:“你去问汪站长。是我,我负责。”李零琪就风风火火跑辅导站去找老汪,老汪说:“哎哟,这事李永磊他还真不知道,是我一手办的,我只想把老刘的职称解决了,就没想其它的问题。怪我怪我。三年后我保证把他弄回来。”李零琪回到家,咬牙切齿说:“真有鬼了。这个狗杂种,他要晓得老娘也不是吃素的。”

                                             

不几天,李老师不计李零琪找他“问罪”的前嫌,又来叫刘老师去帮他陪客了,刘老师想不通,不去。李老师说:“老刘啊,要说亲,这条街还是我们两个最亲,一起买的房子,又是同行。你说是不是?”刘老师就含含糊糊地点头。李老师说:“你别在那事上对我有想法,我真不知道。”李老师的一再申明,让刘老师就纳闷了,心中想,也许真是老汪的主意,老李是不会拿一个他这样的人来“开刀”的,关系疏远的老师还多呢。这样想着就去李老师家了。李零琪在的时候,就不会让刘老师去;李零琪一走,刘老师就经不住说好话了。有一回,刘老师的车在门口,李老师眼睛盯在车上,就说:“老刘,你那车不要了,经常坏。推我这个去骑,我是嫌它式样老牙,劳力也没150好。我骑车不像你,我喜欢风跑。我想卖了另买一辆。”刘老师就表现出惭愧来。李老师就说:“这样,你把你那辆卖了,骑我这个。骑三两月都不要紧,如果嫌不好,还我就是。如果卖给你,一千五,你看咋样?”刘老师看着车,就有恋恋不舍的样子,说:“只怕到时候没钱拿给你。”李老师说:“没钱再说。”

    刘老师真就把李老师的125推回家了。李零琪一回家,见屋里有辆大摩托车,就奇怪,仔细一看,就明白了。又把刘老师骂一顿,强迫刘老师去送还了。李零琪说:“你下乡的事,我已有感觉。”刘老师就问,李零琪偏不答。李零琪说:“你怎么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还买人家的车?你就不怕是个圈套?”

    李老师家似乎并不在意刘老师推还车的事,李老师见了刘老师两口子,反比以前更热情地打招呼,许方方也是。后来奇怪的是李零琪也和许方方亲热起来,似乎他(她)两家并未发生过不愉快的事,有一回买菜,李零琪还主动给许方方拎篮子呢。

        

刘老师去乡下的名义是支教。老汪也没有失言,刘老师一去就是村校的校长。回来的时候,大家仍然叫他是刘老师,可在大湾村,人们一律称刘校长。刘校长每逢雨天回家,就是一身的泥;“土狗”也满轮子的泥粘糊着,刘老师也懒得冲洗,就放它在外边,居然小偷也不偷。李零琪没去过大湾村小学,就问刘老师他那个学校有多少老师多少学生,刘老师说四个老师六十七个学生。李零琪就哈哈大笑,差些笑出了眼泪。说:“你那个屁校长,还不如人家一个中心校的班主任。”刘老师受到贬踏,就表现出一脸的沮丧相。几个月后李零琪就发现刘老师跟先前不同了,脸上有了色彩,起身出门也早于往日,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境遇了。星期天晚上两口子坐在床上说闲话,刘老师就说了真心话,他说:“我开始去大湾的时候,想不通,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认为乡下没什么不好,就是路烂。我还认为在那里有我自己的价值,那里群众比较纯朴好客,二是学生们特别的可爱,当然也可怜。去那里的老师都没一个是把他们教毕业的,因此他们基础特差。我一去,好几个学生就问我什么时候走,当时我很奇怪,就哄他们说要退休才走。他们又问我什么叫‘退休’,我就说是‘老了,不能教书了’的时候。他们就欢呼,到处传言说我要退休才不当他们的老师。我一听,当时我就想哭,没想到乡下的孩子那般可怜。”刘老师在叙述这个感受的时候,真的泪花儿就在眼眶里打转,后来的话就带有许多的凄凉,他说:“我至今才感觉到人的价值是不一样的。人在好的环境中才容易变坏。”李零琪将手枕在脑后,无声地听着,轻轻地叹着气,末了说:“有的事啊,不出一口气,心里总是堵得慌。”刘老师说:“你打算出什么气?”李零琪就长长地叹气,说:“是别人耍弄你的气。你知道吗?你的调出是给你同学王亚春的老婆腾位子。”刘老师说:“真的?”李零琪说:“我一清二楚。”有的话刘老师听起来就有些毛骨悚然了,比如李零琪说:“他会死在老娘手里!”

     刘老师认识张家阿婆的儿子是在省城。那是一个星期日,刘教师去省城给他们校的学生买课外书。先是去的县城,那里书不打折,就去了省城。刘老师在一个小馆子里吃饭的时候,有两个人也把饭端在他的桌上吃。那两人说起了“半边街”,刘老师就答言,问是哪个‘半边街’。一问,那两人中居然有一个就是张家阿婆的儿子,刘老师说他现在跟他母亲是街坊,张家阿婆的儿子说,自己昨天才出狱。一来二去大家就亲热起来。以前刘老师只听说张家阿婆有个不成气的儿子,因为是惯偷坐了牢,就有些防着眼前这两个人。不曾想这两人还义气,还让刘老师跟他们一起喝酒,率先就把钱一起付了。那人仿佛什么都知道,知道了半边街有一个李永磊,说了李永磊的一大堆坏话。刘老师猜测这些话绝对是来自张家阿婆。刘老师是一个感恩的人,怕沾了人家的好处下回见了面认不得人家,就死记那人的特征,记住了那人左边额上有一条一寸长的刀疤,那人起身走时,他又无意中记住了那人裤子的屁股部位上有一条奇怪的长虫图案。刘老师一回家后就对李零琪说了这事。

李零琪有回忽发奇想,要去刘老师的学校看看,看看到底有多差。刘老师就让她去。那里的群众一听说她是刘老师的妻子,就不让走,硬拉住要弄饭吃。刘老师也有心让她感受一下农村人的好客纯朴,也劝她不走,倒有反客为主的意思。那晚上刘老师和李零琪被好客的村民灌了许多的酒,起身时刘老师车都骑不稳了,就把车丢在学校里,徒步回家。上了县城大道的时候,见一辆车亮着灯从远处飞也似的跑,跑到离他们不远的转弯处,竟翻倒了。刘老师两人都没亲见过车祸,“阿哟”一声,酒都醒了一半,忙上去帮忙。可赶上去的时候,骑车人竟不要车跑了。李零琪脱口说:“有人偷车!”刘老师只看见那人屁股上有一条长虫,说:“是小张文。”立即嘴就被李零琪捂住,他们便仗了酒胆用手电去照,那是一辆新买的“五羊”150,跟李老师的新车是一样。李零琪心里大惊,却也莫名其妙地大喜,高声说:“刘老师,走——了!”

    李老师家被盗了。发现者是李零琪。那时人们还没一个起床,李零琪就大喊大叫。听得叫声,人们就开门出来,见李老师家门大开,就一起围上去看,见果真三保险的锁都撬坏了,就抬头往楼上叫李老师、许老师,没人应。有人说:“也许是到汪站长家打麻将去了,没回来。”有人就在刘老师手机上找电话号码。电话打过去,李老师许老师果真是在汪站长家,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见没了车,没了电脑,凡是贵重的物件都没了,许老师就嘤嘤的哭。李老师在众人的提醒下才想到给派出所打电话。

    在派出所的人赶来之前,李零琪站在家门口大叫:“老刘,有电话找你。”刘老师地去接电话,电话那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电话说:“老兄,身边有外人没?”刘老师一听,就知道是谁,说:“没,都只自家人。”刘老师就用眼看着李零琪,李零琪上去抢过听筒,说:“兄弟,你昨晚上和我们一起在大湾村学校喝酒,是老刘在路上把你拉去的。你喝醉了,在我老刘的床上睡。”对方说:“谢谢!”

    刚放下电话,派出所的警察小张就夹个公文包进来了,问刘老师一家最近看见小张文没有。李零琪有点慌乱,说:“见了,昨晚还在呢。被老刘拉去大湾学校喝酒了,两人在老刘宿舍里对喝,一直喝到天亮。他喝吐了。我们是要天亮才到家的。”小张记了李零琪的话,让李零琪按了手印,走了。

    李老师家的被盗案成了无头案,不了了之。许方方一连哭了好几天。李零琪每隔几天就要过去问许方方:“老许啊,有线索没?案怕要破了哈。”

十一

李老师家在被盗之后的第三个星期,突然地精神振作,两口子收拾了上省城。像是去赴宴,还托刘老师、李零琪顺便照看一下屋。下午,李老师和许方方就坐着一辆外省牌照的小货车从省城回家了,车一直开到门口。李老师从车上抱下来一个又一个的大纸箱子。人们都围拢看,箱子是原装封的,是电脑和其它的电器,最后抬下来的是一辆斩新的摩托车,由于油箱和边盖上都是英文,整街人就成了“瞎子”。人们就问李老师,李老师说是“野狼”。“野狼!”苟家杀猪的小子惊呼:“几年前是两万多!”人们就啧啧地发出羡慕之声。李零琪说:“老李啊,我们如果一被偷就背时,你被偷却要发财啊!”人们就笑。许老师说:“不瞒你说,最近老李财运好,打麻将发了点小财。”“是那些想调动的人有意输的吧?”“老李,你说笑话了,我家老李一个芝麻官,值得人家有意把钱输给我们?”

刘老师不喜欢家人摸麻将,偏李零琪就学了,还似乎是上隐了,而且不光学麻将,还学习喝酒。刘老师说:“老李啊,你可别成俗人哈!当初我可最看重的是你的不俗啊!”李零琪就说:“放心。事情一过,我就戒了。”刘老师就对那“事情”纳闷。李零琪喝酒打麻将别家不去,专走老师家,走那些村校的校长家。用一个包把麻将背在身上,好像以此为职业似的。话题总要提到李永磊,说:“李永磊是多好的一个啊!”她的话十回有九回要遭到听话人的反对,说:“好个屁。”李零琪就说:“他哪里不好?你倒说说看。”像是专为李永磊打抱不平似的。那些人就把李永磊的一切根底都抖出来。说的时候,李零琪总说:“我不信。”越是她不信,别人就唯恐她不信,把时间、地点、证人、数目、分脏人都说出根据来,李零琪还是总说“不信不信。”

十二

    半边街来过一两回检察院的警车,可谁也没注意。只有李零琪注意了,就笑着跟刘老师说悄悄话:“怕是来者不善呢。”

   第二个星期,好些村校的人来找李校长办事,老汪也打电话叫李老师去打麻将,许方方每回打李永磊的手机,总是关机。许方方咒他说:“这舅子,死了!”

   电话足有一星期打不通。

   难道老李有不测?许方方这样想,心就跳了,她刚收拾好要去派出所报案,一辆检察院的警车就呼啸着开进了半边街,车上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直奔李永磊家。外面人立即奔走相告,人们就迅速地围拢来,鸭一般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看。看热闹的人就议论说:“李校长可能有问题了。”来人中一个把许方方看住,让她别乱动,两三个就翻箱倒柜找东西,还用小胶锤在墙壁上敲,把个许方方吓得要死。

十三

李老师真的有问题了。被检察院指控为利用职权贪污和挪用大笔公款,三月后将案子移交法院,法院判处李老师有期徒刑一年,没收非法所得,并处罚金若干。

十四

 李老师的党内外职务都因被判刑而被开除了。第二年春天,李老师回家时,虽面色苍白如打粉,却也没一般坐牢人的焉巴样,仍然像前几年当着校长一样打着哈哈跟街坊人开玩笑,以后就天天拿着根鱼杆去朱家河码头上和那些老头子钓鱼。有一回李零琪在路上遇到他,大声和他打招呼:“老李啊,还是你有闲情逸致哈!”

李老师装没听见,继续走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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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办:《百姓文学》杂志社

主        编:刘云宏

统一投稿邮箱:3458527207@qq.com(友情提示:来稿限原创首发作品,投稿时,请将作品与作者简介和生活照一起发邮箱,如有高清配图,可一并发来,十天内微信平台未刊发可另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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