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短制 ‖ 马永兰《小河弯弯》
小河弯弯
马永兰
在父亲出门打工的日子里，母亲是最辛苦的，父亲把几个孩子和所有的庄稼地一股脑儿都丢给了身单力薄的母亲。小时候贪玩，不懂得孝顺体贴母亲，每当母亲让我洗碗做饭时我就来气，心里埋怨母亲，把气全洒到锅碗瓢盆上，那几个蓝边儿碗上的豁豁大都是我的杰作。影响最深刻的是我们家有一口大黑锅的锅底有一道小小口子，母亲用牙膏瓶的铝材做了修补，但是每次做饭都会嘶嘶作响，那是我烧火时从灶门口看到的情景，到现在我都不清楚那道小小的口子是不是我砸烂的，也有可能是那口锅的岁数太大了，是自己裂开的缝儿吧，这一切都恍如昨天，恍然如梦。
我们村子里夏天很美，村后有一条弯弯的小河，清清的河水里有像柳叶一般游动的小鱼、赖蛤蟆总是躲在大石头下面呱呱地叫着，让美丽的河湾显得更加空旷辽远。小河的南岸是一层层的梯田，田地里有滚滚的麦浪，也有蓝莹莹的胡麻花，还有白色的洋芋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块块鲜艳的碎花布。梯田之外的山坡上，田埂上生长着绿莹莹的小草，草里夹杂着种类繁多的野花，有金黄色的野狐豌豆花儿，粉色的小雏菊，紫蓝色的马莲花儿，还有白色和淡黄色的纸花儿，其实是不是叫纸花儿我也不知道，是我给起的名字，在朋友的文章里曾经读到过，他们那里似乎称作干饭花儿，觉得也很合适，因为这种花的花朵，像我们使用的餐巾纸，干干的，皱皱的，没有一点水分，但是小小的花朵一簇簇开在绿色的细细的花枝上，还有针一样的叶子陪衬，显得那么精神，那么好看，也许是为了适应干旱的环境它才长成那样的，其实人何尝不也如此！
小河的北岸是一片绿绿的草地，每天中午最热的时候，村里的姑娘们端着盆子来到河里洗衣服，清亮亮的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干净了便晾晒在草地上，这时候草地又变成一幅美丽无比的图画。
夏天的小河是最热闹的，有洗衣服的，有抓鱼的，有“挖渠打坝搞工程”的，还有用泥巴“加工”锅碗瓢盆的，还有顽皮的男娃儿光着屁股躲在远处河湾戏水的。最有意义的是星期五主麻日，村里的男人们要去清真寺做礼拜，也许是为了节省家里的水，也许是贪恋河湾里被晒热的河水，那可是天然免费的洗浴中心啊，有几个上了岁数的人肩上搭一条白毛巾自村里的小路走向河里，消失在很远的河湾里，他们是去洗大净的，那时候我大概十岁左右，但是我知道那是穆斯林去沐浴净身。这么庄严的事情也会有淘气的孩子来捣乱，大人在河湾里沐浴，高高的崖边上往下扔胡基疙瘩，只听大人一声呵斥，孩子们会哈哈笑着像兔子一样地跑掉了，真是年少不知愁滋味啊。
河水向东流去，在两河交汇的地方是我们村的菜园，园子里种着一畦畦绿得发黑韭菜，还有许多高大的老杏树，这是我们常常游荡的好去处。每年春天韭菜芽儿刚上来，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徒手拔下几根放到手心揉成一团，吃到嘴里，满嘴的绿水顺着嘴角溢出来，一个个辣的直吐舌头，鼻子冒汗。等稍微长高一点了，头茬韭菜能割了，我们会提着竹篮割韭菜，回来母亲会给我们包饺子，烙韭菜盒子，那香味至今难忘。到如今韭菜饺子，韭菜盒子还是我的最爱。记得我出嫁的第一年春天，母亲又做饺子了，可是我不在，母亲就给姊妹们说你大姐最爱吃韭菜饺子，可惜这次吃不上，说着眼睛就湿润了，从那时候起我才知道母亲还是疼爱我的！
菜园里的那些老杏树也是令人难忘的，每到春天杏花最先开放，我们就像蜜蜂一样最先闻到花香，一有空就会去菜园，爬上高高的杏树，冒着被嗡嗡的蜜蜂蛰伤的危险，折下开得最美最稠密的花枝，给自己头发上插上几枝，给妹妹也插到辫子上，和堂姐堂妹比美，感觉我们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就这样忘情的玩着，不觉大半天就会过去了，直到夜幕降临才知道该回家了，这时候往往是心惊胆战的，因为我们知道农忙季节玩到昏天黑地，那一定免不了母亲的一顿打。
夏天是最忙的，因为这是抢收麦子的季节，如果收得慢了，麦穗就会掉落到地里，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夏天的一场冰雹就会毁坏我们一年的辛劳，记忆中有好几次我们都是颗粒无收。所以这时候每家每户都忙着收割，实在忙不过来的，又担心冰雹的人就会不惜花钱叫挣钱的麦客帮忙收，毕竟收成大于支出，这个账村里人是会算的。我们家劳力少，母亲一个人收不过来的时候，也会叫麦客来帮忙。母亲对下苦的麦客是心存感激的，油拌的凉面提上一大桶子，还有香味四溢的西红柿辣椒炒鸡蛋，还有西瓜和茶水，吃饱喝足的麦客，黑红色的脸上流着汗水，流露着对母亲的感激之情，割麦子时显得更有劲儿，更快了，一天下来几亩地的麦子就会割完，临走时和母亲说很多好话，说明年还会来帮我们收割麦子的，母亲也会把他们介绍给村里其他需要的人家。父亲在家的时候一般不叫，我们一家人自己收。我宁可干别的活儿，也不爱割麦子，因为这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也怕扎人的麦芒。但是哪怕你多么不爱割麦子，看着父母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劳作，你是不忍心站着看的，于是我便硬着头皮加入我们的收割队伍，父亲不住地夸我干活踏实，受到鼓舞的我越发停不下来，等到夜幕降临回家的时候，田野里吹来凉爽的风，虽然干了一天的活儿，但是感觉并不是很累，反而感觉很充实。我们在地里干活家里就得留下一个做饭的，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回到家，看到家里温暖的灯光，酸爽的浆水面已经端上了桌子，乏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爽滑的面条就像小鱼，到了嘴里鱼贯而入。劳动了一天的睡梦是香甜的，就像老杏树上香甜的杏儿味。
有一次，我和二妹妹跟着几个大孩子从早上出门，去小河里抓鱼，去园子里打韭菜花儿，去后营的山上揪野杏子……我们游遍了村里的好多地方，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飘起了袅袅炊烟，我们俩每人手捧一束雪白的韭菜花儿，还有满腰转的杏子，当摘下来的杏子多得装不下的时侯，我们也学着别人，把衣服塞进裤腰里，直接把杏子从领口往下灌，这样就可以装很多了。看起来我俩是收获满满，但是心里都明白，今天逛了一天，回来肯定要挨打，我们探头探脑的溜进大门，妹妹是出了名的机灵鬼，她提高嗓门大声对着屋子喊:“妈……炕填上了吗？拿我填炕；娃娃睡着了吗？拿我搞娃娃！”我不敢出声，等着看母亲有什么反应，只见累了一天的母亲从屋里走出来，看了我俩一会儿，然后笑出声来，母亲是被妹妹的滑稽样子惹笑的！
母亲是一个善良的人，无论生活多么艰辛都会去接济更加困难的人，我从小看着母亲是这样做的……母亲也是一个乐观的人，无论生活多么不易，她都会大声笑出来！
作者简介：马永兰，供职于宁夏海原 一小，作品散见于《黄河文学》《六盘山诗文》《沙坡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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