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莫理学后传说
曹文
书接上回，话说言莫理上了私塾。三拜九叩，行开笔礼，描红开笔、朱砂点痣。言莫理受不了这拘束，听着听着就打起盹来。当舖掌柜的不算啥人物儿，小伙计就下一等了，一看那身穿扮就上不了台面。
先生要吓猴，自然选中了他这只芦花鸡：“擩出手来！”啪啪就是两戒尺，接着开训：“一抱起书就睡觉，这能念成个书？！你看看人家。”转头一看大财主的孩子也打盹了：“你看看人家，睡觉还抱着书。好好学着点！”
这个言莫理看上去整天漫不经心，但是先生正一遍书，就能背得一字不差。原来是老骚狐丢盹儿——心里谋事儿。《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不在话下，《四言杂字》《庄农杂字》《明贤集》也是獒孩吃蚂蚱——一圪啧儿。
守了几天规矩，言莫理老毛病又犯了。每天都是学生先坐好等先生来。这一天他最后一个来，背操手端了一鞋钵儿骨碌磁料炭灰。一开门牙个门缝把鞋钵儿稳上去，赶紧圪溜到桌子跟前坐好。一袋烟功夫，先生背着手弯点腰来了。一推门鞋钵儿正好扣在头上，灰眉楚眼不像个样儿啦。
过去有游学，行千里路读万卷书。第二年春暖花开，阳光明媚，先生带着学生出外游学，踏青游玩同时增长见识。先生出门有交代：“你们是书生，在外要说斯文话，不要说土气话，免得别人说你没得教养，有辱斯文，给我脸上抹黑。”
走不多远，路边有两条狗正在草地链蛋。一个学生问：“先生快看，那两条狗闹甚哩?”先生说：“这叫喜相逢。”又走不远，又一个学生喊：“先生，王八！”先生一看，实在有辱斯文：“这叫过江龙。”再往前走，闻得臭哄哄的。学生说：“先生往后点，担大粪的来了。”先生捂着鼻子让路，一边埋怨：“有辱斯文，这叫挑金浆。”到了一个卦摊前，言莫理说：“先生，叫瞎子给算命哇。”先生又不高兴了：“瞎说！这叫穿双洞。”再往前，有户人家打发人，请来和尚正在念经。言莫理招呼：“听念经去！”先生生气地说：“不念书就知道念经，这叫叮当会。”不巧正碰上一户人家房窗户冒烟，又一个学生喊：“失火了！”先生大声吼他：“有辱斯文，这叫房发红！”
没几天，学生们去给先生送贺喜，师娘生了一对儿子。进了先生家，齐声喊恭喜！先生一高兴说：“用点儿我教你们的斯文话。”言莫理笑嬉嬉的随口就上：“先生师娘喜相逢，生了一对过江龙。大的大了挑金浆，二的大了穿双洞。今年一场叮当会，明年定会房发红。”师娘不识字，还说：“好！好！”先生气得火冒三丈，吼一声：“可恶可恶，有辱斯文，实在该打！”
两三年功夫，五经四书滾瓜烂熟。先生教不了他了。回来帮掌柜的把个当舖打点得花是花儿云是云儿的。真个是：一帆风顺吉星到，两相情愿人气旺。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
掌柜的中年丧妻，膝下无子，看他是块材料，认他当干儿。掌柜的叫个孙有才，这一下孙成言的鞑啦。官话叫义父，俗话称干爹。从南北朝时期起，义父子现象开始出现。干是上契的意思，指没血缘或婚姻关系，拜认的亲属，旧习俗还要通过某种仪式结为父子关系。言莫理爹妈也来不了，就请叔叔来认了个干亲。
隔转锅台上炕是张片嘎，给了锅台不上是楞球嘎。业已是皮条进了西瓜地——缠住那个绿圪蛋啦。那门的女儿聘在那门啦，那么也是个那门啦。他鼓捣叔叔来赎当，掌柜的不放，给了两锭银子，掌柜的觉意这也是脓带流在嘴里——吃亏沾光没外人。
叔叔置了地，成了家。早起稠粥麻合盐，晌午黄糕蘸豆面，黑将来和子饭拌炒面。不出意外的话，三头俩年就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光景啦。也算讨吃子上望乡台——一步登天啦。
叔叔说：“你原先都是钻过头不顾身子，这会儿也能照顾老叔啦。”言莫理来了一大套：“原先我是屎巴牛跌在车渠，命还顾不上下还敢揽蛋？这会儿爬到路边啦还不掘拱掘拱？老人们常说，有了亲妈好，没了后妈好，再不了婶子大妈也好。咱俩同村同宗（念过书就是不一样，一不小心墨水就唚出来啦），亲帮亲，邻帮邻，尽了隔壁尽对门……”
当舖越闹越红火，言莫理念过书，字据写得周武正王、程序办得妥贴停当。小钱不用磕打算盘，口揞出来分毫不差。还立了新规矩，四步成当。一步，当主拿来东西，说明不是赃物。二步，估价、定价、定当期、定折扣。断期大当三年、大按两年、大押一年、小押三个月。三步，收当物、起当票，签名画押按手印。四步，点清当金，交当票。断期没到当票丢了，挂失前别人赎了当的，当舖免责。掌柜的也不用多操心。
当下清闲了就想当年。有言莫理打理，掌柜的省心啦。没事瞎寻思，想起前年圪在归化城算卦的情形。算命先生问了生年八字，给他看了面相手相：“好相好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有福之人。簸箕夹斗，越过越有。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开当舖。你这四斗匀生生的，都长在食指和无名指上，叫不将名匠的钱都吃不了…… ”
掌柜的心思谋，这都是顺情说好话，溜沟不挨骂。不能不信，不能全信。叫他再往下说，看有点勾头哩没。算命先生说：“人不得全，车不得圆。你是余钱缺后，有女没儿。”说着病，把中命。掌柜的这一下有点信服这个算命先生了：“这可咋抬呀？”算命先生说：“命里有五升，不用起五更。甭着急，等的哇，五十岁得子。”
掌柜的头摇得像卜郎鼓：“卦不应，这都四十八了，老婆死了也没再娶，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也赶不迭。”算命先生也蹚憨：“你说不应，卦钱免啦。”两年后才解开那个意，原来先生说的是认干儿。
越思越想越机明，归化城里有高人。二月二叫哄出院去也值了。就像押宝，吃幺靠四没大饭，逮住就闹那狗日的个独红押上一圪蛋。这事才起了个头儿，认了干儿不算完，还得进城转一转，叫先生给复一卦。
择了个黄道吉日，安排好当舖营生，千叮咛万嘱咐，迟开门早关门，吃不准的先甭当。领上言莫理去归化城寻那个算命先生，看能不能叫干儿考个功名。自古以来，除了皇帝数官儿大。有官儿登时转，没官儿干撩，刬有点钱也撧球蛋。
到了卦摊，算命先生先给个眼吹火：“领上儿子来啦啊！”掌柜的赶紧赔不是：“先生高！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今儿想再起一卦。”说完双手捧上三十个铜子儿，一卦是十个。算命先生挡回去，慢悠悠地说：“甭着急，甭着慌。卦应了收钱，不应了免。”
掌柜的刚想开口，算命先生抢了先：“我知道你想问儿子的前程，只是这天命难违不由人。不问生年八字，单看这孩子尖嘴猴腮，就不是当官的相。不能升官只能发财，读书识字考不了功名，上考场也是个名落孙山，全都枉然。再深了就不说啦。”
掌柜的想听个究竟，只当钱少，赶紧又摘下一贯制钱。算命先生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也不能往鬼门关推我。”言莫理忍不住插了一句：“此话怎讲？”“哎呀！天机不可泄露，露了就折阳寿。解梦算卦都是通阴损阳、断子绝孙的事。我算了一下，还有五年阳寿。你们想知道详情，就赶五年后的三月三再来这儿。到我家住下，给你们叨拉三天三夜，完了给我安排一下后事。要忘了这事，我就等着狗啃呀。”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啦，不能再刨根子啦。只好告辞先生，打道回府。回去路上再寻思，对先生说的还是半信半疑，二虎含信。那么也去考那狗日的哇，五原就有乡试，两年一考，也就误个十来天功夫，花个一两贯盘缠。借不着米还能把半升子丢了。考了一回没上榜，再考一回又没中。
转眼过了年就离先生定的日子不远了。掌柜的打点好出长门儿，安排好伙计们看门，只赎不当。到了归化，先买下一副三寸板柏木材，抬棺上卦摊。先生看得真切，连忙收拾卦摊带他们回家。一看家里灰塌二乎，掌柜的赶紧吩咐言莫理去置办好酒好菜。
天黑了，吃喝完拾掇罢，两人一左一右挨着算命先生睡下。先生说：“七年前你头一回来我就看出有佛相有佛缘，好像在哪里见过。五年前你再来，更看出你有佛心有佛性。能收留一个流浪孩子供他念了书，认了干儿，把外人用成了家人，了不得。
这回你抬着棺材来眊我这个棺材瓤子，可了不得。我给人算卦损了阴德，出了解方破了戒，留下业障，没儿没女没亲戚。阳寿快尽啦，就给你们说说佛。佛结有缘之人，有的人和佛相通，不是前世便是今生。有佛缘的人在人间，也有佛、菩萨的爱护和关照……
世人但感忧苦重重，闹不机明忧苦究竟从何而来。眼耳鼻口舌身意，觉意到的，叫你心麻惑乱。佛陀以缘起说明世间一切的一切都由众多因缘和合而生起，以性空说明众缘合而成，其性本空没有实体。缘起即性空，性空而能缘起，从一切因缘中，理解世间一切法空，理解世间一切都是如幻如化的幻有假有……
第二天早起喝了顿熬稀粥，先生吩咐两人帮助拾掇拾掇堂屋，准备香火。完了领他们带二十两银子去赎当。掌柜的心思谋这归化城真有大当舖，我几十年都没当过二十两银子的东西，不知是个甚。
欻马到了归化城最大的当舖一品当。算命先生拿出当票，言莫理奉上银两，伙计们抬上一个檀香木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尊汉白玉佛像。三个人抬夺回来摆上供桌，三拜九叩，敬上三炷清香。
言莫理不由人问：“恕我眼拙。这玉佛换成纯金的也不值二十两银子，先生是咋当到二十两的？当到这么多就算当舖走了眼，跌了窟，买不着后悔药啦。当出去就算烧了高香捉了鳖啦，咋还赎回来？”
算命先生慢条斯理地道出原委：“说来话长。原先我家也是开当舖的，天天供着这尊佛。这是咱们当舖行的老祖宗，汉朝遗留下来的，保佑当舖发旺，可红火了些年。佛力也是有限的，保得了平常，保不了反常。我五岁那年闹响马，全家遭了血光之灾。我住姥姥家躲过一劫。响马头把值钱的东西都摸捞走了，看不上这个石头圪蛋丢下了……”
言莫理问：“报官了吗？”先生伤心地说：“报也不顶事，自古以来官匪一家，他们都通着哩。报官又得破费，捐剿办钱。家都叫响马打扫啦，到哪寻钱去？原来天界佛界都和恶人邪魔一家。叫人们行善，他们护恶。听过叨西游哇。九妖十八洞，洞洞有妖精，妖妖通天庭。没靠的就是个白骨精，三棒打死了。剩下的一擒住要处置，就叫神仙菩萨领走啦。你看那个大鹏怪，领还领不走，得如来佛挠在膀膀上，人家是如来的舅舅。
言莫理感叹地说：“怨不得崇公道说，你说你公道，我说我公道。公道不公道，只有天知道。看来地下没公道，天上早知道。知道归知道，还是不公道。”
算命先生接过话茬：“哎！谁说不是。挨靠的过了五六年，姥姥姥爷都下世了。我没本钱也开不了当舖，跟一个瞎子学了个柳生匠算命，背着佛爷出了口外，后来攒了点钱做了个檀香木盒子，圪藏圪掖没敢拿出来。那一场吓怕啦，后来置了这套院也不敢供佛开当舖。买点书看一看，人情世故懂得多啦，算卦就没跑啦……
算卦这东西有应的，也有不应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推小车的不知多会儿跌到沟里。我算得你们能来也不敢定准。眼看没几天活头啦，先当出去。小押的断期大当的银钱。他们也不识货，你说他也不信，当哄钱哩。我叫他们在当票写上，把这套院也押上。三个月不赎，这院就是他们的啦。我拿这二十两银子雇人安排一下后事，便宜了一品当了。你们来了，佛就不能留给他们了，佛在哪家当舖哪家旺。打发完我尽了七，你们就在这院开家当舖，字号就叫上一当，在一品当之上，三五年就红火了。
两人听得入了迷 ，先生拉开了话匣子：“当舖汉朝就有了，是寺院周济人们一时不备的。南北朝叫寺库，北魏一百五十多年，从平城到洛阳，凿了不少石佛，寺庙开了不少寺库。隋唐五代，俗界市井也有了这东西，有钱有势的官宦人家修建店铺，开当舖叫邸店、质库。到了宋朝更兴盛了。可惜钱多兵软，越打越圪缩，当舖都归了元朝了。元朝小一百年，明朝小三百年年，传到清朝。走西口，就是到口外做买卖，开票号、当舖……
说着说着三个都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供了佛，吃罢饭，继续论佛。夜儿个说了佛和当舖，今儿个说佛和天地人。算命先生说：“佛国通天国地狱和人间，佛理通天理世理。人的命，天注定，急慌忙乱也没用。说的是人一生的贫富、寿数都有既定的遭遇限制，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常人只有服从上天的安排才能积福除灾。信命就认命，不信命就抗命，看谁命硬。厉害的改了命，不厉害的送了命。夜儿个和你们说过叨西游，你看那个孙猴子。阎王爷定了生死簿，他能勾了。龙宫的定海神针，他能拔了。王母娘娘的蟠桃，他敢偷吃了。天兵天将来了，他能打败了。刀劈斧砍他不怕，三昧真火炼不化，擒妖降魔上西天，取了经还成了斗战胜佛。要是光信命哪有这些事？
没硬的有软的也行。说的是吊死鬼要寻替死鬼才能转生，专寻那个心眼小想不开的，一下套就中。有个吊死鬼着急转生，没太看清。人家卖艺的黑了还练功哩，他当有啥心思翻身哩。赶紧下套，卖艺的得了把了，一只脚板子挂上去啦。等下一会儿，吊死鬼喊，翻过来挂，翻过来挂。卖艺的两个脚后跟蛋子稳端端的挂上去啦。吊死鬼一看着了怕，圪溜上走啦。鬼也怕灰鬼哩。
没寻上替死鬼也有还阳的，那是刘全进瓜。刘全的媳妇儿李翠莲，把金钗施给化缘僧人，刘全当她和僧人私通，逼押得媳妇儿上了吊。刘全闹机明啦，后愧悔也迟啦。他舍命下冥府进瓜眊媳妇儿。阎王爷知情，叫他们夫妻俩转还阳世。
后晌歇起晌来，算命先生再讲：“命运命运，是两个字：除了命还有运。命是一生一世的，运是一时一阵的。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凤凰没毛不如鸡。土话说，人是一时一运，×是一软一硬。还说猴子，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也就是尝尝铁丸铜浆，还能闹甚？”
命不好改。甚时候生在谁家，谁是妈，谁是鞑。长大了大概能抬个甚，大概活多大岁数，这都是命。一阵好，一阵赖，这是运势。就像你言莫理，生下来有人夺蛋，妈死了就把你摱转。圪扎挣到口外，书也念啦，干爹也识啦，挺不赖的啦。运气来了甭嗨叨，好好开当舖哇。你没那个当官的命，又没孙猴子那个劲，就认命哇。
一人一命，都挺日怪。天地运转，相互碰撞。人在其中，身不由己，才有了独一无二的你。先师有遗训，八字能推论，也有变数。鸡叫一声咯咯咯——，第一个咯生下来是皇帝，第二个咯生下来是大臣，第三个咯——，生下来一堆受苦人。二合半算命的就会死搬硬套，不知变数，算不准。人的性情、本事、家庭、六亲，也影响他一生的财富官贵，寿夭穷通，吉凶祸福，兴衰成败。
一时一运，变化无穷。生年八字、面相手相，都是个皮毛。眼毒的先生能看塌你的骨髓，看通你的气场。这个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就像我，一来心灵，二来该吃这碗饭。看人运势，趋吉避凶，走眼的时候不多。要不敢喊满嘶，说的不应免卦钱？知道了个人的流年运势，运气不好就圪伏的，运气好了就圪闹的。不失时机，顺势而为。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念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知天命而顺天命。剩下的黑了再说哇。
上了灯，言莫理跟掌柜的继续仄起耳朵听。算命先生说：“叨拉了地下的叨拉天上的哇。天上有五方天帝和属神。东方天帝太昊伏羲，属神勾芒。南方天帝炎帝神农，属神祝融。西方天帝少昊金天，属神蓐收。北方天帝颛顼高阳，属神玄冥。中央天帝黄帝轩辕，属神后土。每到天下大乱改朝换代，天帝就往下放点星宿，转生人间去争斗。看谁硬，看谁精，看谁胜。
都说皇帝是天子，其实下来的都是天子。人人都有帝王相，就是人稠地窄用不上。那就打斗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当了皇帝谁是真龙天子。春秋、战国，下来那些差球不多，谁也抬不住谁，齐楚秦燕赵魏韩，都有天子。
后来中央天帝派下来个硬巴手，转生了叫嬴政，灭了六国成了秦始皇。天下成一统，就他一个天子了。走马修边，口里口外就是边墙隔的。统一了文字，咱们念书就是念的这号字。统一了称，一斤十六两，一推六二五，咱们还用……
太硬了就撑不长。又下了一拨来闹腾。陈胜吴广都是当皇帝的材地，就是没争斗下来。项羽也是硬手，有劲能打，就是没刘邦精。刘邦建西汉，王莾篡成新，刘秀复了东汉。东汉末年天下大乱，分成魏、蜀、吴三国后来归了晋。西晋、东晋以后，是五胡十六国，再到南北朝，都是能人太多，谁也抬不住谁……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中央天帝又派下个硬巴手，转生叫杨广。平定南陈，一统天下。开疆扩土五万里，修通南北大运河。开科取士，你想考的秀才，就是那时候时兴起来的。跑得太快就跌跤，隋朝也没扎挣多少年。
李世民也是中央天帝派下来的硬巴手转生的，十六岁就能领兵救驾。先厾掇他爹李渊叛隋立唐，又杀了大哥三弟逼退他爹，成了唐太宗。真是唐僧取经就是他派的，民间开当舖也是他那时候时兴起来的。他的后人太软，外人太硬，藩镇割据，兵连祸结，闹出五代十国。
赵匡胤又精又硬，篡了后周柴氏，统一全国，建立宋朝。杯酒释兵权，把武将们都压下去。他的后人是黄鼬子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就像我们家的当舖，挣了点钱顶不住土匪。北宋、南宋，越闹越圪缩，后来成了太监的××——没啦。往后就是辽、西夏、金。
北方天帝说，我派个最硬的，成吉思汗，蒙古人。马上征战，建立元朝，地面比秦朝和隋朝并在一块还大。红火了不到一百年，中央天帝派下来的朱元璋称帝，建立了明朝。明朝不到三百年，气数尽了。中央天帝、西方天帝、北方天帝都派下来些硬手来争斗。高迎祥、张献忠，七十二营头头脑脑都有帝王相，只有李自成打进北京、逼死崇祯、建立大顺。就是没稳住出溜下去了，还是北方天帝派下来的满族人努尔哈赤建立了清朝……”
说到本朝，已交子时，掌柜的打开酣睡了。言莫理还是眼像牢铃，越听越精神。私塾先生没教那么多，他看闲书也没看那么多。算命先生的话匣子关不住了。掌柜的睡着了，言莫理念过书，文的白的混搭着开讲：“满人管汉人，手下不留情。都叫剃半个头，留发不留头。顺治帝因为杀伐太多，晚年悔悟，出家当了和尚。朱元璋是先当和尚后当皇帝，他是先当皇帝后当和尚。
顺治的儿子八岁登基，就是康熙。他闹败了鳌拜，镇压了反清复明的人。郑成功的儿子占住台湾要闹独立，他派兵灭了。只是朝政腐败，贪官横行，天怒人怨，灾祸不断。在边关地区，久旱无雨，天干地燥，老百姓尽饿死了。中央天帝又派了一把子下凡转生，打闹的改朝换代。只是清朝气数没尽，硬顶住了。
有一年康熙到五台山寻他爹没寻见，又到了云冈石窟。返途中路过大同南山湾，心里顿时恍惚深感不安。听说行人夜间路过，河南岸一座古坟笙管齐鸣，锣鼓喧天，红光四射，火球滚动，人们都说，有帝王下凡之兆，要出真龙天子与皇帝争夺天下。康熙抬头一看南边群山圼二龙争珠之状，吓得出了一身汗，心中暗思太祖登基以来，我大清江山不过五十春秋，若失于我手，有何脸面去见祖宗？
康熙回到行宫，心中闷闷不乐，吃不香甜，睡不安稳，忙召随身亲近大臣面议镇压之策。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的说对面盖一座天王庙，有的说古坟掘地三尺盖一座阎王殿。一位老臣上奏：古坟出真龙，虽是无稽之谈，但也不可等闲视之。自古佛法无边，不如趁他还在鬼域之中，以佛镇之，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劈山开壁，刻个大佛字以镇压邪气。佛字乃一个人手持两把钢刀钉住一条恶龙，内有永不了生之寓意。
康熙忙传旨命一千石工开山，亲笔榜书佛字，命放大六尺见方，取六六大顺之意。刻于壁上，与古坟遥遥相对。并命四子带兵，守住东西山口，以防石工逃走。石匠们叮叮当当日夜苦干，辟出一座山壁。只剩下刻字一关，当时是天黑了用油灯照宣纸放字，放出来总是上大下小，结果限期已到还没刻好，四子下令杀了工头。传旨再延三天，如果再刻不好，就别想活着出去。
又推选了几个工头，都怕掉脑袋，谁也不敢当。这时候，一个小石匠站出来领了工头令牌。仿照原样在纸上刻了一个上小下大的佛字，用灯一照，上下一样大小。大伙齐心协力，一夜之间就刻出个正端端的佛字，刷上朱砂，好像剑刺出龙血。四太子闻讯赶来一看大喜，拿出银子犒赏小石匠。
佛国大于天宫。当年孙猴子闹天宫按迫不住，还是请了如来给压在五指山下。康熙借助佛力把天帝派来的对手镇压下去了，在位六十一年。不过也大损了阴德，他一共有三十五个儿子，二十个不满二十岁就死啦……
你也算有点来头。要是中天大帝派到南山的那个成了气候，改朝换代，你也能跟着干点大事当个官儿。头叫人镇压啦，你们这些胳膊腿也用不上啦。听我这个快死的人一句劝，甭踅摸考功名啦，好好开当舖哇。后半夜这些话不能和外人说，说了就有杀生之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