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堡故事连载（十）
悠久的历史和源远流长的古堡文化，孕育着许许多多趣闻轶事，也流传着精彩纷呈的古堡故事。这些故事，筑就在边墙（长城）、烽火台的夯土里，潜藏在堡墙根基沧桑的青石条里……
书记刟(diao)马锣
陈全旺整理
这是一个发生在威鲁堡的真实故事。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乡村文艺蓬勃兴起，响应县里的号召，左云县威鲁大队组织起了道情剧团（当时叫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大唱革命样板戏。队里出资新购了乐器、行头、幕布，利用本堡鼓匠艺人的优势，选拔了本堡爱唱、好唱、会唱、有艺术才华的青年男女，自排自打自演起来。由于威鲁人有与生俱来的生活激情和传统戏文化的熏陶，加上县文化馆派人来指导，道情剧团如枯木逢春大显身手。全团上下利用冬闲时间，当年就排出几部样板戏，首先在本堡元宵节演出，出乎人们的意料，方圆十里八乡人们看了反应良好。后又在参加全县汇演时，名列前茅，一时间还小有点名气。
内蒙凉城县曹碾满族自治乡，与威鲁堡一墙（长城）之隔，除吏治和民族有别外，风俗习惯与口里人基本一样，在清代后期满汉两族人民就通过通婚、通商融合在一起了，且威鲁公社与曹碾公社，威鲁村与曹碾村，结成了友好邻邦，经常相互来往，互通有无。
那时，曹碾公社除一年一度凉城县乌兰牧骑来演一场戏外，再无别的娱乐活动。能走动的社员们元宵节都要前来威鲁看热闹，他们利用亲戚套亲戚的裙带关系，都有一个跌歇的地方，一住几天，看完玩意儿看大戏，看完回去还要大张旗鼓的宣扬，使曹碾一带的社员们都有邀请威鲁剧团去给他们演一场的想法。众愿难违，曹碾大队支书只好硬着头皮，凭借昔日与威鲁大队的关系，前来商议。威鲁大队支书，也碍于平日情面，不好推脱，就答应借春耕前农闲时间，给他们娱乐娱乐，也属人之常情。
台口一定，曹碾一带村的社员们奔走相告，搬女儿、邀亲戚、搭台、号房、配饭忙作一团。曹碾公社还特意向凉城县有关部门下了函，邀请相关领导届时前来过会。殊不料，威鲁公社领导闻讯后，借口正值轰轰烈烈的学大寨运动，怕影响备耕工作，电话通知不同意剧团外出。威鲁大队支书一时举棋难定，对上级不好向领导交涉，又难以回复曹碾，左右为难之际，支委队长们都联声谏言，咱们每年找人家内蒙走后门买化肥，以后的路还走不走，怎能言而无信呢？我们保证因为剧团外出演几天戏，不影响备耕工作，回来后赶承赶承。支书经过审时度势，权衡利弊，随定下攻守同盟，只好明知故犯了。
第二天一早，五六十人的演出大军，尽量不声张，不是浩浩荡荡，而是三三两两，前前后后，拉拉溜溜将道具、行头、乐器打包成软包，每人一件，向曹碾进发。司继堂担任乐队武场打马锣，自然在昨晚就将自己的手条儿作杖拿回家，结果早上有点事儿走的稍晚了些，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天吃过早饭，公社书记孟令银在公社院内踱步，有一名公社干部向他反映，说是威鲁剧团悄悄出了内蒙。这还了得，书记听后非常生气，骑上自行车就向曹碾方向追赶，想把他们拦截回来。当他行赶到边墙时，望见远处曹碾路上，正行走着剧团的人，已全都过了边墙，可能有早走的人已进入曹碾，想拦住大部队是不可能了。正在边墙上瞭望的孟书记，踌躇间看到了迟到的司继堂手里抱着马锣、锣锤，急匆匆赶到边墙口，他想如能把这个马锣扣下，我看你咋开戏，不能开戏也就只能回来了。便一个箭步冲到路口拦住司继堂大声喝道：“把马锣交出来！”此刻的司继堂被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猛抬头见一人拦住去路，莫非光天化日有了歹徒拦路抢劫？他对面前的公社书记并不认识，但他看出来者不是普通人，也没有那么紧张了，随口回答道：“我不能把锣交给你，这是吃饭的家伙。”随即把锣抱得更紧。书记见状，一步抢上前，欲从对方怀里夺锣，但司继堂紧抱不放，一个是硬问要，一个是死不给，两人便扭扯起来。经过两三个回合，干部的气力毕竟没有农民大，司继堂借机落荒而逃。跑出一箭之地，才觉得把锣锤丢失。孟书记无奈，原地休息了片刻，回想刚才行为有些莽撞，也无奈离去。
曹碾村不大，但四方八路的人积少成多，戏园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下午演出的整本《红灯记》，不时掌声雷鸣，喝彩声不断。这样的文化美餐，使满族人享受得如痴如醉，心满意足，连声叫好。晚饭过后，天还未黑，人们已手拿板凳、木墩儿、坐垫儿抢前台，期盼着晚场戏一饱眼福。
晚上演出的是《智取威虎山》。演员们以婉转的唱腔，清晰的台词，把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形象逼真。演到了第六场是打虎上山，演员左富贵，少年时在右玉道情剧团学过艺术，台步刚健有力，他扮演的杨子荣，一身英雄气概，随着铿锵的锣鼓乐曲，手挥马鞭，起伏跌宕，回旋自如。正在关键时候，出事了，司继堂由于在上午刟（土语抢的意思）锣过程中，把锣锤丢失，演出前他无奈找了根筷子，用方头将一颗小山药蛋穿着当锣锤用，结果打的时间长了，加上打虎上山这场戏尽是圆场，需紧锣密鼓，他用力过猛将山药蛋打烂蹦到台下，一时撒了手，武场音调严重失色，还影响到台上人物动作力度。紧急关头，司继堂还算有智，忙从腰间抽出旱烟锅，用烟锅头当锣锤暂顶一时，将就着才将一场戏演完。
事后，公社党委对威鲁大队违反命令，擅自让剧团外出内蒙演戏一事，作了研究。不过最终认为毕竟不是原则问题，又顾及到曹碾公社领导前来说情的面子上，也就从轻处理，给予支书大会检讨，并作出书面检查的处罚决定。这场刟锣小事件成为笑话，时隔将近半个世纪，仍在威鲁堡以及周边流传着。
作者简介：陈全旺，男，山西省左云县威鲁堡人，1954年出生。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中毕业后当过农民，后在县机关及乡镇任职。热爱文学，退休后开始习作，并在《山西晚报》《今日大同》《左云文艺》等报刊发表作品60多万字。出版《塞堡风情话威鲁》《典藏威鲁堡》散文集两部，现任《月花池》乡村文艺杂志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