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烟花升起

郭宏旺

传媒太发达，掌中手机一点，就信息爆炸。

说两节吧。今年的春节，全国各地年味儿明显浓了许多。元宵节的各种传统庆祝活动回归，元宵节晚上，不少地方甚至举办了焰火大会。燃放时长不等，反正都是低头金蛇狂舞，抬头礼花满天。主要街道上游人如织，流连忘返，观瞻之后今夜无眠。

说实话，好几年没有这样的元宵节盛况了。而近三年来的疫情，客观上也限制了春节元宵节的一些传统文化活动的正常进行。三年啦，人们压抑无助，在无可奈何的叹息声中熬过这一千多个昼夜。疫情似乎烟消云散，今年的两节，正是人们摆脱身体和心灵桎梏、彻底释放心情的最好时机。于是浓浓的年味儿回来了，正月的红火又热闹起来了，元宵节的各种标配民俗活动也再一次被酣畅淋漓地呈现。秧歌舞蹈和焰火晚会，就是人们释放心情、焕新自我最豪情最奔放的形式。

你看，古城大同今年的年味儿就足够醇厚。大同的年味儿，不仅仅集中在华严广场上，更弥漫在东南西北的大街小巷中。

你看，浑源闹红火，灵丘闹红火，云州区在闹红火，恒安新区在闹红火，左云也在闹红火。家乡左云，还举行了一场被多年停歇的焰火大会。闻其讯，迫不及待心潮荡，观其盛，汹涌澎湃意难平。

八十年代初，元宵佳节之夜，家乡左云就有盛况空前的焰火大会。人们通俗地称之为“炮打城”，这个叫法也是有足够缘由的。

那时的左云城还没有大规模东延扩展，主街道仍为南北那条长街，中间过鼓楼。那时的烟花也不像现在的那么先进。沿大街南北方向，用粗铅丝在空中拉起长长的两排。所有的烟花爆竹都是挂在粗铅丝之上。布置悬挂连接得耗时两三天，一组炮仗要包装一下，得请让专业人士给做一个纸壳儿，壳上再画出城墙城砖的图象，您看，这阵式叫“炮打城”就十分准确，简直就严丝合缝。布置好后，务必派专人严加维护保证安全。上元之夜，万人空巢，齐聚白羊小城街头，一睹盛况。塞北隆冬，寒风彻骨。司职燃放的人员，手持又粗又长的香杆，按顺序燃放，非常不易。哪里像今天的烟花燃放，一水儿的电控，精准又整齐，燃放效果极佳。

炮打城开始燃放，顷刻间，爆雷声声，火光与烟雾漫天。打得天地颤动，打得人心激动又有些恐慌。既然烟花爆竹全在头顶，既然烟花爆竹手工燃放，既然烟花爆竹中有出花儿的，也有炸响听声儿的，有朝天的，还有落地的，那就免不了有几个嗞了头发的，烫了衣服，打疼脸蛋脑门儿的主儿。

炮仗，放完了。城，也真的打灰了，打得灰巴乎啦。第二天早上，硝烟犹未尽，不少炮仗还挂在街头上空，铅丝上城堡的壳子还部分存在，犹如大战之后的城骸。此谓，炮打城。

说春节，就离不开炭旺火，离不开爆竹。元宵节，也一样离不开大旺火和烟花爆竹。

儿时的元宵节，无论缺不缺炭，父亲也要给我们拢一个小小的炭旺火。大的旺火在除夕夜，这个稍微缩小的给元宵节，确切地说，是给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的。

我的孩子们稍大时，除夕下午我必垒旺火，除夕之夜必燃旺火，午夜必接神必放炮仗，必烤白面馍馍。新的裤衩背心儿必先烤旺火，再上身穿，祈愿吉祥安康。不知不觉延续多年，他们已长大成人。

然后的一些年，家乡元宵节的烟花还会如期燃放。在北街的大操场，在郊外的蓑草地，在东山脚下，在十里河畔。

后来的某一年，旺火不可以再垒再燃，烟花不可以再燃放了。孩子们很扫兴，大人们其实也很失落。倘若某一年，家中人员再不能齐全团聚的话，便更加怅然孤单。曾经熟悉又习惯了的年味儿哪里去了？

曾经的正月，除夕午夜焚香放炮接神，初二凌晨敬香放炮接财神，初三，放炮仗，迎喜神，初五早上破五，放炮仗，倒垃圾，丢零币，祈愿新的一年财富与健康平安同在。初八游八仙，放个炮仗出去溜一圈儿，焕个精神。十支中午，放个炮仗，吃一顿莜面搓绳绳，然后呢，上元之夜，正月十五雪打灯，正月十五闹花灯。直至愁死个馋嘴懒婆娘的二月二，还能闻得几声炮竹响儿。

古人如此！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径落梅。

金吾夜不禁，玉漏莫相催。

更有：

元宵节，凤楼相对鳌山结。鳌山结，香尘随步，柳梢微月。多情又把珠帘揭，游人不放笙歌歇。笙歌歇，晓烟轻散，帝城宫阙。

红尘兆年，芸芸众生，烟火的日子，终究难弃烟花烟火。今人亦如此。

那几年，我们远离了烟火，抛舍了烟花。

那几年，我们远离了烟火，回避了熙攘。

那几年，我们远离了烟火，丢弃了民俗。那几年，我们远离了烟火，冷落了传统。

难忘大同高耸及天的大旺火。

难忘家乡若筒仓一般巨硕的碳旺火。

炭火熊熊，烈焰冲天。黄发垂髫，银髯耄耋。后人踩前人足跟，前呼后拥，围着旺火走，倒三圈儿正三圈儿，祈福来年安康顺利。

民俗，是人类集体的抒情诗。民俗传承，点亮希望的灯火。心若在梦就在，面对旺火烟火，不论你的祈愿来年是否可以成真，美好而执著的信念将支撑我们一路前行，春华秋实，一轮又一轮，无计风雨，无惧坎坷磨难。这就是信念的力量，它不是物质，而是灵魂的中梁，担起使命。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多少岁月可移，多少江山已易，见证多少风物变换，终究也不变其宗。任何事物，非此即彼，非左即右，非白即黑，断然不可行，也肯定行不通。人，组群，团队，抑或大至人类，最宝贵最难得的时刻，不一定完全是刻度的庞然加身之时，而是忽然醒悟：我们到底是谁？我们自哪里来？我们要做什么？

许多事，宜明之，可行之，宣诫之，控之度，则足矣。

多年沉闷怆然之后，昨夜又重现烟花。

石家庄再现非遗艺术，打铁花，江南之乡，临安之府，苏杭天堂，亦烟花璀璨，硕然绽放。真乃天堂落人间。

家乡，古白羊地，西北隅，昨夜九时五十八分，万竹齐放，五彩斑斓，风华漫天。

万千游人，分明是脚踏一方新土地，却似做时空的穿越与梦回。瘟神已送，身心焕然。举目前方，依然烟火人生，却已是满满的希望和憧憬。

昨夜，又喜见烟花……

20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