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麻三题
郭宏旺
麻与麻杆子
北方乡间曾种麻,河畔湿地为佳。麻株长势旺,高可逾两米,修颀挺拔如竹,顶上碎叶娇美。
株身犹绿,不待开花结籽速收割,扎捆运置村边水塘淹沤。不可太久不可不久,不久不利,太久麻不壮。麻皮与杆分离捞出晒干,剥麻丝丝缕缕绵延壮观。
麻皮,主妇以拨吊旋拧为细麻绳,可纳布履底或绱鞋结实耐磨,绳匠攢大绳农业生产耐抻耐潮,攢单繖子勒捆犯人立见瘀痕。
麻株去皮剩杆,洁白光滑!怪哉,烂泥水塘染污数月之久,仍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尝闻莲之高洁出淤泥而不染,未曾料麻之风骨断不输莲,浩浩气节传万年。
麻杆非弃料,乃有用之物,常作引火用。灶间引火点灯生炉子,灯上引火灶台炉膛点火,物资匮乏,唯节约火柴数根。
北方无竹,春节元宵挂灯笼,以麻杆扎龙骨,轻巧好看。除夕夜熬年放鞭,孩童均持一麻杆儿。人和杆白白净净,杆儿头点燃,火星美不熄,迎风吹愈亮。走街串巷,方便点炮仗。
麻杆儿脆弱少重量,不可作防卫之器。乡间曾偶有狼出没,谚曰:麻杆子打狼——不中用。又谚曰:狼,铜头麻杆子腿。狼头格外结实,狼腿细,不结实。
油麻团
北方乡间秋冬榨油。胡麻精筛细选,炒,磨,蒸,油大师傅脚踩成膏,谓油合(ge)。木模垫麻绺,油合入模,以麻包裹压实。几十斤大油锤夯打油楔,榨压胡油汩汩涌出。数次楔子到底,油合(ge)只剩圆片饼渣,谓麻糁,可喂大牲口。麻糁外包之麻已榨成软絮状,深浸油,剥下抟团谓油麻团。
油麻团也非弃物,带家中擦炉盖抹洋柜铮明瓦亮,奥妙皆因麻团柔,更因团中之浸油起亮增光。麻团柔韧,一油麻团老妪或用十数年,令人感叹。
做人虽不可太油,也不可太卑,被他人视作抹灰的油麻团。用之拿来,不用灰眉呛眼丢柜角。做事可学油麻团,任劳任怨,不计脏累,持之以恒,事终必成。油麻团,陋貌身微,品高低调,默默无闻。堪为劳模中之楷模。
麻子
种麻为产麻,不为收麻子籽,麻苗常植稠密,也不等开花结籽。若不作经济作物用,种得稀散,麻苗粗壮,开花繁盛结籽丰硕。秋后成熟收获,炒熟不榨油而是磕。磕麻子闲人之事,或为打发时间。老头老太宅家无事,磕点麻子,喝点茶水儿,神仙日子。也曾见溜达逛街者,宽衣敞怀,揣半裤兜儿麻子边走边磕,壳子或飞飘落地,或壳皮唾沫沾厚唇。磕者痛快而观者膈应。常闻烟瘾大之君子欲戒烟,时备麻子若干。烟瘾来时没捉没拿,麻子几粒扔嘴里替代。或成功,也或烟没有戒成又多花了份麻子钱。古谚又曰:麻子上市——乱朝王世。不知其准否,君,不妨回溯时光二三十年。
2023.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