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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味道.散文】赵畅​||曾经的山村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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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山村年味
                      文/赵畅
 
若将小山村比作一只大酒缸,那么,年便是酒曲,而小山村的村民们当是酿酒的人。一俟踏入年的半径,这坛“女儿红”始发酵、膨胀,渐渐的,酒香在发酵中浓烈;酒味,在膨胀里酽醲——三十多年前,老家浙东四明山麓一个小山村的年味年声、年情年事总是横亘心间,挥之不去。
我从小寄养在小山村祖父祖母家,即便后来回到城里读书,放寒假时我也总是去小山村过年。每每在汽车客站下车,走在通往小山村的路上,我便能感受到过年的气息。行人中,碰逢的大多是赶集采购年货的。待走入村子,那年味更是扑面而来。不必说村民家门口多少都挂着被宰杀了的鸡呀鸭呀什么的,不时听闻猪被宰时的尖叫声,更兼家家户户炊烟不绝、酒香四溢,早将我的心俘获在过年的情味里。 
每年的年夜饭,总是家里最为隆重的一道仪式。这一天,全家人都会待在家里。祖父与大叔、小叔除了偶尔帮点力气活外,基本上是喝喝茶、嗑嗑瓜子。忙碌的则是祖母和大婶、小婶,为了这一顿年夜饭,她们显然忙并快乐着。虽紧张,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尤其是祖母,她既是年夜饭菜单的敲定者,又是掌勺者,大婶与小婶充其量亦不过是她的帮手而已。
夜幕刚刚降临,年夜饭的大幕也将要开启。八仙桌子,早被大婶用热水揩布抹个金亮。桌上,碗盘碟杯筷,一应俱全。特别是随着酱油、麻油一倒,温热的米酒一续,这年夜饭的情调便如创作一幅中国画——白色的宣纸上,一点墨色晕染上去,立马恣肆蔓延了开来,气氛徐徐烘托了起来。继而,八个冷菜被陆续端上桌来,那鸡肉又白又香,那鸭肫亦紫亦嫩,那腌菜既黄又脆……这些冷菜不仅内容不同、颜色各异,而且刀功了得,尤是那盘牛肉,被祖母切得如牛皮纸般薄——而今想来,与其说,我们是在吃牛肉,倒不如说,我们是在欣赏祖母的工艺。后来,祖母告诉我,之所以切得这般薄,也不全是为了展示刀工,也缘于节约的考虑。
随着屋外炮仗腾空而起,声如雷鸣,油锅的炒菜声也一齐儿应和。于是,一道道鲜香无比的热菜始络绎不绝摆上餐桌。透过门缝,我发现每碗热菜端上来前,祖母总是要亲口尝一尝,这一尝分明是一种态度,掩饰不住的耐心、信心、满足和享受。是的,唯有听她说“口味好的,送去吧”,大婶、小婶才会端上桌来。在我印象中,除了保留传统菜,祖母的新菜也颇有创意,至今难忘。比如煨煲猪蹄、鸡爪加香菇,比如蛋花、咸菜、鱼丝羹。用柴灶烧尽的炭灰煨煲食物,虽不见火苗,但煨瓫内若有若无的声响,自将食物煮了个熟透。那稠厚的汤汁滑过每个人的舌尖,香浓、缠绵,看着家人惬意的神情,祖母快慰极了。而那清清淡淡的羹,因了丝丝缕缕蛋花的悬浮,恍如袖珍荷叶的咸菜的铺绣,如纤柔银鱼般的鱼丝栩栩如生地穿梭,这羹味道当是好极了。年年有新意,顿顿富创意,这或许就是祖母做年夜饭不被下岗的一个重要原因。
尽管祖父的酒量不是很好,但年夜饭却是他喝得最多的一顿。在全家人的觥筹交错里,祖父喝了个满脸通红。在似醉非醉里、微阖双目间,我方才觉得,这大约是他一年里最为惬意的时光了。祖母,自然是最后一个入席的人。虽说,此时只剩下点残羹冷炙,但她毫无怨言。她还跟我们开玩笑:“每碗菜,我都是第一个尝,我比你们吃得多!”祖母不喝酒,可她的脸色竟与祖父一样醺然,我知道,这是被炒菜的热气染红的,这是被一家人团聚的喜气醉红的。 
因了我是城里来的,所以在小山村左邻右舍都把我当客人看待。过年之时,尤其从正月初一开始,我便会被轮番邀去吃饭。那段时日,我真觉得自己被村民们爱着宠着惯着。这不,吃饭时乡亲们总是将最好的菜端上桌来,并不时将好吃的菜往我碗里夹,而他们自己却吃得很少很少。有一件事,大抵是让我终身难忘的。记得一户近邻也是我们的远房亲戚正月初二请我吃早餐,我如约而至。我知道,这位邻居家的经济条件并不宽裕,这从他们桌上摆放的小菜就可见一斑——除了一条小小瘦瘦的冻鱼,竟然没有鸡肉、鸭肉什么的,猪肉也只是猪头肉。我平日爱吃鱼,见桌上有冻鱼,便准备开筷,可欲伸又回。迟疑间,邻居大伯很快就将这条鱼用筷子撕裂开来,并将一大块夹给我吃,一边夹一边还说“喜欢吃就好,吃吧,吃吧”。就这样,吃着、夹着,夹着、吃着,不一会儿,我竟将整条鱼给吃了。吃完饭,回到家,当我告诉祖父我吃了一条冻鱼时,祖父脸上似乎掠过一阵不快。他说:“侬个小孩子不太懂事,这条鱼可是伢一个正月待客用的。侬想吃,最多也就吃个一面半条,这样,把鱼翻过来,伢还可以待客用。现在,这鱼没了,伢待客就会掉了档次、没了面子。虽说,伢也是真心实意请侬吃饭的,但侬明知伢家里困难何以没有自我把握好呢?明年大伯请你去吃,侬可要懂规矩呵!”祖父的一番话,说得我的脸一直红到耳根。在物质严重匮乏的当年,一顿饭既让我吃出了乡亲的情谊也让我体味了自制、理解与尊重的重要——应邀吃饭,这是给他们面子;不去动他家准备招待客人一个正月的冻鱼,也是体现对他们的尊重,或者说是给他们保留一点尊严。 
过年前后,小山村的雪总是不期而遇。下雪的夜晚,总是显得那般静谧。次日清早起床,推开窗户,哦,真是一个银妆素裹的世界!满目皆白,白得彻底,几乎不留一点余地。及至推开房门,突然发现,大地似乎成了一个温静更如熟睡的少女。放眼而望,老屋对面的“馒头山”已经妆成了一个大雪人;近看石桥 、农舍,皆穿上了白袍;而小山村那众多的柿树,更让人领略了一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致。雪冷凝在树干树冠,一层一层的树杈,状如龙爪,惟妙惟肖。唯有桥下的大溪滩,除了凸出水面部分有着厚厚的积雪外,依然流水潺潺,弹奏着对雪的颂歌。下雪,对于孩童唯一的乐趣,该是堆雪人、打雪仗了。当雪下得足够大、积得足够厚的时候,伙伴们又会不约而同凑在一起。堆雪人,开始只是将雪垒成一个三、五十公分的雪团,然后,依恃其粘性,沿着积雪向前滚,便可越滚越大,最后,需要伙伴们几个人一起才能推动大雪团。通常,我们利用稻谷仓库前的晒场,只要滚上几个来回,雪团就垒成了。然后,大家依据自己的想象,七手八脚分别给其安上脑袋及其手脚,再在脸部按上或刻出眼呀、鼻呀、嘴呀、耳朵呀什么的,如此,这雪人就算堆成了。因为顽皮,经常我们还会“恶作剧”地给雪人取一个村里人的名字。有一回,我们给村里的领导塑了一个,伙伴们的家长知道后担心死了,可好,这位领导竟笑呵呵地说:“塑得挺像咯,谢谢倷介记得我!”在雪地里玩,除了大汗淋漓、全身湿透,还个个成了包公脸,且走路不时打软脚。难怪,回家时祖母笑着问我:“你哪里醉去了?”
看年戏,那可是小山村过年之时不可或缺的程式。否则,村民们便会觉得这大过年的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开演当晚,挂着汽油灯的戏台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一阵紧锣密鼓之后,胡琴一拉,帮腔完毕,女旦便碎步而出,腰随脚扭,手随头舞,未等开口行腔,这袅袅娜娜、款款有韵的亮相,早已赢得满堂喝彩。行腔连故事、故事连行腔,随着故事情节地陆续展开,各路人马始一一登场。然而,最让乡亲们以为观止的,还是女旦的身段与台步,水袖和眼神,那一招一式、一枝一叶,拈襟揽袖,曳裙拖琚,确乎带动了整个舞台跟随她一起婆娑摇曳。传统的戏曲艺术,其故事并未有迷局般的复杂,且人的忠奸褒贬、性格特征,都被描画在了脸上。然而,观众却能在那唱腔身段的表演中如醉如痴,在那“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正义逻辑中陶然怡乐——这或许就是“曾经支撑了传统戏曲生长发展的最大多数普通观众关于生活的美好期待,以及由此形成的欣赏习惯”。戏曲终了,一些女性老戏迷不免深陷于舞台上那一段哀怨至极的身段梦魇般的摇荡,以及洁白如雪的水袖断魂似的曼舞中而不能自拔。散场后,当演员们被分别安排到农户家卸妆、吃夜点心时,总还有一批粉丝跟随而去,并捏腔拿调地学着哼唱起来,以求面教,真可谓“听唱入唱,看戏识戏”。
每次过完年,我就要回城里去了。临别前,亲朋好友们总会拎着粽子、年糕、鸡蛋、糯米之类的东西送我,弄得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好。我知道,那些年里,他们自己也并不富余,可他们宁可自己省吃俭用也要送我。进退维谷里,每每又总是祖母出来打圆场:“我看,拿是要拿的,这是大家的一份心意,但只拿一部分,太多了恐怕也吃不完。”即便如此,有时相互间也还是嚷嚷着不肯退步。可莫要小看了这些小年礼,在我心里其价值远比今天的燕窝、人参、虫草要贵重许多,因为乡亲乡情无可替代、弥足珍贵。 
小山村交通不便,凌晨四点多我就得起床赶车。告别祖父祖母、叔叔婶婶,我早已泪流满面、哽咽不止。穿过弄堂,告别声、哽咽声不小心吵扰到了邻居。而随着送我去车站的小叔和我的脚步声的响起,弄堂人家的楼上窗户便次第打开,“慢慢走,明年过年时再来”“莫难过,马上又要过年的”……一声声,是告别也是欢送,是邀请也是欢迎,是乡愁也是慰藉,是离去也是归来。
 
 
 
 
 
作者简介:浙江省绍兴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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