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味道.散文】玉荷||特殊的礼物

FOCUS ON US

特殊的礼物

文/玉荷

天还没亮，父亲就起来了，紧紧扎在腰上的驼色带补丁围脖，打开门一头扎进了寒风，他要到肉食店去买几个猪蹄。

昨天早晨就去过一次了，没买上。

小时候生活困难，日子过得紧巴，过年吃不起那么多肉，父亲就每到临近过年的时候买几个猪蹄煮一煮，做成猪蹄冻，我们家当肉吃的同时，也招待过年来走亲戚的客人。

到太阳一竿子多高，吃早饭的当口，父亲回来了，还是没买上。买的人太多，排了老长的队，等轮到父亲的时候，不凑巧正好又卖完了。他把猪蹄票从兜里掏出来，搁到桌子后边的条几上，炉子口上搓摩着冻得冰凉的手说：“明天早晨再去。”

今年卖猪时，人家给了张油印的票，盖着肉食店的章，凭票可以买半个猪头或六个猪蹄，也可以买一副猪肠子。那时，商品不像现在这么丰富，想买啥买啥，而是十分匮乏，买什么东西都得用票，买煤用煤票，买自行车用自行车票，买缝纫机用缝纫机票，买布用布票，到饭店吃饭用粮票。没有票，有钱也买不到。

第二天，大约九点多钟，父亲回来了，这回没空手，网兜里提着五个猪蹄，我们小孩子和母亲早就盼着了，都兴奋不已，“噢，买来了，买来了！”我和弟弟妹妹们拍着手跳跃。母亲接过父亲手里的网兜说：“赶紧歇歇吃饭吧，看这一趟趟跑的。”

父亲也非常兴奋：“想买六个，可只有这五个了，五个就五个吧。”他又摸出那张票，抻抻，放到了桌子上的抽屉里。

“没要票吗？”母亲问。

父亲说：“他们拿笔在正面用圆珠笔划了一个圈，背面写上了'欠猪蹄一个’，并盖了章。还可以再买一个。”

“噢。”母亲说。

父亲吃了饭，开始收拾猪蹄。

从橱子里拿出一个镊子，一下一下择猪蹄上残存的猪毛。五个猪蹄子全都择一遍，感觉还是不干净，又一个一个，用筷子夹着放炉子口上烧，“吱吱啦啦，”炉口上顿时飘起缕缕的黑烟，满屋子里一股焦糊的猪毛和猪皮味儿。

烧完了，他拿一个盆，将猪蹄子放里边，瓮里舀上水浸泡，过会儿，换次水继续泡。中午吃饭时，再换一遍。下午，把盆里泡的猪蹄子拿出来，用刀刮刮，拿斧子劈成两瓣。晚饭后，搁大锅里添上水拉风箱烧火煮。开锅后捞出猪蹄子，用水冲洗冲洗，锅里的水舀出来，换成清水，让水位泡过猪蹄子，再把猪蹄子放进去，煮。开锅后将葱、姜，还有纱布包好的一个盛着八角、茴香、桂皮、花椒等大料的调料包放进去，换成细火焖。

早晨起来，锅里还非常热乎，猪蹄子已经稀烂。父亲把大料包捞出来，撇掉锅里面浮着的油脂，捞出猪蹄子，剔上面的肉。

因为平时很少能吃到肉，所以父亲一掀开锅，我们小孩子马上就馋涎欲滴地围到爹的身旁，看他捞出猪蹄子，剔，都恨不得从剔出来的肉上抓一把，放进嘴中大口咀嚼，或干脆从锅里摸出一个，两手抓着吹口琴似的直接用嘴啃。父亲知道我们馋，说：“别着急，我给你们剔。”紧着慢着地剔出一些，用一个盘子盛上，让我们端到上房去吃。我们像一群小鸟，立刻“哄”一下跑上房去了。

父亲将猪蹄子剔干净，把肉切碎，又放进锅里的肉汤中，放上酱油、盐再煮，还是开锅后焖。好了后，撇净上边的油脂盛在盆里，端到没有炉子的西屋，盖上盖帘，压上东西，防止落进灰或猫闻到后偷吃。

等到冷却后，猪蹄冻出来了。

形状有点像现在小孩子都爱吃的果冻，晶莹剔透，琥珀一般，十分诱人。

从盆里割一块出来切一切，放入盘子，将大蒜用蒜臼子捣成细泥调好拌进去，搛一块进口，好吃极了。一点也不油腻，还十分开胃。可以佐餐，也可以当酒肴。

如果切上葱丝，放些香菜末，倒点酱油调一调，味道也不错。

吃法很多。

记得我姥姥和姥爷最爱吃我们家做的猪蹄冻，说入口即化，味道鲜美。我姥爷吃时，还爱往里放香油，说点上一点香油，味道更鲜。

因此，我们家每回做出来后，都要给他们送一些去，成为小时候每年过年前，送给姥姥、姥爷的一份特殊礼物。

这一说起来，已经好几十年了都。

好多年再没吃过这道美味了，父亲已经去世了，只能在记忆中回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