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味道.散文】陈曼璇|| 派出所的年夜饭

派出所的年夜饭

文/陈曼璇

又是一年辞旧岁，禁放烟火之后，过年的热闹减去了几分，但每家每户都张灯结彩，我家门前也挂起了红红的灯笼。今年，几个亲戚齐聚我家，热闹的很。但这样的情景也是这几年才有的。

父亲是派出所的一名民警，每个派出所只有几个人维护着那片天地。我仍然记得，每年临近新年就很少看见父亲，原本一周回家两次，过年就没什么期待了。除夕当天，由于其他同事是外地人，为了多于照顾他们，父亲每月回家的次数更少。中国人重团聚，到了这一天，大家回家的心按捺不住，但是，没有人会主动说要回家，在岗是本份。由于是本县人，父亲都主动值班，让其他外县的同事能够回家团聚。当然值班也不是孤独一个人，母亲和我，当天早早地就搭车去所里，一同准备年夜饭。

儿时，派出所条件不好，没有厨房，平时民警们都是去其他单位食堂“蹭饭”。可是新年这几天，这一招不灵了，很少有单位食堂还开张着，就算是其他单位值班的人员也会回家吃上一顿饱饭再回来。于是，聪明的母亲和厨艺高超的父亲准备一个小锅，本地人称钢精锅，放在柴火炉上。母亲会提前准备一些菜，猪肉最便宜也最易得，再带些蔬菜佐料就行了。要知道，当年，父亲就是靠一个锅铲把当护士的母亲追到手，他炒红薯我们都可以吃掉一盘。当年，我依稀记得，父亲先在锅里放上油，切上几片腊肉片，慢慢熬出油来，再放入其他配料，最后倒上开水，加入肉和蔬菜，煮开后放盐和酱油调味。当时香料很少，我们基本不用也不去买，就这样简单地吃上一餐。虽然是看似乱炖，但是腊肉的香味渗透到汤中，每片蔬菜都沾染了香气。煮上饭，不需要别的，搭配些家里带来的炖黄贼，开胃极了。父亲吃得很快，他一贯如此，早早地吃完就出去巡逻一番。我和母亲成了他的接线员，以防有群众打电话。乡下的新年爆竹声声入耳，大家都是一大家族在院子中吃着喝着，在酒足饭饱后最经常发生的是争斗和小火灾。烟火升天，黑夜被照得和白昼一样光明，柏油马路却漆黑得很，热闹终于被上方占领了。

父亲出去前会拿出瓜子、花生还有橘子，吃完饭我就独自一人在会议室待着。会议室很长，桌子也很长，可以坐几十个人，从头走到尾需要好多步。我会占据中间的位置，那里视线最好。一个人无聊起来就从头跳格子跳到尾，自己和自己比赛。这时候，作业早就被丢在了一边，一个人一点也不觉得寂寞，有电视陪伴，自己和自己游戏就够了。等母亲忙完也会过来，等个一刻钟，父亲也回来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坐在会议室看春晚。我和父亲坐在一边，母亲坐在另外一边，方便聊天。零食他们吃得很少，话也不多。看困了我总是第一个去睡的。父亲睡他同事的床铺，我就和母亲窝在父亲的小床上。床虽然小，但是屋子也很小，温暖又舒服。母亲总是嫌弃父亲的屋内太乱，晚上整理起来就不停歇，看我实在困了，她就忍住第二天再说。那时，派出所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生物，我早上睁开眼，看见过好多次比我手还大的蜘蛛，在头顶爬着，还好，我胆子大。

除夕值班后，我们一般还会待上几天，等其他同事来换班。那几天的伙食就是剩下来的菜，有时候也会去别人家享受美食。在一个地方工作久了，父亲的朋友还是多。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土猪肉炖着，再把年前晒的干豆角干木耳泡发，烩上一碗，这些是饭店做不出的美味。实在不知道怎么对付我的时候，父亲也会把我扔到有电脑的朋友家，和他儿子玩儿电脑，一整天可以上班不用管我。

又过了些许年份，父亲辗转了几个乡镇，派出所的条件好了，有锅有灶有厨房。我们把小姑一家一起叫来过除夕夜，年夜饭变为了好几个菜。

这里人们日子过得好，从下午3点开始，爆竹声就如同交响乐，铿锵有力。这时候，母亲喊我，我也可以当听不见。本镇是周围几个村的中心聚集地，商铺繁多，商品琳琅，特别是节日前夕，如果你到老街采购，会发现人挤人，什么都有的卖，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买不到。但是，新年的这天下午，却只有爆竹产生的烟雾不知从哪家的院子里偷跑出来，独自享受着空荡荡的街道。派出所在街边，我一个人沿着街边走啊走，前面就是一片茶园。即使温度还是很低，但茶树却仍然保持着翠绿的外衣，和我一样昂首挺胸。我继续走啊走，路过好多人家的院子，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闻到爆竹烟味中裹杂着炖猪脚的香气。那条路，间间断断，我也从中学走到了大学。

所里后院有点空地，民警们实在得很，早就不讲究面子工程，全种上了蔬菜。左边还留上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洞，用来养鱼。菜地里白菜打头，中间夹杂着大蒜、萝卜。乡下人不喜欢那些洋味蔬菜，什么西红柿、西兰花、芥兰都是冬季大棚出的，就算到现在，本地人依旧不爱吃。

院子里随便掐掐，一碗晚上的菜心就成了，再拔上几根大萝卜，早早地清水炖起来，可方便了。至于荤菜嘛，把所里准备好的鸡和猪脚放进蒸笼，用旺火蒸着。由于猪脚是腌制过再用稻杆熏的，什么都不用加，而鸡只需要最后放一点盐即可，用这年头流行的话来说，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我们这讲究年年有鱼，一到做大菜，母亲的手艺就不够了，父亲会上阵，锅中放油滑锅，待第二次油热后再煎，两面金黄后放开水慢煮，此时，可以按照自己的味蕾习惯调味了。这边都喜欢放入大量的葱姜蒜和辣椒，毕竟辣椒是我们的灵魂。炖好的萝卜放上些牛肉烩半小时入味。到了5点钟，一桌美味既成，我们，姑姑一家人还有留下来的民警，有时候做事的帮工也会一起在这里吃上一顿年夜饭。等我大一回来考了驾照后，收拾完我们就会开车回家住。晚上的路很黑，路灯几乎没有，但是和母亲一路有说有笑，慢慢开着。晚上，老传统，剥上个沙糖桔，我们打开电视。父亲此时也应该在所里看春晚，我期盼，今晚又是平安的一夜。

随着时间流逝，父亲的年龄越来越大，不再是所里的主力选手了。新年年夜他也可以抽身出来，回到家中，和亲朋好友一同，举杯共同庆祝新年到来。今年我们的年夜饭特别丰盛，小姨和母亲一同准备着食材，鸡鸭鹅鱼，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成了盘中之食。而这种关键时刻，掌勺的依旧是父亲，他也笑称自己是“高级工”。父亲年纪大了，吃不动这些大荤了，但是他会笑嘻嘻地看着我们大快朵颐。我一直觉得，父亲的手艺无人能敌。工作之后光顾了这么多家饭店，没有一家店的厨师能比得上父亲的厨艺。父亲也一直在传统中创新，今年除了红烧牛羊肉、烩鹅、炖鸡、荷包红鲤等等经典佳肴，他做了一盘冬笋酒糟牛肉，极力推荐。我们给力得很，一桌菜几乎全部吃光。

虽然从小到大，父亲陪伴我的时间很少，但我的美好记忆，就如同星星般布满天空，我从来不觉得孤单与艰难。无论是在门口的花坛，屋后的菜地，院子里的李子树还是旁边的大栗子树边……以及那个很长的会议室里，我可以一直跳着方格，直到累了才放下脚去。那是属于我们的春节，是属于我们一家人的快乐。

作者简介：陈曼璇，江西景德镇人，从小热爱文学，作品刊登于本地报纸和微刊。曾在大型军工国企工作多年，现为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