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苑】肖龙||微风扇里麦花香

                     《颍州文学》

让文学回归本真！

微风扇里麦花香

文/肖龙

麦子扬花了！父亲说。

父亲坐在轮椅上，足不出户，已经三年有余，可我并不纳闷他能准确地说出小麦扬花的时间。这是一种默契，与农事和农时之间的默契，与土地和作物之间的默契。

推着父亲，我们一起向村外走去。出了村子不远就是麦田，间或一小块一小块零散的油菜。初夏的皖北铺排着大片大片明亮的绿色，油菜花已经谢了，一根根菜荚倔强地往上生长着，日渐丰满的肚腹里孕育着粒粒黑色的精灵。除了油菜，就只剩下无有涯际的麦田了，像是比赛似得，已经抽离出来的麦穗，比油菜荚更为倔强，穗穗直指天空，麦芒聚拢起早晨金质的阳光，给这片广袤的大地抹上了厚重的底色。

微风掀起一层接着一层的麦浪，由远而近，由近而远地翻来滚去。想起父亲的话，我便蹲下身子，查看麦花的模样。作为一个农家出身的孩子，很惭愧我是说不出麦花的模样来的，如同当年的父亲。父亲曾经也是一介书生，是艰难困顿的生活，让他从一块土地转移到另一块土地，用披星戴月的耕作，取代了一个少年正在蓬勃的梦想和希望。那些曾经与父亲亲密交谈的笔墨纸砚，被父亲冷落在了某个角落。父亲尝试着一场新的持久的交谈，那些陌生的钉耙扫帚扬场锨开始粉墨登场，扮演着不同角色，走上了父亲全新搭建的舞台；那些黄豆麦子玉粟黍，如同父亲曾经播下的一粒粒文字，在黄色的土地上组合着父亲的另一个憧憬和梦想，并伴其一生。

我凑近麦穗，仔细查看父亲口中的麦花。高度近视之后的花眼让我不得不摘下眼镜，或许就是它，阻断了我与麦子的交流。一股特别的味道悠悠地流进了鼻孔，轻轻一嗅，有淡淡的甜，浅浅的香。那些细小的浅黄色的麦花，一个个杂技高手一样，将自己挂在麦芒上，若不仔细看，哪能注意的到它们的存在啊！这就是麦花，没有想象中的花朵一样盛大热烈的绽放，那么不起眼，静静地，不事张扬地，悄无声息地开放着自己的青春。

有诗这样写麦花的轻巧和微小，“圆荷浮小叶，细麦落轻花”。虽然小，但麦花是有味道的，“永日屋头槐影暗，微风扇里麦花香”“宴坐不知红日晚，笋舆归路麦花香”……这种味道，更是让历朝历代的诗人们念念不忘，他们只用了一个“香”字，便写尽了一切，似乎这麦花的味道便只这一个字可来形容。但最惹人的，还是麦花的颜色，一度让无数诗人折服长吟。“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十百琅玕接屋山，麦花淡白菜花斑”，这是初绽的麦花，在万顷的青绿色的麦浪中泛着雪一样的白光。诗人的想象总是那么丰富，一句“万顷雪光抽夏日，一天翠浪弄秋时”，让你分辨不清眼前到底是雪还是花。无论是雪，还是花，它们无疑都在酝酿着一场盛大的丰收。也就是一夜之间，那些雪白的麦花又变化了另一种色彩。“桑椹熟时鸠唤雨，麦花黄后燕翻风”，桑椹熟了，斑鸠开始不听地呼唤着雨水的到来，麦花悄悄退去一身洁白，披上了金黄色的盛装，在燕子飞过的一刹那，漾起了金色的涟漪。

随着麦浪起伏的，还有父亲缓缓伸出的手，那是一双曾经无数次侍弄过麦事的手，似有似无地轻触着一根根青黄色的芒针，生怕手一旦重了，会惊落了那些小巧玲珑的麦花！旭日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投射在麦浪之上，父亲的影子则浓缩成了一堆，我们都随着微风在不停地舞动。

开心吗？我问父亲。

微风吹过，一朵麦花脱离了麦穗的挽留，落在了父亲的眉间。他没有伸手掸落那朵花，而是“呵呵”地笑着，说，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作者简介：肖龙，祖籍安徽利辛，现居阜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水利作家协会会员，安徽散文随笔学会会员，阜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各类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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