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糖中秋
文/司萍
“细数十年事，十处过中秋。今年新梦，忽到黄鹤旧山头。”每逢年节，旧梦新梦总是更爱齐聚心头，似乎中秋的月亮更解清愁吧！不管承不承认，人上了年纪，爱回忆是通病，所以，爱回忆了证明自己也确实上了年纪。我来自北方，比皖北更北的地方。中秋节前后正是北方气温最适宜的时候，所谓的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是最恰当不过的形容了。中秋夜，家里祭拜月神的小桌是放在院子里的，父亲把西瓜切成莲花状摆在小桌上，再放上月饼和葡萄、苹果什么的，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边吃边聊。小时候，总盼着中秋节来临，不仅仅是因为会有更多好吃的，而是觉得中秋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皎洁的月光无论倾洒在哪里，哪里都会增添一份美感，本来平淡无奇的心情也无形中多了一份诗意，有时候会故作心情，努力去想象苏东坡、李清照写出千古绝唱的场景：“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我努力寻找闲愁的样子会让我觉得心情格外不同。在北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广式月饼、苏式月饼离我们不仅仅是地理距离上的远，还有实际生活距离上的高不可攀。家家都不富裕，没有谁家会有多余的钱去买生活的非必需品，能吃上五仁月饼就是一种奢侈的存在了！所以，本地的混糖月饼就是最亲民、更贴心的了！那时候，吃穿用度大多要凭票供应，粮食有粮票、布有布票、肉有肉票……家家都要节省着用票，不然的话到月底极有可能要借票度日，如果无票可借的话，就只能没的吃、没的用了。所以，家家的日子是要盘算着的，以免月底捉襟见肘，这是极考验主妇持家的能力的。因此，要去打月饼也要看有没有多余的粮票可以多买一些面和油回来。不知为什么，当地说做月饼为“打月饼”，似乎这个“打”比“做”更有场景感，也更具动感。中秋节前几天，妈妈会准备好面粉、红糖、胡麻油、鸡蛋，然后我就会拉着妈妈的手，跟着一起到附近的专打月饼的人家去，那时候没有如今随处可见的个体小店，打月饼的人家也只有在中秋前后才起灶，为附近的乡里乡亲服务一下，赚取一点服务费。做得好的人家门前会排起长长的队伍，需要耐心地等待才能拿到刚出炉的香喷喷的月饼，一般午饭后过去排队，赶上人多的时候要傍晚才能拿到月饼。小孩子，等待好吃的东西的心情总是欢欣雀跃的，不会因为时间久一点儿就降低热情，又起不了什么作用，爱干活的会帮着拾柴填炭、递递东西，多数孩子不过是去赶着人多热闹玩去罢了。和面、烙饼的主妇们说说笑笑，排队的人们互相唠着嗑儿，小孩子们在周围打闹玩耍着，场景温馨而美好。主人家自制的烤炉，炉膛被火烧得红红的，烤制月饼的香味儿在场地上空弥漫着，混杂着胡麻油的香味，熟芝麻的香味，似乎空气也变得格外香甜，让等待的人也不那么焦急了。混糖月饼是不加馅儿的，面粉、胡麻油、白糖或红糖、鸡蛋，除了碱面不用添加任何辅料，再朴素不过了。将这些食材按一定比例和面，醒面，捏出剂子，压成饼状，表面上撒上芝麻，烤熟，即可食用。月饼打得好坏就在于几种食材的比例，面硬了软了、糖多了少了、烘烤的时间长了短了、揉面揉得是否到位，都会有口感的差异和色泽的不同，这也是打月饼人家口碑的好坏来源。刚出炉的混糖月饼色泽明亮，焦糖色外衣漂亮极了，表皮酥脆，甜而不腻、酥而不散，如果放几天或者时间更长一点，油会略微渗出，会软糯许多。因为是在中秋前后打制的，所以随着天气渐凉，月饼是可以存放很多时日的，也正因为它的耐存放，所以成了很多人家的心爱早餐，不必去费心地张罗早饭了！即使父亲已去世十余年，他捧着月饼吃的场景依然在我头脑中挥之不去，还因为舍不得，每次他总是掰上一小块儿塞到嘴里，所以一块儿月饼会好几天才能吃完。我们当时说笑的场景也是历历在目了！地道的混糖月饼外表不如苏式月饼那么细腻、精致，制作方法和样貌更像是北方人豪爽、粗犷的性格的体现，但味道却无以伦比，胡麻油特有的香味儿会散发出独特的香味儿，刺激着味蕾，而用色拉油或其他什么油打制的月饼就没有这个香味儿，这就是它的魅力了！除了小月饼，家家户户还会打个很大的月饼，是晚上专门来祭拜月神的。当然也有人会直接买来月饼祭拜月神，但却不足以显示诚意了，所以多数人家都是要现打的。去打月饼的人也很有意思，有的是自己带面、糖、油等材料去的，做的时候店家会征求意见，糖、油、鸡蛋、芝麻是多放一些还是少放一些？是放红糖还是白糖？大方一些的会说随便放，舍不得的会说“少一点、少一点”，所以等烤制出来的时候，月饼也会颜色各异、口感各异，于是就会有高兴的、有后悔的、有自责的、有庆幸的……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也是别样的存在。有的人没有时间等，会直接把食材和店家按比例兑换好成品带走，也有被香味儿吸引来，抻着脖子看了以后急忙跑家里拿来面油糖赶紧排队的，也有压根儿就不打月饼而凑热闹或者专找某个邻里来聊天的。所以，节日还没有完全来临，气氛已让人热络起来了，一直可以热热闹闹地持续到中秋节之后好多天。“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发展到21世纪的今天，混糖月饼有了更多的选择，胡麻油被色拉油、花生油或其他什么油替代，或者加了玫瑰，青红丝，核桃仁、花生仁等馅料，它的样子也依然在中秋节时一众月饼中显得粗糙、不那么精美，但仍无法改变人们对经典的无馅儿胡麻油混糖月饼的最爱。尤其对于在外的游子，那可是家乡不变的味道！无论什么，一旦和乡愁扯上了关系，就是如影随形的了。小时候，物质不丰富，好吃的好穿的只有到了年节才可以得到，给没有波澜的生活增添了很多色彩，大人是舍不得的，所以小孩子对年节就格外的期盼，以至于对这样的生活场景记忆犹新，因为得来不容易，所以才会倍感珍惜，获得的过程因为等待而充满了期待，充满期待的过程就变得格外美好，印象也变得极为深刻，以至于成了回忆的重心。如今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珍馐美味成为日常，想吃什么想穿什么随时随地可以花钱买到，或者快递送来，人们的选择多了，但好像不快乐也多了，过节的味儿也淡了。作者简介：司萍：笔名“司马佑生”，内蒙古人,现为安徽某高校教师，尊崇自然之道，随心，随喜，随缘，以读书为乐，以写作为伴,文章力求言之有物，载之有道，读之有畅，诵之有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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