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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遭受多少欺骗才能榨干一个人的善意?

这是我开民宿以来,最失败的一次接待。

客人是从网上联系到我的,开门见山提出三个诉求:一是不要有商业污染;二是要感受原生态的宁静;三是最好不要有旅游痕迹。

因为我的民宿一贯就是传递这三个特质,所以我非常自信地告诉他,我民宿就是为他的脚订做的鞋。

相谈甚欢,大有一见如故的意思。

可是接下来等待的日子,我冷不丁就会接到他的电话。问得问题都出乎预料。

比如,突然会问:刚百度过了,他去那几天有雨。

一开始我也会耐心地解释,比如天气预报也不全准确,况且,以我的经验,这里的雨,不是普雨,一会就过去了。

谁知道,他会反问我:那万一有雨,怎么办?

我很无语,就不知道如何回答,接着就能听到他那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了起来,我以为他就是闲着没事,瞎捣乱呗,以后接他的电话也就不太当真地敷衍几句。

比如,他突然问我:在干什么呢?

如果我回答正在接待客人。

他就十分惊讶地反问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可是接了单的呀。

我就觉得十分可笑,又不是和你结婚了。有时候故意逗他:就是尼克松访华,也没规定不允许接待别人啊。

他照样没正型地笑着挂了电话,我全把这当成是他幽默未遂算了。

最匪夷所思的是,有一天,一本正经地问我:他可不可以不来,但是还能玩到你推荐的景点。

我真是无语啊,很窝火地告诉他:就好比你要做包皮手术,而自己又没时间来,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不行你把鸡巴寄过来吧。我话音刚落,他那边就气急败坏地骂我不懂幽默。

好在那些天,我的客人很多,虽然觉得这个客人怪怪的,但是因为有更多的事情要办,斗斗嘴算了,反正他的定金已经交了。

按照约定的时间,我去机场接的他。

尽管他年龄没我大,但毕竟是我的客人,我提出帮他提行李的时候,想不到,他非常警觉地问我:你要干嘛?!

从机场回山上民宿,因为车里就我们两个人,就没话找话地和他聊天,比如,我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老家那里的?你以前来过这里吗?但他基本都是用“你问这干嘛”拒人千里之外。后来我想,可能涉及到人家的隐私吧,就不再说什么了。

陌生的沉默也是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那一晚的山路,我感觉走了一年,终于回到民宿如释重负,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的宿舍。

可是接下来,尴尬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早上,吃早点的时候,叫他,隔着窗回复我:你们吃吧,不饿!那几天正好还接待了别的客人,我们就提前吃了,他下来的时候,看了看为他温起来的早点,一脸不悦地说:怎么是剩饭?

民宿来的其他客人实在看不过去,就怼他:再晚点,就可以吃午饭了!

他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可是花了钱的,什么地方没去过啊!

眼看他和客人杠起来了,就让他决定接下来的行程。显然他是做过准备的,仿佛戳穿了我作为黑导游的嘴脸似的,出其不意地问我:某某景区为什么不安排啊?

我说,你不是不想去商业污染旅游痕迹的地方吗?

他说,临时改变主意了!

那天,和其他客人商量,就决定带他们去某景区。

结果他从景区出来抱怨道:还说你的民宿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这不,和跟团游有什么区别。

我真是无语啊。

接下来的几天,我觉得此人就是上天派过来挑战我的忍耐极限的,要不是关健时刻那句“钱难挣,屎难吃”闪出来打压我,我估计早就送他到千里之外了!

我试图给他拍照,他一脸嫌弃地说我的照相技术很油腻,我好心提出带他去当地老百姓生活的地方体验风土人情,他就一副揭穿老底的样子嘴里嘟囔着“为了省钱呗”;我在民宿里给他做饭,他觉得我在敷衍他,我决定出去品尝当地菜,他又抗议,这是他吃过最难吃的饭菜;他提出要买点茶叶,让我选几个可靠的地方,我把他带到知根知底的地方,他又觉得我和卖茶叶的串通一气坑他.......直到他那天提出让我用相机给他拍几张夕阳的照片后,结果一脸不快地指着我的照片说狗屎后,我终还是没压住这几天蠢蠢欲动的火苗,当面一字一顿地对他说:老子不伺候你了,滚!

想不到他像之前电话里那样,在我发火的时候,他一脸无辜地谴责我耍不起,这样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似的,一边夸张地捏着我的肩膀讨好的样子安慰我:还说你们草原上的人心胸宽广,小肚鸡肠;一边又一本正经地埋怨我:我可是花了钱的,你怎么可以对待你的客人,传出去谁来啊?

好在他按照预约的时间所剩无几了,我暗自告诉自己,把这个爷爷头上顶上,最多咯支上两天。

有前面这次翻火的插曲,接下来的两天,他虽然不像之前那样鬼丢子一样频繁更改主意,但是那种敌对的情绪比忽咧逼还过之而不及。他提出要去夜市,又回来抱怨现在的人心坏了,到处是坑,因为他买了一个纪念品,上网百度多花了7块钱,归结原因是我和夜市上的商家串通的结果;他提出想去附近的寨子转转,又回来拆穿骗局一般骄傲地分析道,你知道那些村民为什么那么热情邀请你去家里喝茶,主要卖茶,民宿老板没提成能对你那么热心?

中途我们离开民宿去外地住了一晚,我和他商量可否住一个房间,他勉强同意了。不过,那一晚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聊过,他回到房间一头扎进浴池洗澡,我等到十一点也没有等他洗完,早上醒来,我本来想趁着他睡觉我洗一下,谁知道一睁眼,他又在洗澡,感情这小子洗了一晚上啊,我们下楼退房的时候,他说了唯一的一句话:你不洗澡啊?!真不讲究!我觉得他说得没漏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就诚恳地点点头!他嗤之以鼻的样子特别有洁癖的风采。

他结束行程的头一天晚上,按照惯例,我会安排一场欢送晚宴,席间,我实在没忍住,非常认真地告诉他:他是我开民宿以来最难接待的客人,没有之一。

他没有反驳,只是玩世不恭地望着我笑,那样子反而纯洁到了我这个比他年长的人,太过认真,太不会大话西游似的。老实说,看着他的举止和风度,我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挫败,那感觉就像所有都在开玩笑,就我一个人当真了的感觉一毛一样。

晚上,我在微信里提醒他把剩下的余款结一下,也怪我这个数学癌晚期患者,居然节骨眼上算错了天数,这可让这家伙抓住把柄了,他在微信里洋洋洒洒骂了我一千字,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爱钱不要逼脸,想骗他,门都没有!

 我心服口服,无话可说。因为人家骂得有理有据,我连反驳的余地有没有,可是,送他离开之后,又觉得特别憋屈,好像被人打了两个逼头,却不知道是谁!

很长时间,我会想起这个人,他像卡在我喉咙里的一根鱼刺,横在内心深处的一个悬案,无关重要,却总觉得不太舒服。

我想,如果不是他在人间遭受过数不清的欺骗,不至于他内心中的善意颗粒不剩!

不然,我怎么去解释他通体的警惕和敌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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