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风》杂志作品精选】董洪良 ▎故乡的疼痛和体温（组诗）

【作者简介】董洪良，青年诗人、作家。笔名老刀。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草堂诗刊》《青春》《青年文学》《青年作家》《作家文摘》《中国青年报》《工人日报》《法制日报》等刊物；多次获全国诗歌奖及征文奖。出版诗集《嵌骨的爱痕》（2004）。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故乡

故乡是热的，陷落于山岚

这哆嗦而洁净的深秋

比写意更空旷和苍茫

群山该有多繁荣

我注定是嵌在里边最小的一座

静坐

时间这味药

不熬不知道药效

深夜里，我的哀伤

让静坐，比一粒沙漏的沙

要小许多

梦话

乡村从深夜里跑出来

闲逛、兜风，在炊烟上玩耍

说回家吧回家，父母

就是幼时的天地

一梦醒来，柴垛和油米说话:

这往后的日子啊，让它沉默一会

我要学着父母从乡村的炊烟里

自己一个人站起来

伐树

母亲来电：老家的木材老房子

需要整修。二娃你抽空回来看看

于是，我再次看见了墙角

祖上伐而立家的木柱

虽朽而坚，枯瘦倔立

上面，无数铁钉穿身而过

锈迹斑斑，确实必须更换了

“我琢磨过，唯一合适的可能就只有门前

你父亲当年栽种的那颗老柏树了……”

当我怀揣砍刀，内心霍霍地走过去

我分明听见自己的骨头

咔嚓一声断裂

像父亲多年前轰然倒下而又决绝无声

还原

还原最初的那颗卵石

还原一柄刀

剔骨的刀锋，还原不了

我身上的肉

即使入骨

也看不见炉上的火

把汤汁越熬越浓

这一刻，无味该向刀锋致敬

我站在这里

孤独比日子还大

替身

父亲坐在那里抽烟、喝酒

我也坐在那里

学着抽烟、喝酒

父亲走了，去一面墙上休息

我还留在那里

一刻也都没有改变

这日子哦，真的好硬

十四年过的好慢

不像我手头上燃掉的一截烟灰

惊梦

还没完成

深情的那个拥抱

就被外物惊醒

梦中的场景多么模糊

醒后又是多么无力

眼角的一滴泪水

是要别离

还是要重新

放回我的身体

轻颤的一根针扎啊

持针者--

究竟是父亲

还是没有被我

咬过的青苹果

和我爱的那一棵幼苗

打电话

突然就想对您聊些

陶心窝子的话

谈日子的硬度

和生活的好与坏

没借一壶酒醉，是不敢倾诉的

人世间浅显的道理还没弄懂

日子也还没过的彻底明白

父亲，为什么您那边全是盲音

没有一丁点信号

讲话

年轻时讲过不少话

词不达意或无关痛痒

很难做到，想象

中的言简意赅

包括写诗，炼字炼词炼句是诗人的常态

废话，有时就是多余的话

空话、套话，和不得不说的话

只有沉默才一言不发

待到老了，讲过些什么话

一句都记不得

只有遗嘱最狠

对人世一字未提

夜光

夜是生冷的，像风，吹成刀

配上这逼近的夜光

再洁净的人深夜也会哆嗦

我抽着烟、哼曲，生拽住几缕

或一束幽蓝的醉语

那些心事，坐在一根弦上

拼命向我张望。而我

多像忘记了这个季节

时辰、命脉和路的走向

我相信自己是幸福的、温暖的

灯光是替代物。夜光中

我的身影是如此瘦长

像极了父亲穿过的那件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