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青春诗会】张常美诗六首

【作者简介】张常美，1982年生，山西代县人，地质队员。有组诗发表于《诗刊》《中国诗歌》《长江文艺》《扬子江诗刊》等刊物，入选多家年选。获第十七届华文青年诗人奖。入选诗刊第37届青春诗会。

我的名字

一个男人怎么用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或许也是一个从来没有人用过的名字

这样一想，我更觉得自己孤独

如果哪一天连我也放弃了

这两个字将蒙着厚厚的尘土

或者干脆一点一点腐朽

如果它们不曾靠的那么近

我就不会被人找到，然后喊出来

这两个字也就不会遭受那么多屈辱和不堪

两个无辜的字——

一个是“常”，一个是“美”

它们本身就是爱和永恒，不需要其它任何字修饰

一口井

我们去看一口传说中的井

其中一个喝过井水的人

说，水甜得像含着蜜

又有打过水的人

说起提水的艰辛——

一根绳子藏着蜜蜂们的刺

俯身向下，在幽深的水中

浮萍如缕缕长发

遂想起，一个跳井而亡的妇人

这大概也只是一个专属于水井的传说

那一刻，我真的害怕

一张惨白的脸会突然从水底的天空转过来

和我浸泡在水中的脸一起

凝视着神情已经有些惶恐的我

那一刻，真的觉得那口井

就像蜂巢般的大地上，其中一个

被遗弃的一个眼

总有一只蜜蜂会突然从死寂中飞出了

带着它积攒的蜜，也带着它所有的毒……

远行

顺着深深的车辙，我见过

两支远行的队伍

其中一支，越野车

停在稀疏的树林里

车厢里搬出帐篷、音响、烧烤架、啤酒……

这是中途？或者，是可以狂欢的终途

另一支，只有一个人

一直往荒草深处走去

最少的干粮，最少的水

仿佛只是被一条路越拉越长

越拉越细的背影

这一头，仿佛有什么死死扯着

让他显得那么艰辛

我却坚信，他会

顺着这条路，扯断自己的影子

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样的故事

在无数版本里，那些已经荒废的

村庄。总埋着

一两坛找不回来的

银币，珠宝……

那是突然死于饥寒，战争、瘟疫的

祖父们的故事

而我对此深信不疑

如果，还有人

耐心地讲起这样的故事

我还会耐心地听完

甚至，一个个深夜

悄悄潜回，那个属于我的故事里

蹲在杜撰的

古树下的，杜撰的白雪

覆盖的，高处的山岗

俯瞰。真希望哪面墙壁下

白银复活，突然闪烁起微弱的白光

承认

在她早已经转身离开之后

独自面对铁青的

崖壁般

肃立的世界。我才意识到

战栗的自己并不比

一穗终将被无数次割取头颅的

谷子更坚定

承认自己的渺小、胆怯吧

承认自己不过是

倔强的，沉默的

母亲，面对咆哮而至的风雪

低低辩驳时

那声在崖壁之间犹豫的，颤颤的回音

墓志铭

很多人都已提前写好了墓志铭

仿佛这死亡唯一的馈赠

谁都不想白白浪费

提前将轻飘飘的一生

托付给一块可以经历更多风雨的石头

从此就有了无牵挂的肉身

多么可笑啊！他们

不知道自己还要

在对往事的一再反悔中

活很久，直到耗尽所有的热情

在修改的锤錾中，很多石头

很多此前拿捏再三的词语

变成了扬散的齑粉

很多活到最后的人

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涂改什么了

就那么一头扎进笔画堆积的黑暗里

仿佛此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偶尔经过的人，为什么仍能

从石头边拾捡到一些零落的偏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