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名家有约】阿尔斯楞 ▎去河边散步（组诗）

【名家简介】阿尔斯楞，笔名金鹰，蒙古族，出生于内蒙古达尔罕茂明安草原。原创作品发表于《人民文学》《诗刊》《作品》《草原》《民族文汇》、中国诗歌流派网《诗歌周刊》等。荣获诗刊社中国“每日好诗”，《黑暗中的马》荣获2021年度中国诗歌流派网“中国好诗榜”，《雨中》荣获2022年度中国诗歌流派网“中国好诗榜”。第一届、第三届、第五届泸州国际诗酒大会入围奖、第四届鄂尔多斯诗歌奖铜奖、首届科尔沁诗歌奖铜奖、中国诗影响奖、第六届中国诗歌散文邀请赛二等奖、第三届中国诗人大会入围奖、上海首届海东青诗歌奖银奖等。作品被收录《中国当代诗人诗选》《中国新诗百年2017诗选》《中国新诗典》《中国阴山诗歌选》等。

去河边散步

去河边散步

比我早到的还有一只鸟

河道转弯的地方，流水异常宁静

鸟飞过对岸又折回来

记得去年来这里散步，河畔的芦苇很茂盛

而今荒芜了许多

想起某些经遇的人和事，多像这淡漠流水

于是猜想那只鸟

是否是去年相遇的那一只

荒原的春天

对于清贫的荒草而言

春天的奢华才是达尔罕草原的主宰

所有关于清晨的准备

棚圈里的羊羔、初升的阳光

大地用寒意梳洗着新颜

荒草多像一个个告密者，引领你

进入辉煌的梦境

当你打开这本书时，你会读到

绿茵的故事

冬天似乎正被另一段时间取走

只剩下荒原

月亮更亮了，它垂入河中

将许多泛光的音符悬在半空

等你再一次想起它的时候，荒原

披挂起春天

黑暗中的马

是的，那是一匹马。已看不清它的毛色

有多纯正

当我走近的时候，它依然在安静地吃草

停下脚步观察

夕阳的余光正好穿过它空荡的脊背

昏暗中，我听见脉搏的跳动声

达尔罕草原如此寂静

静得让人有点失魂

远方的黑暗逐渐加重

于是恍悟

此刻我喜欢的并不是远方浮躁灯火

而是黑暗中的马

背牛粪的母亲

沿着河槽走下去，就有许多

夏天的牛粪。风将周围清扫了一遍

荒草经不住吹打发出呜呜声

柳条框里的牛粪或许太过沉重

母亲的脚步有点趔趄

风像一个醉汉撩动她的长袍

阴沉下已无处藏身

于是她奋力弓着背，双脚力蹬前行

背后的乌云越压越低

风卷着雨滴扑来

现在什么都压不倒她，再熬一熬又到春天了

可在九月，在达尔罕草原

这般狂躁的雨不多见

今晚的月亮

今晚的月亮似乎更高远、更孤冷

没有任何情愫泄露

月亮很清晰，也很直观

没有太大变化，就像陷入孤独中的我

今晚的月亮好大，抬头仰望时

仿佛从月亮背后找到了

深藏的辽阔

走在月色下，清冷的影子始终没离开我

月亮像一张圆圆的奶皮

挂在半空

萨如塔拉忙碌的九月

好想去摘韭菜花，去沟里摘山樱桃

或许还能相遇马群

其实，更祈盼从原野深处飘来的风

带我到更辽阔的牧场

九月是萨如塔拉储备冬季饲草

最忙碌的季节

现在新鲜的马粪裸露在阳光下

大雪，立春，惊蛰，等待春天归来

装满青草的勒勒车串起来

像蛇一样爬行

蒿草茬子下的蚂蚱只留下了空壳

许多不知道的秘密哈日呼告诉我

接下来的日子烧好牛粪火，煮一锅手把肉

暖暖过冬。秋天即将告辞

如约而至的一场雪正在赶来的路上

忆妈妈

八岁了，常坐在坡顶远眺

你还小，还不能到更远地方放羊

不过也不小了，可以跨过河

把羊群赶回家。夕阳西下的时候

妈妈的长袍于晚风中抖动

手里的奶桶挂满冰碴

寒冷的晚秋，她的手是否会冻僵？

透过暮晚的混沌

妈妈的影子指尖般大小，甚至能揣回家

其实她已不在人间

很多年

春雨

然而，地平线很快阴暗下来

雨来临前

天空的星星发出一抹绝望的辉光

寂静之下

我听到天空的低鸣

以及马群不安的嘶鸣

此刻，从河道对岸飘来

腐烂的草叶被潮湿浸泡过的气味

这气味无力地消散在

难以言喻的空间

哈日呼确信，片刻的寂静过后

更大的躁动即将来临

黄昏辞

不是老马，也不是苜蓿草的影子

是什么尾随着我

现状，又摸不着，一阵风穿过

羊毛的间隙

萨如塔拉草原四月的傍晚

来自寂静的眩晕。湖泊，流水，岸边的水草

似有似无的影子

那是草浪涌来的波纹

是什么尾随着我

来自从前熟悉的小河，又说不清

马群还停留在昨夜的草滩，它们不曾离去

像黄昏渐渐包围了我，又像群星

点亮模糊记忆

月亮升起了

抬头远望

月亮挂在树梢，还挂在

更远的山顶。经过树枝的缝隙观察

它又像一张奶皮

有一会儿，它更像勒勒车的旧轮子

孤悬于空旷之中

远方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又迅速消失

在老榆树和拴马桩之间

老马的影子还在，包括它去年留下的粪便

黢黑油亮

天色渐暗时，走在余晖斜照的小路

一只鸟从头顶划过

月光下的白马

它的恬荡无法与黑暗交融

月光笼罩荒原

一匹马在静静吃草

没受到任何惊扰，从鬃毛到尾巴

似乎很空荡

脊背上亦无鞍具，仿佛载着一种空虚

草的锋芒亦来自光的内部

河水泛动碎波，恰似它的瞳孔

光没有丝毫斑驳，包括流水和空气

深暗中，梦开始撞击你

为何如此孤单

它的主人去了哪里？

此刻，你体内潜伏多年的黑暗

被刺醒

聆听

任由风吹落最后一粒草籽

那些折弯的荒草，仿佛释怀了什么

爬上长满荒草的山坡，我不想打扰落日

它还在山涧跳动

云层裂变又聚合，由红渐暗

荒草几乎被点燃

有那么一会儿闭眼细听

风似乎停了，它已经受不了荒草的躁动

我继续聆听

又过了一会儿，对面的梭梭林

一只夜莺开始了啼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