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马健，1995年出生，山东临沂人，现居济南，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散见于《星星》《北京文学》《扬子江诗刊》《山东文学》《中国校园文学》《青春》《散文诗》《散文诗世界》等刊物，曾入围华文青年诗人奖。
不再完整的黄昏
风一过，山野就少了几分灵性
余下的回响，在田间兀自漂流
消失于河的对岸
如今，在人烟稀少的村庄
突然的雨水会打乱山野的节奏
远处云起的雾霭
也开始没完没了地拨弄山林
我喜欢在傍晚看山
天还未走暗
归乡的群鸟结队向北
当我的目光寻风而去
指一片烧云，几抹残影
我发现，乡间的黄昏也掺入了新事物
那些原本纯粹无暇的暮色
因为生活
有了不再完整的模样
而我，只能想着另外的事
兴许下一个黄昏会趋向完整
小桥烟事
河桥上，有飞鸟遗下的轻羽
被皴染的白：只属于天空的眼睛
有男人在桥下哭泣
为了掩盖孤独的身影
他学会了用纸烟来封存视线
目光再远，也看不透烟雾后的憔悴
男人始终靠着河桥
度过了极为艰难的一段时日
那时，我还不知道有关桥的秘密
只是在雨后享受着它的朦胧
因为白烟，河与桥多了几分世界的模样
风，吹吧吹吧
谁又能真的看透这座桥的前世今生
流放的潮汐
海潮，从铁塔背后坠落
我曾看到海的眼泪
藏于深蓝之腹，在黑暗中
哭诉死亡的静寂
那些有限的船影
不再迷恋海的广漠与冰冷
用一根旧锚
牢牢锁住另一片海的尾梢
晚来深沉
流放的潮汐
还未曾指向来回无踪的归宿
我偷行于词语之林
去注释海的模样与疯狂
几时退却，几时收拢一生
我迟早要用潮汐洗清罪恶
在流放的边缘进行最后的救赎
26句
星期六，我用一根废弃的木料
来写完故事的第一句话
日落的时候
少有人会对语言如此着迷
而我，急于验证文字所遗留的伤痕
时间潦草过的每一秒
都有一句句故事用来搪塞历史
从古到今，先生们因习着26句
像黑夜里化不开的墨色
他们以最简朴的方式，选择
让每句话都能余出空白
当无数个落日绕过历史的边角
我所在意过的日子
如薄雾般只剩下透明的颜色
等我习惯了一种弧形的表达
那些在夜幕下拼合好的26句
成了我永无休止的音讯
听一夜风向北迁徙
初春从融雪中走来
夜色提前抵达脚下
陌生的风，自南向北迁徙
夹带了雪山的清凉
在巷角挥汗如雨
深夜，我不再担忧失眠的影子
那些孤独之声
在石头与石头之间
来回撞击，颤动
狂风如浪
仿佛要让整个村庄倒置
多少虫鸣都在这一晚落入深谷
只有松动的小窗
还在用力掸着月光
忽明忽暗，昭示着几分迷惑
苔痕绿阶
每天途经过的小道
镌刻着昨日与今日的齿痕
我惊叹于隐秘的春
用一滴醒绿掩盖了诸多悲凉
甚至驱散了唯一的寒白
拐角处的石阶
日复一日在此承受行人的苦痛
一年中，我将一次次踏过灰石阶
挪动轻迈的脚步
来减轻它所拥有的沉重
在此地
我遇见过无数的陌生人
他们安于沉默，而后消失于巷道的角落
我想，让诗中的隐喻也在这里交汇
拾级而上
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
安稳地走进诗歌的森林
选择一处栖息地
放牧多年来满身的旧痕
山图
父亲说这山岗就像半幅水墨
少了农人的耕耘
山就少了活生生的流线
夜晚，远山留下了一个美梦
任云外的辰星替它装饰门帘
而我始终无法入睡
想着父亲所言的山图
想着慢条斯理地目睹山的来去
当阳光抛来第一份祈祷
因为雨露和初生的果实
远山拥有了季节的模样
等到了秋日
树叶连接起众人的思考
农人们踏着清露
清理着日后的庄稼
要知道，在林木与田野间
只有留在秋天的消息
才是这幅山图唯一的解读
月下狂歌
以诗酒为赋引
你我都应知晓河山之痛
月夜下
灵与肉的纵横，不怕再一次惊醒
我本安处于林渊竹篁
为着每一轮勾月准备了多种诗语
你却在青城下安放灵鸣
谁将俘获月的皎容
折翅的诗仙，不再浮于迷乱的时代
山花也许会代替酒的余息
可诗家三言
字字刺入人心的幽暗地
一种困缚的狂歌早已向上飞翔
它属于时代的影子
属于这个月夜唯一的诗会
一言
没有多余的词句，描述一整个秋日
月末，要学会避开思想的杂丛
焦虑的山村
在牧羊人手中落下了最后一缕青烟
只有少数人还在与深秋抗争
打理着即将空白的田野
多少次，秋风送来季节的口信
秋光一暗，所有的言语都会埋进背影
当黄昏一次次摊开世间的海
余下的部分成了最孤独的日常
他们总想去复活死去的时间
用最少的言语
定义不再完整的生活
过去的空白
会像湖水一样
悄悄填满世间的空洞
雾山书
午后的日光在林间吹出最后一丝呼吸
余下无数斑影自我损耗
我所钟爱的雾山
变成了书中隐匿的语言
将无名之物藏于风林之间
而后，属于雾山的碎石、枯叶与清泉
都将成为云朵下的旧影
我想倒回至昨天
在无限接近山顶的木屋里
重新感受雾山带来的荣枯
虽然我无法停止高山的思考
但我可以为它描摹一生
所有老去的事物
都将为我述说有关雾山的故事
比如，巨雷为它留下了八道沟壑
比如，暴雨重塑了它脊背的模样
我和村庄一生都在雾山下摸爬滚打
纵使前路漫漫
我也会像它一样，慢条斯理地走过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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