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书（组诗） ▎秦永允

秦永允

秦永允，女，1981年11月出生，语文教师。爱好诗歌，曾在《长江诗歌》《女诗人》《天下诗歌》等发表作品。

牌如人生

每一局的开始
都神色凝重
都屏息，静气

有的人
摸了好牌，咧嘴笑了
比如刚生了双胞胎儿子的王大楞
有的人
摸了坏牌，掩面哭了
比如老婆忽然中风的李二强
有的人
血本无归
比如前不久去城里打工的丁三柱
被十九层的高楼
砖头一样抛了下来

有的人走了
有的人又加进来
有的人一直在赢
有的人一直在输
有的人输了又赢
有的人赢了又输

头顶的上帝
不动声色
下一张是什么
玄之又玄


丢失的时光总让人难过

大娘总是踮着小脚
追着孙儿满庄跑
五娘六娘三婶总是端着饭碗
叽叽呱呱门前拉着家常
二婶总是一蹦三尺高
在二伯脸上留下血印子
瞎眼的三奶奶总是敲着面盆骂儿媳
丢了鸡的四大娘总是扯开嗓子
叫骂声甩得九曲回肠
我记得很清楚
三十年前
屋檐抵着屋檐
声音缠着声音
村庄这一锅粥
总被她们煮得热气腾腾

而今，这荒草萋萋的墓园
她们还是毗邻而居
只是谁也不出声
当我路过那里
只有她们屋顶的野草
沙沙作响
她们默不出声的样子
叫我红了眼圈


清明书

不必带来这浩荡的绿
不必捧出这明艳却娇嫩的一朵朵
不必落这一场泪
让梨花动容
让行人断肠
上帝呵
如果不能使泥土解除它的囚禁
如果不能使春风扶出我们的亲人
那么
不必设定这样一个日子
刀子一样
撬开尘世的伤疤


二叔

二叔被从新疆运回来，第三天就走了
堂屋中央的水晶棺里
他五十三岁的身体蜷着，干，瘦
像一小捆松散的柴草
堂弟双眼红肿，抱头蹲着
二婶抹着眼泪，喋喋不休
“肝癌，医生交待不能喝酒，偏不听
每天从工地回来，总得喝几盅
把自己喝没了吧……”
“出去几年，就挣了八万
从上次肝出血动手术到现在就花了十二万
没落住钱，反欠了几万的债……”
“你堂弟二十八了，婚事还没着落
俺娘俩可怎么活……
二叔躺着，静静地听
要是活着，他肯定也无言以对
他铁青着脸，双眼紧闭
嘴却张得老大
我听见他瓮声瓮气地喊
“还给老子拿酒来！”


叶落无声

二姨走了，又一片叶子落了地
不久前落地的那片，是三叔
再往前是外婆，奶奶，姑姑，表伯……
他们一片接着一片落地，
我眼睁睁看着，却接不住
任何一片
枝头上摇摇欲坠的那片
是母亲
它干枯萎黄
我很怕哪阵风突然就带走了她

一些叶子落了
更多的叶子还挂在枝头
单薄的身子悬空而立
好像被谁吊着头颅
何时遭遇松手
谁也不知
它们在晴天时做梦
在风雨欲来时，瑟瑟发抖

每片叶子都睁着无助的眼睛
不安，迷茫而又凄惶
每片叶子都自身难保……


三只小狗

看，这一只多像你哥
急脾气，一到开饭时
就汪汪汪叫个不停
那一只像你弟弟
特别能吃，肚子经常吃得
像个小葫芦
墙角那一只，像你
爱睡觉，整日迷迷糊糊地

满头白发的母亲
指着胖乎乎的三只小狗
笑眯眯的眼睛里都是宠溺

离开家时，三只小狗
在母亲的膝前团转嬉戏
望着它们，我心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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