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选粹】寿州高峰 ▎萤火虫蹶着比我们还干净发亮的屁股（组诗）

屋檐

炊烟的喉咙，麻雀的草窝

玉米的牙齿，辣椒的火药

光阴还敲打垂悬的生铁农具，发出钟声

太阳落山了，夕光从对面的山顶 

一直滚到薄暮中苍凉的山村

方园有十公里的寂静

我们并排趴在昏暗的屋檐下

一边盼着星星，一边修改白天做错的作业

油菜花顶着风在开

空气强烈对流，又缓冲

南方来的风，一点也不糙

轻轻刮着大地的绒毛

乘100公里的短途汽车外出

我发现，旷野发酵

村庄在一寸一寸变矮

水牛只露出乌黑的脊背

蜜蜂在风中起雾

它们的癫痫病又犯了

像进城装修的农民工

浑身沾满黄色的油漆

又松又软，土地能冒多少芽？

又能扎下多少根？

我相信风也会扎根的

油菜花顶着风在开

萤火虫

沉沉的夜里，它们节省着电

在漆黑的石头里

小心地提着心血的油灯

一明一灭一闪

像倒扣的星空，缓缓地流动

这么稠，比眨眼的星星还多

这么稠，但我还是捉到了其中的一只

像捉着自已的灵魂

没有阴影，也不腐烂

萤火虫蹶着比我们还干净发亮的屁股

石碴路

这一次回家过年

车过六安州，风雪正急

故乡还在更深的泥泞里

进村的石碴路在寒冷中咬紧牙齿

还有五道弯，九个坡

穿着很厚的人也不住地打颤

一路上，风钻进骨头

我听说：山猫子已在矿上遇难

小玲子被骗又被抛弃

玉凤儿上学期就辍学在家

……

突然，石碴子硌痛了我的脚趾

半夜进门，首先掌灯问候了父母

在西厢的稻草床上

夜里又被脚趾痛醒

这一次返乡，得了不易痊愈的痛风

蚯蚓

拱出地皮，穿过鞋帮

蚯蚓趴在父亲的脚上

脊梁累到驼背为止

行走带动的风声

是一家老小好听的曲调

再重，换换肩也不歇息

泥水、草屑、新与旧的疤痕

这一双行脚，一年中有小半年裸露在外

风湿膏下是猩红的皮疹

蚯蚓趴在父亲的脚上

在滚烫的血液和坚韧的筋骨里松土

肥沃的故土不会板结

瓜果大棚

一整冬，都有早产的先兆

焐着，避开三个方向的风寒

一天享受一次淋浴

三四月，地气上升

虚弱的母亲还在养病

这些孩子，又白又胖又嫩

它们造反，连夜跑出了大棚

往相反的季节跑

酒气薰天的老乡长

用稀松的牙齿咬紧政策

甭管它们的行动多么荒唐

在他眼里，这农业结构调整得

恰到好处

特邀编辑：陈荣来

值班编辑：陆春阳

寿州高峰，原名高峰，诗人，1965年生，安徽省肥西县人，公务员。“寿州诗群”发起人，曾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绿风》《扬子江诗刊》《青年文学》等发表诗歌，有诗入选中国年度诗选，出版诗集《水泊寿州》，系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淮南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现居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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