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诗散文】蔡兴乐 ▎一个人的天堂（五章）

大片芦苇花

突然就想起乡下的娘来，想起娘曾经侍弄过的玉米地，以及玉米地旁的一片芦苇。

在缺少雨水的分水岭，一片芦苇很奢侈地享受着，这处难得而珍贵的水域。而在芦苇丛中，更有水鸟们嬉戏和繁衍的家。

春来，有风在吹响碧绿的芦叶；秋至，最美不过洁白如雪的苇花。

回家的路，总要经过玉米地，和一片芦苇荡。与它们相比邻的，还有一些低低的坟墓。其中的一个坟丘里面，埋着我的娘。

娘去世的时候是在仲秋，那大片的芦苇花，开成了哀伤的模样。

安静的美

故乡分水岭安静的时候，真的很美。干净的雨水，干净的空气，干净的庄稼，干净的果实。甚至，连水稻拔节与玉米的灌浆声，也仿佛天籁。

它们都是那样的干净而美丽。

娘安静的时候，真的很美。娘柔和的外表，娘温存的目光，以及娘卑微而恭谦的秉性，与她置身的庄稼，构成一幅简朴的乡村水墨画，是那样安静而美丽。

现在，我那辛劳一天的娘，正伴着夜幕的降临，与一群鸡雏、麻鸭，还有半大的黄狗，安静地走在分水岭岭脊，那条连着老屋的村道上。

那安静的美，跃然纸上。

我的天堂

这小小分水岭虽不辽阔，却不妨碍成为我一个人的天堂。

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双手合十，安静地打坐，将原本就属于分水岭的分行文字，给悄悄焐热。

待到来年春天，再让这土得掉渣的文字，与那些马铃薯、红高粱、小麦、玉米、花生以及节节高的芝麻一起，生细细的根发小小的芽，走过缺水少雨的旱季，最终修成叫做粮食的果。

我的天地，且让我做主，就与茂盛生长着庄稼们心心相印，与那些个善良而听话的羊羔，及任劳任怨的水牛情同手足。在这质朴祥和而又充满神灵保佑的分水岭，对每个哪怕再小的生命都要敬重有加。

就像把生养了自己的娘，珍视为大慈大悲的佛，小心翼翼地供奉在身体最柔软的那个地方。

喜事悄悄降临

在分水岭，如果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上，有几只花喜鹊喳喳地叫个不停，保不准就会有喜事悄悄降临。

比如善鼎老爹五代单传的孙子，考上合肥城的科技大学；村南寡妇婶子瞎了半辈子的双眼，在做了白内障手术后，终于又看见了尘世。还有就是瘸了腿的堂弟兴宝，也在快四十岁时娶上了媳妇。细细一听，仿佛岭坡那边，已隐隐传来了娶亲的唢呐声。

  在分水岭，老乌鸦久久盘旋在村西南的苜蓿地上空，八成将是悲伤的事正在发生。比如快九十高龄的杨老裁缝，已经一个星期滴水未进，看来真的是熬不过中秋节了；传平老伯一不小心买回来的假玉米种子，竟然害得他辛辛苦苦种植的三十亩玉米，一下子变得颗粒无收。更要命的是，因为不慎弄丢了购物发票而打不赢官司，白白损失数万元。

  这是秋冬深处的分水岭，几只无忧无虑的小麻雀，正在和煦的阳光下觅食和恩爱。与我那一辈子不离开分水岭半步的亲人们一样，早已经习惯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一娘所生

  在分水岭，我还有一个乳名叫做棉花的亲妹妹，她是母亲唯一又最为疼爱的女儿。

  从紧贴着母亲胸口的一粒棉籽，到已经会牙牙学语的一株棉花苗，再到分水岭那瓦蓝如洗的天空下，那挂满着串串桃铃的棉树，一株内心柔软的棉花当然最清楚：是谁才会把自己当做心头肉，当做含在口里担心会化了的宝贝。

  偌大的分水岭天高云淡，而棉花只占据着季节的一隅。她尽可能地学会如何内敛而隐忍，并在洁身自好的同时，集聚着让我们安然熬过一冬所需的热量。直至霜降过后，粮食已经归仓。

一株棉花仍然在分水岭上坚守着，一株棉花在等待着母亲，前来迎接自己的女儿，回到岭坡之下，那个正炊烟袅袅和鸡鸣狗吠的家。

  在分水岭，棉可以来纺纱和织布，做出御寒保暖的衣服；花可以来观赏，每每还能够点亮庄户人家小火慢炖的好日子。

而一个乳名叫做棉花的女孩子，真的就是我那一娘所生的亲妹妹。

值班编辑：陆春阳

蔡兴乐，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诗创作委员会委员，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有作品近千件见诸《人民日报》《诗刊》等百多种纸质媒体，并60多次入选年度散文诗、诗歌年鉴等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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