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诗歌●诗选粹】项见闻 ▎一场雪，掩盖住了真相（组诗）

六月贴

有些热并非来自天气，是说不清

道不明的委屈和责任

就像现在，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岁月把你逼入盛夏的年纪

上有老，下有小。一把蒲扇

驱不走夹在中间的愁闷

“这狗日的中年！”有时你也会暗中

狠骂一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明知身受煎熬，你还得舍生忘死

为了几颗饭，粒在锅沿上奋力爬行

言不能由衷时，你写下几句分行

朋友圈以为你在诗情画意

却不知你是在文字里乘凉，借字遣闷

樱桃熟了

五月，樱桃树已结满果实

这先于其它花朵的速成

像村庄闪婚的爱情

开始，他们的颜色也是青的

被双方父母使用了催化剂

于是很快便变成了浅红、深红

这嫩嫩的果实，常因为

三言两语不和，一触就破

也有幸存下来的

成为人们甜中带酸的谈资

我拈起一颗早熟的樱桃

仿佛看到了它满脸通红的焦虑

村庄里的孩子已提前长大

三岁的小女孩，摆弄着手里的一片树叶

像摆弄着村庄的一片孤寂与宁静

爷爷在门口打着盹，双眼半开半阖

一半是清醒，一半是糊涂

我问小女孩，你想爸妈吗

女孩认真地点点头

又坚定地摇摇头。说：不

她站起身来，递给我手中的树叶

说叔叔，你见到我爸妈

告诉他们：我很乖，很听话

我说好的。其实

我想告诉村庄所有外出的爸妈

你们的孩子都很乖，很听话

——村庄的孩子，他们都已提前长大

母亲心里的绿

春天还没启程，母亲已于

春天之前，在田间地头欲欲跃试

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像春天的枝丫

长满密密麻麻的渴望

黄瓜，扁豆，茄子，西红柿

凡是适于春天播种的希望

母亲都在一遍一遍精挑细选

她心里一遍遍地预演着未来的收成

眼前还不是春意正浓的时节

春风，有一阵，无一阵

池塘里的水，也不见波纹

可母亲心里无边际的绿呀，早已碧波荡漾

清明，我不写诗

这些年，清明，我从不写诗

怕碰疼心中隐藏的疼痛

父母早已渐行渐远

我一直在努力学会忘记

原谅我，双亲。生活的担子太沉

漂泊的人，他还不能奢谈怀念

福包

临近岁末，我教女儿项娜包好冥钞，

写下：故祖考、妣，项公讳某某老大人，合用。

岁末冥钞一包。

孝儿孙：某某。敬化。

女儿照抄了二遍，不耐烦了，

嘟嘴说：这都是封建迷信，以后不兴这套了。

我愣住了，半晌问她：

“那以后逢年过节，我们用什么来表达

对逝去的祖辈们怀念呢？”

一场雪，掩盖了真相

谁能洞穿生活背后的苦难？

那些繁茂的枝叶，花朵和果实

在冬天，都被一场雪，掩盖住了真相

生活在底下的蝼蚁，虫鳖

它们的艰难，总是容易被人忽略

唯有微信上的“抖音”，视频，自拍

翻出它们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据

唤起人们一晃而过的记忆

接着又被眼花缭乱的生活淹没，掩埋

此刻，面对一场越来越大的暴风雪

我试图以一双奔跑的手臂

将压低的云层，托举得更高更远

我是一条悲哀，却流不出眼泪的鱼

荒草笼罩了田野，污水

渗入村庄的血脉

城市以无法阻止的速度

让村庄羞愧地低下头

忘记了本身存在的意义

村庄的青壮年，一直在努力奔跑

他们撇下老人、孩子，和祖祖辈辈们

坚守的土地

却并不是为了赶赴一场盛宴

我是一条悲哀却流不出眼泪的鱼

只能看着我的乡亲们和我一样

在城与乡之间的河流里，无奈地

来回溯洄

特邀编辑：陈荣来

值班编辑：夏青山

项见闻 ,男 ,70后，省作协会员，2013年来京，有作品见《诗刊》《诗选刊》《诗潮》《星星》《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中国纪检监察报》等近百种刊物及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十多次在全国文学征文大赛中获奖，著有散文集《清贫的母亲》、诗歌集《北漂手记》、古诗文集《拾雅阁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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