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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元上城

文/韩刚

八九点钟光景，刘老元进城了。

刘老元骑辆崭新的自行车儿。车后带着半背子猪肉。肉虽然用塑料纸包着。但还是清晰可见。

人多了。车难骑了。于是，刘老元跳下车来推着走。

刘老元上衣的扣子全部解开着。黑垢垢的胸部露在外面，带着泥土的汗水珠子一颗一颗地往下掉。刘老元兴致勃勃地看着满街的人流，脸上堆着笑，尽情地享受着进城的新鲜和喜悦。他自言自语地说：“啊呀呀！现在到了。今日个才走了个吃力。”尽管擦拭，汗水珠子还是从下巴尖尖上往下淌。

刘老元朝前走着，一阵眼花缭乱的情景和进城的喜悦过后。他突然觉得有点迷路。心想；卖肉的在个啥地方来着？早先他好像记得就在这地方。记得这地方有好多肉案子，一齐儿摆着，可现在一个也没有了。定西这地方他来了几遭。可一遭和一遭不一样。那地方怎么也认不出来？

到了十字路口。刘老元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不觉站了下来。他一手抓着车把，一手摘下头上的扇扇帽。揩了一把满脸的汗水。然后看了看手里的帽子，又说：“老天爷真热，这么暖和。”

这时候，一个戴大檐帽子的走过来，说：“哎！让开一点，这儿当路啊！”刘老元对大檐帽子忠诚地笑着推上车儿就走。

刘老元转了个九十度的大弯子，一直朝前走。这时眼前出现了好多卖菜的，他这才靠着边儿站下，仔细辩认着方向。

好一阵过去他还是辩别不清楚，于是他想，是哪里也不去了，反正是卖肉的。于是，他立稳车子，揭开塑料纸。这时俊啦啦亮生生的猪背子就摆了出来。

一个戴大檐帽子的又过来了，刘老元看见就有点怕。心想；怕是又犯法了？

“老乡，往前面走，这儿不是卖肉的地方。”

“对对对！”刘老元连连应称着。又推起车儿走开了。走了不多远。果然前面出现了好多肉案子。刘老元看时上面尽是猪肉。他不想靠近他们，把车子立在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车子刚立稳。一个推车的就问：“你这肉怎么卖？”刘老元看着推车的人说：“我的吗？你说？嗨嗨，刚来。不知道肉价是多少着。”推车的人看了一下肉。低声说：“啊呀！你这人，我不要肉。我也杀了猪，想卖出去。打听一下肉价。”

那人走了。刘老元才想：这肉价真是多少呢？刘老元想了一阵还是拿不出肉价来。于是就到卖肉的案子跟前，看了看案子上的肉，又看了看卖肉的人，然后对着卖肉地说：“嗨嗨！师傅，我拿着肉要卖。想打听一下肉价？”

那人也学着刘老元的语调说：“嗨嗨、师傅，十元。”

刘老元低着头往自家的肉跟前走着，帽子还是捏在手中。已经有点秃顶的头皮子亮亮的。满脸的沟壑上不知什么时候爬了个蛐蛐。像是在翻山越岭，但很快就被刘老元一把摸没了。刘老元心里想；怎么脸上常爬蛐蛐。城里也有蛐蛐？”

刘老元刚到自家的肉跟前。一个大背头笑问道：“老乡，这肉咋卖？”刘老元依然恭敬地笑着;“八元，一斤。你看肉。”大背头弯下腰看着，用手摸肉。口里说：“这肉八元，”这时他看见了奶头。于是又说：“这肉是不是猪婆肉？”刘老元说：“是猪婆肉，是下了一窝猪娃儿的猪婆肉。”

“猪婆肉！”大背头抬起脸，好奇地看了一眼刘老元，甩过身子走了。

刘老元不高兴了。他抬着头，眼一直盯着大背头的背影，眉毛也皱了起来，他皱着眉头心里想：城里人到底是拣闲大，自家把下了七窝儿子的猪婆肉都吃过。也没咋的，才下了一窝……刘老元看着大背头远去的背影把眼一瞪。

这时又一个大背头站在了刘老元面前，说;”老乡，这肉咋卖？”

刘老元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这一个大背头。他脸上涌起了几道奇怪的棱子。不高兴地说：“七元五！”

刘老元的话头硬了起来，脸色也难看了。嘴也噘了起来。大背头弯下腰看着肉。并没有看刘老元的脸色。可大背头的这一行动倒使刘老元立刻烟消云散了。——刘老元的脸色舒展起来，他弯下腰用手指着，说：“你看，这是下了一窝猪娃儿的猪婆肉。不如貑猪肉的香比貑猪肉便宜两块钱。”

“猪婆肉！你敢把猪婆肉拿到市场上卖？”大背头猛地抬起头。直起腰，盯着刘老元。刘老元也奇怪地盯着大背头，说：“猪婆肉不能吃吗？我们乡下把下了七窝儿子的猪婆肉都吃哩。也没咋的……”刘老元的话头还没落。大背头已经走了。刘老元一股气从肚子里往上冒。心想，这些人不识抬举。一说真话就生气。才是怪事……

不大一会儿，一个光着头的人又站在了刘老元的肉跟前，这人是站在肉案子后面卖肉的。他已经听到这个乡下人七元五卖猪肉。他想看看这肉能不能买下来。能不能在上面转两个钱？

光头说：“老乡。你这肉怎么卖？”刘老元看了一眼脸前的人，依然带着好多劲说：“七元！”光头说：“再少卖不卖？”“要完，六元五！”“这肉好吗？”“你看，就是这么个货，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算！”刘老元说话时出了好多劲。

光头什么也没在意，他只是仔细地看肉。他看时肉很俊，是刚宰的。价钱也便宜。当奶条儿（方言，没下过猪子的母猪）卖保证没问题。于是光头说：“我要。多少，你称一下。”

当下他们拿到大秤上称起来。刘老元本来噘着的嘴，这时噘的像个小喇叭。早已沉了的脸阴沉得要变行。气像是肚子里也装不下了。尽管打呼哧。

肉称了，钱开了。刘老元还是气瘪得足足的。刘老元猛地坐倒在地上，一瘪一秕地长出气。

过了一阵，刘老元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觉得天还早。于是他想：是不是到姐夫家去一趟？他姐夫是县医院的大夫，就在这东街外，出街就到。

刘老元买了一瓶酒。装在塑料袋子里。往姐夫家走着。他慢慢地消了气。于是，觉得今日的事干的还块当。反正是自家的肉，有没跌的本。

刘老元来到了姐夫家，转着脸看屋子。觉得比以前更阔了。一转儿都是说不上名目的家具，光亮光亮的，明的能看见人影子。他姐夫打扮的像妖怪，在低凳子上躺着哩。

这大夫见刘老元进来。很热情。说：“啊呀呀！是你，来来来！”

刘老元说：“来啦！来啦！”一面说着一面往床跟前走，心里想；床上真阔，铺的是个啥绒货？这被子……

这时大夫当住了刘老元。拉着刘老元坐到了一个尕凳子上。一边扽一边说：“啊呀！是啥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

……

他们扯了起来。

他们东拉西扯地谈了一阵子，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大夫说：“你把肉不吃卖它干啥？”刘老元说：“不是，家里今年不顺当，本来养着两个年猪，一个是貑的，一个是下了一窝猪娃儿的老猪婆。实际离过年还远，没到杀的时候。可是老猪婆不吃食了。打了几针，十几块钱的药物花上了、都没见效。不得不杀么。”大夫说：“杀着没发现啥病吗？”刘老元说：“是肝子烂了.”“肝子烂了，”“就是，边边上还可以，中间指头一捣一个窟窿。”“你全卖了么？”“没有，给自家留了半个,”“不行，但是这样的，肉干脆不能吃啦。”“不能吃啦？咋着？”刘老元吃惊地盯着大夫。嘴噘得很长。

大夫说：“你不知道，肝子上的病都是传染病，一吃就传到人身上啦。”“你说这……”刘老元的眼睛睁圆了。大夫又在讲这危险的原因，刘老元越听越觉得可怕了。他心里想，但是这样的，家里的半背子倒是好处理。只要一深埋就没事啦。可这卖出去的半背子咋办哩？如果是一半百人的大灶，那就不得了啦！刘老元说；“那怎么办哩？”

大夫说：“这好办么，你把它全部卖了去不是有钱在。”

刘老元生气地瞪了大夫一眼，说：“看你这种人，咋能说出这种话呢？”说着，猛地翻起来拍打着屁股上的土就往外跑。屋里一下子被土雾罩住了。这位大夫虽然对娃娃舅很热情，也很理解娃娃舅。知道这是他的习惯，由于从山坡上翻起来，总要拍打一下屁股上的尘土，已经成习惯了。可他心里还是生了气。瞪着娃娃舅出去的背影。先“啊”了一声，后又不断地唸咯：“这种人！哎——这种人……”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集市快散了。有的摊子已经收拾了。有的人正在收拾摊子，这时，刘老元推着自行车儿。又出现在人们面前，见人就问：“哎——他爸爸，你见过买了半背子猪肉的人来过么？”

作者简介：韩刚，爱好文学1985年在人民文学创作函授终心学习结业，1989年在省地级刊物上发表小说。

终审编辑：寂石

排版编辑：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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