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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散人

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国的农村改革进入元年。农村实行包产到户，基本解决了吃和穿的问题后，乡民们也开始思考如何走向富裕的课题了。改革之初像是村子里各种小吃部，小卖部，小手工，小商小贩，小包工队遍地开花。甚至小作坊，这些未来乡镇企业异军突起的雏形，坯胎，亦开始孕育发芽，崭露头角……

改革开放的大潮在山益里，也惊起了一波又一波狂澜。领风气之先的第一个是四根领。驻村工作队传达完县里发展个体私营经济的文件后，有人发现四根领家的灯光连续亮了三个通宵。据其邻居三胖子来自最前沿的口头报道：“灯光下，他家炕上像摆摊一样，摆着一溜书和文件。此时的四先生，这是他的另一个雅称。眉头紧锁，倒剪双手，在炕前走来走去，像个将军在战前制定作战方案一样，真搞笑。”三胖子报道完毕做了个鬼脸，又神秘兮兮地说：“他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说完，手掩着嘴，嗤嗤嗤地笑着走了，众人也一阵哄堂大笑。

事情过去不久，就听邻人们背地里窃窃私语：四根领出走了！还有人追加报道：听说走前去了一趟王刮风家，也有人说还留给王刮风一封信哩！信的内容这位乡邻大概不知道，未见报道。因为是小道消息，其真实性待考。反正，四根领出村了，是真的。一时成为三益里的头号新闻。

春三月的一个下午，乍暖还寒。小风刮在脸上，不太难受，也谈不上舒服，反正比寒冷的冬天是好多了。“叮铃铃，叮铃铃，”一阵要求让路的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使我不自觉回头一望“啊呀，犟哥啊，”犟死驴一个急刹车，“是你小子啊，我还以为谁呢。”脸上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兴奋。未等我问，便侃侃而谈：“哥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边说边眉头上扬，“哥准备办一个石材厂，靠山吃山嘛！今天刚刚到县里办完有关手续，不久，开山的炮声将在山益里响起！”犟死驴的话把我说懵了。一，什么靠山吃山，那些年他怎么不吃山？二，他脑子是不是真打鸡血了，突然如此亢奋且这么健谈，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异？听说自从四根领出村闯外后，犟死驴好像换了一个人。不但天天眉开眼笑，走在路上一蹦三高，而且，话也比原来多了，条理性逻辑性也比以前强了。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犟哥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还没等我回过神来，老犟猛力一蹬自行车，二十米出去了，还感情复杂地回眸一笑。这犟驴！

都说穷则思变。我看富了也思变。距离村子开动员会才不到半年时间，村子就发生了我意想不到的惊喜。我把它概括为四个“开天辟地”。一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修了路，东西走向各两条，说是棋盘街。二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村里有了小卖部，小吃部。三是开天辟地第一次安装了高音喇叭。四是开天辟地第一次有了村办企业，就是犟死驴办的石料厂。

石料厂选址在山石山的东侧一个大漫坡上，占地确切说是占山面积大约三十亩左右。东面紧靠503省道。四周用铁丝网围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厂里办公室，财会，生产，销售，技术等科室，虽然都是互相兼职，但也算一应俱全。这个活，安全第一，所以犟哥亲自兼任科长，其实什么厂长副厂长都兼职科长。财务科长，犟哥一心让王刮风做，但N次三顾茅庐，都未奏效，也只好作罢。

企业经营顺风顺水。企业命名“山益里风华石材加工厂”，为什么取这么个名字，从表面看，是取风华正茂之意，但人们背地里却议论，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是暗藏“桦枫”在其中吧！大约有这意思，也可能没有。因为犟哥曾未对此进行过说明和解释，随你怎么想。县里分管领导亲自参加了揭牌仪式。从此，“犟死驴”的称呼终结了，都以“戚总”，“戚经理”，“戚厂长”取而代之。“戚思儒”的名字也名正言顺地填在了营业执照的“法人代表”一栏。

不瘟不火中，企业按部就班稳步发展。成为村里的经济支柱。只是戚总的个人问题，一直是一道不解的难题。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戚总经常莫名其妙地在自己笔记本上写王桦枫三个字，有时还一边写一边笑。其实，戚总心里是有数的。上次跟四根领打赌，刮风分明是偏向自己的，要不然就一赌决胜负了！现在，他的劲敌退出游戏，刮风，嘿嘿，哪还不是早晚的事！嘿嘿，不急不急！他个人不急不慌，别人也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就这样一直随着岁月缓缓向前，就像山涧流经坡后的小溪潺潺涓涓……

王刮风眼见村子在变，镇里县里在变，整个国家都在变。特别是看到四根领闯关创业走了，犟死驴的石料厂也办得正红红火火。她心想，我王桦枫岂是甘居人后之辈！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她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外出考察。利用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等关系，先后到长江以南的深圳，广州，苏州以及东北三省，对旅游餐饮等行业进行了实地考察，一路考察一路广交朋友，建立人脉。回村后，办民宿，开发乡村游的思路已经完全成熟。

山益里背靠山石山，山石山，气候温润，常年水流，草茂木盛，据说植物品种有200余种。山前山后，桃红柳绿，环山小溪叮叮咚咚。确是观光旅游之胜地。如开发为旅游民宿一体，前景不可限量！

第二年春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太阳暖暖的照耀着山川，小村沐浴在温情脉脉的春风里，桃花杏花梨花，各种山花烂漫开放。一场盛大的招商开发民宿的商事活动在山益里拉开序幕。四面八方，来自全国各地的投资考察者，云集这座神奇的等待开发即将大放异彩的巍峨神山。四根领，不，现在改称钱楠儒，钱董了。微微春风，吹拂着钱董深玫瑰红色的领带，他神色自若，气宇轩昂。一身雪白的西装格外引人注目。“欢迎钱董千里之外归来，幸甚幸甚”，王桦枫迈着轻盈的碎步，袅娜姗姗，礼节性的握着钱楠儒的手。钱楠儒也礼节性地握着王桦枫的手，连连道：“幸会幸会。”

戚斯儒西装革履，活脱脱一个土豪派头：西装笔挺，皮鞋光可照人，头上打着发蜡，脸上冒着油光。跟钱楠儒，站在一起，好像来自两个世界。

钱楠儒出村外闯有两个因素。一是打赌失败。其实是平局，但在他看来，平就是输。二是，改革给他带来的冲击。再不活出个样子，将无颜留在刮风心中。至于犟死驴，他有什资格跟我竞争？于是，经过反复而缜密的分析，毅然决然出村外闯。大有“男儿立志出乡关，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沧桑与悲壮！为了给乡邻一个惊喜，他天不明就悄悄起身，在一片朦胧中离开了这个生他养他，让他自豪也让他卑微的地方。

一路南下，他来到了具有南国风味的苏州。苏州是一座美丽的城市，也是红木家具的发源地。据说1405年，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历经越南，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和苏门答腊，斯里兰卡将红木作为压船木带回中国。后经明、清以及晚清三个阶段，以敦煌壁画为素材创作的大型舞剧之启发，逐渐形成了明清风格的红木家具特色。四根领来到苏州感觉好像进入了宋朝时代，他一下子就被这里的一切，特别是红木家具征服了。也是天生他跟这个行业有缘，一切都顺风顺水顺理成章。不久，他就做了红木家具制作企业的销售，两年时间就做到了企业的销售主管，负责销售的副总经理。江南水土养人啊，你看今天的四根领，活脱脱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佬！

夜晚，他躺在江南温柔的梦乡里，不止一次的想，要不是那次打赌失败，要不是王桦枫拒绝了我，要不是……他不再想下去了。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不管怎么说，王桦枫都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在我内心深处永远有她的位置！

春风又一次拂过三个人的脸，太阳已经光芒万丈地照耀着像巨蟒一样的山石山，温柔地抚摸着可爱的乡间小村山益里，人人脸上都带着真挚而似乎曾未有过的微笑……

王桦枫看到戚总和钱总都已事业有成，往事好像暗暗掠过她的心头。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镇定大方地伸开双臂，将二人揽在一起：深情并且若有所思地说：“渡尽劫波姐弟在，今朝往昔不同天！”

三个人六条臂环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大型“心”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