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片风波
文/朱玉华
时光的脚步匆勿，一路走来，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比如唱片，就是我脑海里抹不掉的印痕。
初秋的早晨，我离开中学的三台讲台，走进了公社广播站，从此做起了公社广播员的工作。
说是广播站，其实全部家当就是：人一个，房一间，加上扩音机、收音机和电唱机各一台以及唱片若干张。广播信号从县到区、区到公社、公社到大队全靠电话线传输。最后从大队装摇把子电话机那里，牵着广播线（铁丝）到家家户户，然后在农民家里挂个舌簧喇叭，就等着每天早晚喇叭的欢叫了。
早上6~8点，晚上6.30~8.30是固定的广播时间。这个时候守电话总机的话务员将单刀开关拉下，就连接到广播站的线路上了。只有这个时候，话务员才像放飞的鸟，可以自由一阵子。
说是广播，其实是以转播县广播站以及省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为主。当然偶尔也会广播一些公社通知、通告什么的。播放通知前，需要放一段音乐之类的娱乐节目，这就要用上电唱机和唱片了。
电唱机是一个方形盒子，里面有个圆盘，圆盘上放唱片，有点类似电影里看到的留声机。一个插销和扩音器连接，接上电源，放上悬臂式的唱针，圆盘旋转。唱针从唱片边沿开始，沿着刻度一圈圈旋转磨擦，细小的声音经过扩音器放大，从喇叭吐出，就能听到嘹亮的声音了。
那时“农业学大赛”，到处是战天斗地的现场。我往往要搬上扩音机、电唱机、唱片和高音喇叭，到工地去服务，广播一些进度呀、好人好事什么的。
文艺节目基本上只有样板戏。公社有个姓张的领导特爱听《沙家浜》里的《智斗》唱段，而我仅有的几张唱片，偏偏没有他想听的那张。不久，他专门跑到县广播站买回了这种唱片，自然天天早晚要我在广播里放，他自己也经常学着阿庆嫂的唱腔，哼着：“……一人走茶就凉，有什么思量不思量”。
一天早晨，公社书记交待大家：今天有县、区领导来工地视察，工地上不能冷冷清清的。特别关照：高音喇叭要不停地唱。我不敢怠慢，赶到工地广播室，果然见到工地上红旗招展，上工的人也比以前多了不少，一派火热朝天的场面。我刚将喇叭弄响，张领导就来到广播室，要我帮他到附近的代销店买香烟。临走，我交待他，注意听听喇叭，必要时微调一下收音机。这时正在转播省电台的新闻节目。
代销店离工地有一段路程，人还没走出多远，高音喇叭就传来了《智斗》的唱段，我心想这人听《智斗》还真上瘾了啊！我买了两包“岳麓山”牌香烟，还没出门，就听到高音喇叭反复唱着一句唱词，“老子的队伍才开张”……“老子的队伍才开张”。这是《沙家浜》反派人物胡传魁的唱词。这时民工们大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望着大喇叭指手画脚，哈哈大笑。我知道这是唱片使用过多，唱针在同一个地方摩擦造成的，匆匆忙忙往回跑。还没进广播室，高音喇叭倒是停止了胡传魁的吼叫，但一个声音比高音喇叭更让我震惊：“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要彻查”。
一会，从广播室走出一群干部模样的人。接着，由区、公社特派员组成的调查组开始了忙碌，我自然是调查的重点对象之一。每次问话，我如实重复着事情的经过，至于定什么罪就由他们去吧！
折腾了几天，对于这一事件，可能再深挖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最后也就没人追究的了
原来，我一离开广播室，张领导就选了《智斗》的唱片放起来。还没听上两句，就听说工地挖“神仙土”的出了事故，他立马赶过去，将伤员送往公社医院，唱片却在漫不经心地哼着固定的曲调。可能是这张唱片使用太多，想罢工了，就一直反复唱着一句唱词。
巧合的是，来视察的县长是刚刚到任的。也难怪唱片要反复唱着“老子的队伍才开张”呢！
2018.8.25于悉尼
责任编辑：陈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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