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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东方剑:大山作证(三)

大山作证

(长篇选载)


东方剑

第二章 狗肉锅

在石榴沟乡政府张妇联的卧室兼办公室里,张妇联严历地批评了邵山龙打算让李迷迷干石榴沟村妇联主任的行为,张妇联说,一个只有小学文化外地户口的年轻妇女,担不了这样的重任。石榴沟村将近2000人口,光女性就有近千人,就说明有大量的妇女工作要做,必须找一个德才兼备的人干妇联工作。乡长对这件事很生气,乡党委书记为此也发了话,要求撤掉侯选人李迷迷石榴沟村妇联主任侯选人资格。

由于石榴沟村多年没有村官,一些有关组织和妇联方面的工作,张妇联都是亲自抓。她多次进山,也在邵山龙家吃过几次饭,有一次差点让石榴认成干妈……她跟邵山龙是熟人,说话根本不客气。她也时而去山神庙往大喇叭里讲保护妇女儿童合法权益的政策,她太了解李迷迷了——有一次,她在山神庙里讲了一上午政策,口干舌燥,请李迷迷给她倒杯水喝,而李迷迷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自己去倒水——”李迷迷丢下一句话就走了。表面上跟李迷迷相熟,张妇联其实心里根本看不起李迷迷……批评了邵山龙之后,张妇联还把李迷迷定位为“素质很差”的人。

邵山龙了解张妇联的性格,讲话是“刀子口,豆腐心”。他也知道,只要张妇联讲话,就让她讲完,中间千万不要打断她。如果张妇联累得不讲了,你才能说话。

张妇联是代表党委、政府对邵山龙训话的。

张妇联也是代表老支书邵先岭对邵山龙训话的。

邵山龙心里清楚,让李迷迷干村妇联,刘常动副乡长占很大的比重。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邵山龙绝对不能提刘副乡长,只能让张妇联继续训话。

张妇联继续讲:“邵老板,我批评的口气有些太重了——不过,石榴沟村这些年治安还比较稳定,没有出过大的刑事案件,特别要表扬的是,还没有出过一起强奸妇女的案子!……邵老板,你回到村里,找老支书邵先岭沟通一下,讲明他提的建议是对的——就说我讲的,让他当村委的顾问……千万别把选村妇联主任一事弄砸了——老支书的大闺女也在关注石榴沟的工作!”

张妇联讲累了,她一直站着讲,腰也酸了。

张妇联捶了一下腰,终于坐下。

“张妇联,我一定按照您的安排办!”邵山龙说。

张妇联说:“邵老板,天不早了,我还要向乡长汇报工作,今儿就不管你饭了——”

邵山龙跟张妇联道了个别,走到乡政府大门口。

邵山龙感觉到背上粘乎乎的,他在张妇联那儿出了不少汗。

天近黄昏,夕阳西下,狗肉锅上方的山岭红云朵朵。

“多好的美景啊……”

邵山龙叹了口气,朝狗肉锅望去。

正在卖着狗肉的瘸胳膊目光与邵山龙目光相对。

“山龙老弟——”

狗肉锅冒着腾腾热气,瘸胳膊的亲切呼喊,也让邵山龙的肚子“嘟噜”响了一声。

“——山龙兄弟!”瘸胳膊又喊了一声。

“哎——老哥……”

邵山龙快步穿过公路,来到狗肉锅前。

邵山龙看见,赵茖针正在跟车哥坐在一张小桌边喝酒。

“山龙叔!”

赵茖针一眼就发现了邵山龙,急忙走过来。

“山龙叔,屋里坐——今晚我请你!”

一阵音乐铃音,邵山龙收到一条短信,是李大石发来的。

李大石说,他正在与刘副乡长沟通“强奸”李迷迷的事儿,他让邵山龙到狗肉锅弄点狗肉,外加一个肚子,带到派出所吃晚饭,记他的账。

邵山龙犹豫了一下,说:“茖针,去你先岭爷家了没?”

赵茖针说:“今儿太晚了,我伯让我明天去!”

“好,好!”邵山龙说:“你去跟车哥喝酒吧——我还要去办别的事儿!”

瘸胳膊热情地说:“老弟,老忙哦!”

“唉,大哥,这两天事太多了!”邵山龙从皮包里摸出二百块钱扔到一个黑漆斑驳的木制钱箱里。

“铁石哥,今天不记账——弄两个狗肚子,再撕些狗肉!”

邵山龙讲话很精神。

“这——”瘸胳膊说:“山龙老弟,留钱了……”

狗肉嫂和闺女赵玉花一会便撕好了狗肉切好了狗肚子。

邵山龙苦笑了几声,带上狗肉狗肚,走了。

“山龙叔是咋的了,走路都慌里慌张的……”赵玉花说。

狗肉嫂说:“山神庙里出事了,你没听见下午,李迷迷的儿子丢丢在大喇叭里喊,说他妈被人强奸了,还说是乡长……咱这乡里正副乡长好几个,是哪个乡长呀?”

车哥在屋子里听得面红耳燥。

“胡乱讲些啥?来,干活,干活——”

瘸胳膊白了一眼狗肉嫂,向屋子里扫了一眼。

狗肉嫂连忙捂住了嘴。

赵玉花也忙着捂嘴。

“狗肉嫂——给俺撕二斤腿肉!”一个中年男人停下电动车,手里晃着一张百元钞票。

“噢——好嘞!”

狗肉嫂熟练地撕扯着狗肉。

“妈,山神庙那边的同学给我发微信讲,山神庙里的大喇叭正在放豫剧《穆桂英挂帅》。”赵玉花说。

“家里的女人被人强奸了,还放戏——”

狗肉嫂低声对闺女赵玉花讲。

天完全黑透了,在石榴沟乡派出所李大石副所长的屋子里,老远就能嗅到香油拌狗肚子的香气。

李迷迷骑着电动车带来了一厢白酒进了派出所。

李大石副所长忙着搬酒,说:“李妇联,感冒好了吗?”

“咋——你的吊瓶是治感冒?”

听到李大石的问话,邵山龙问李迷迷:“你不是喝老鼠药了吗?”

“老鼠药也喝了,我也感冒了——”李迷迷朝着邵山龙诡秘地一笑:“——反正,我病了……”

接着,李迷迷还发给每个人两包玉溪牌香烟。

刘副乡长接烟时,手却有些颤抖。

“咋?刘副乡长——嫌这烟不好?”李迷迷说:“今天咱们不讲私事儿,只谈工作!”

邵山龙听李迷迷话里有话,好像并没有提起刘副乡长“强奸”的事,而索赔什么。

“坐,坐吧!——先吃点狗肉!”

李大石只是笑。

这几年,石榴沟乡派出所一直没有所长,李大石被安排主持工作。石榴沟乡有渭河县三分之一的山岭和土地,但因地处山区,荒山野岭多,经济并不好。乡派出所更是穷得叮当响,没有人愿意过来干所长。李大石在这里土生土长,能吃苦,人缘好,东挪西借的,还能保持所里工作人员的正常开支。他在这个所已经干了五年了,可还是个副所长。想调走,却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地方,只能咬着牙在这里坚持下去。邵山龙的石渣厂早两年红火的时候,经常用资金帮助派出所,可石渣厂却因经营不善停了产,也等于断了派出所一项大的财路。乡政府点名让邵山龙干石榴沟村村长,李大石极为支持。原因很简单,石榴沟村富了,派出所的日子也可能会好过些……李迷迷要干村妇联主任和村委会会计,他心里更是支持李迷迷。李迷迷是个很贪心的女人,李大石想利用好这个女人,不仅可以还上狗肉锅那边瘸胳膊的近两万多元狗肉账,所里的伙食也可以得到改善。

李大石从里屋拿出两瓶上档次的酒,说:“这是一个大队书记找我办事送的,放两年了,我都没有舍得喝……今天,要商量决定石榴沟村命运的大事情 ,我做个贡献……”

邵山龙跟刘副乡长相视一笑。

“李所长,咱们姓李的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字的呀——有好酒,还有好肉,没有您 办不成的事!”李迷迷“格格”笑着,根本没有被刘副乡长“强奸”后输了两瓶吊针后的悲痛感。

“这样的女人不能碰……”

邵山龙差点说出这样的话——他硬是咽下了这句话,对李大石说:“老表,今天没有记你的账——这些狗肚狗肉,我给了瘸胳膊二百块钱……算我请客!”

“哈哈哈……”李迷迷笑了一阵子,“邵老板,啥时候都是大方的人……”

“是啊,是啊……”刘副乡长附合着说。

伙房里又送来了一盆洗好的黄瓜和西红柿。

“这可是反季节的呀!”李大石指着盆说:“一个大队搞了大棚种菜,打个电话,就会有人给送菜——”

三杯酒下肚,气氛一下子便活跃起来。

李大石跟邵山龙猜“有没有”。

李迷迷跟刘副乡长敲“杠子老虎”。

仿佛,李迷迷一晚上被刘副乡长“干过四次”的痛苦已成过眼云烟。

仿佛,李迷迷向刘副乡长索赔多少“伤害”费,已不复存在。

“邵村长——我要干咱石榴沟村的会计!”

说这句话时,李迷迷倒显得有些嚣张。

“你不能干会计!”邵山龙一口顶了回去。

李大石副所长在渭河县公安局是出了名的精细人,他严肃地对李迷迷说:“迷迷,邵村长让你干妇联,都是看在我和刘副乡长的面子上……干什么会计,干妇联工作,就够你累的了!”

“是呀,是呀——”刘副乡长也跟着附合。

“邵叔叔——”李迷迷改口了:“让你干村长,可是刘副乡长推荐的!”李迷迷当仁不让。

“你……”邵山龙气愤地拍桌而起。

“老表,坐,坐!”李大石急忙把邵山龙按在凳子上。

李大石又指责李迷迷说:“迷迷,邵村长是村里资格最大的人物,你说话要理智些……”

李迷迷突然“呵呵”笑了,她扭着腰走近邵山龙,给邵山龙端起一杯酒:“邵叔叔……俺刚才说话重了些,请您原谅——来,侄女敬您 一杯——”

邵山龙趁机找个坡下,接过李迷迷敬的酒,他一饮而尽。

“老表,”邵山龙有些醉意地说:“老表!刘副乡长和李迷迷的事儿,咋个办法?”

“哎——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事了!”李大石转头望着李迷迷说:“李妇联,没事了吧?”

李迷迷正给刘副乡长敬酒,说:“哦——没事,没事……”

“没事,没事……”刘常动面带喜悦地说。

邵山龙指着李迷迷讲:“你干妇联,我一百个支持!——可你,你绝对不能干会计……”

“山龙叔,为啥啊?”李迷迷笑嘻嘻地问。

邵山龙说:“快十年了,村里账乱得很,乡财政所都理不顺!你只有小学文化,哪有能力算账!”

“噢——迷迷文化水平是低些!”李大石向刘副乡长使了个眼神。

在邵山龙接受张妇联的训话时,李迷迷就跟刘副乡长达成了共识,刘副乡长必需要安排李迷迷干石榴沟村的妇联主任,还要兼村委会会计——否则,刘副乡长就真的是一夜干过李迷迷四次的“强奸犯”了……在李大石面前,刘副乡长只好同意。

大家一阵子沉默。

夜已经深了,派出所里一条小黑狗突然狂吠起来。

李大石开了个门缝看了一眼,又关上了门。

“没有事,民警们又抓了个人!”李大石轻描淡写地说。

派出所抓人对李大石是司空见惯的事,可对刘副乡长来说,却让他吓出一身冷汗。邵山龙坚决不同意让李迷迷干会计,并不是没有道理——而如果刘常动不让李迷迷干会计,她李迷迷妇联也不会干的……如果是最坏的结果,李迷迷脑子一热,状告他强奸了她,那他就得成为真正的强奸犯,从而走进监狱……李大石也帮不上忙,因为他干李迷迷是真实的事儿。

“呵呵——”刘副乡长说:“我知道李迷迷喜欢读书学习,我让乡财政所的汪驹所长给找个会计学习班,让迷迷去学习……费用吗,我从工资里拿,算是支持石榴沟村委会工作!”

刘常动这个主意让邵山龙楞了神。

李大石说:“好啊,勤奋学习就能进步!迷迷才28岁,亡羊补牢还不晚……”

“那就让李迷迷去学习吧!——学好了,干会计我当然高兴!要是学不好,就不能干会计……咱明人不做暗事,我先把丑话说出来……”

邵山龙认真地讲。

“哎呀,山龙叔,这哪里是丑话呀,这可是鼓励我的话儿,侄女一定牢记在心,好好学习!”

李迷迷给邵山龙斟上酒:“大叔,咱们是骨子里打断了,筋还连着!来,侄女再敬叔叔一杯!”

李大石和刘副乡长也端杯相敬。

把酒干了,李大石以长辈的口气对李迷迷说:“迷迷,参加了学习班,你除了好好学习外,还要考个驾照,过些年买部车开!——你山龙叔在狗肉锅有五万多的欠款,你也要帮着还上……在狗肉锅,刘副乡长也有账……”

“李叔,你在狗肉锅不也有两万多元的欠款吗?”李迷迷说。

“哎呀,我那俩钱,会自行解决的,不用你操心!”李大石说:“我这个人,一辈子都 不愿意占公家的便宜!”

“你们三个人在狗肉锅的欠款,我学了会计后,我保证帮你们还清!”李迷迷拍着胸口说。

这时,邵山龙才明白了刘副乡长和李大石力挺李迷迷干会计的真实意图……李迷迷敢保证帮他还狗肉钱,他倒产生了一个想法,儿子搞垮的石渣厂也有四十多万欠款啊!——对,支持李迷迷干会计,要想方设法利用李迷迷……李迷迷素质差,容易出事,要千万小心……想到这里,邵山龙心里不觉一阵喜悦,但理智还是克制了他有些激动的情绪。

“下午,张妇联在乡政府对我好一顿训斥——”邵山龙故意把问题说得严重些:“老支书告了我和刘副乡长的状,老爷子的大闺女在省城做官,咱们谁也惹不起……书记和乡长也表明了态度,坚决不让迷迷干妇联……这两个领导,咱们谁也惹不起!干不了妇联,就不用说干会计了!”

“这些问题,张妇联也跟我说了!”刘副乡长说。

李大石说:“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我给你们分下工,如何?”

“请讲——”刘副乡长说。

“村长也好,妇联也罢,现在只能代理,还要上级领导批准!刘副乡长在官场上滚打多年,不仅经验丰富,在县委还有关系——让迷迷干妇联,说服乡长、书记,由刘副乡长负责!不过,千万不能讲干会计一事,连李迷迷去学习的消息也要封锁!妇联干成了,会计先慢慢暗地里干……邵老支书是山龙老弟本家族的长辈,又有一股子豪气,闺女又是后台,对付和说服老支书只能用软计进行,硬碰硬,不行!……做好老支书的工作,以邵村长为主,关健要利用好赵茖针父子对老支书的感情……”

李大石仿佛就是一个军事家,他的分析确实有独到之处。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副乡长和邵山龙只能同意这样谁都免为其难的分工。

李迷迷激动地鼓起了掌。

李大石并不领情,对李迷迷讲:“回到山神庙,好好管一下你那个儿子,他下午在喇叭里都喊些啥?你不怕山里人戳你的脊梁骨!”

“都是赵茖针养的猴子,是它把丢丢抱到桌上的扩音器前的!”李迷迷红着脸说:“那个该死的黄猴子,早晚有一天,我把它逮住,炖了给你们三位下酒!”

酒撤人散。

就在李大石把刘副乡长、邵山龙、李迷迷送到派出所大门外时,一个黑影从派出所的屋脊上跃到平地,而后一路跟头翻进了一片山林里。

“该死的黄猴子——”

李迷迷双手叉腰,破口大骂。

半夜时分,狗肉锅那边还亮着灯。

狗肉嫂和闺女赵玉花早已经睡了。

弄了一盘油炸花生米,拆了一个狗头,瘸胳膊跟儿子边喝酒边聊天。

赵茖针把那天山神庙凌晨发生的事情讲给了爹,还讲了邵山龙带着他去派出所说事,李大石让他回避和李迷迷在所里挂吊瓶的事也讲了。

“茖针,咱们村这么多年没村长,就是因为谁干村长都是吃力不讨好……山里边穷,资源开发不了,也是头等大事。刘副乡长让你山龙叔出山干村长,就是看中了这山沟里的前程!不过,为啥让李大石搅和呢?李迷迷干村妇联肯定不行,没素质,没文化,村里以后要出大事的——这是你先岭爷讲的,多年的老支书,还在操山里人的心……”

“伯,这个班子太复杂,我明天给山龙叔讲一下,我不干副村长了,好好跟一鸣作家学习写小说!”赵茖针说。

“不干?不行!”瘸胳膊坚定地说:“你必须干下去!——哎,儿子,你知道他们都推荐你干副村长为啥吗?并不是你有文化……”

赵茖针说:“为啥?”

“你山龙叔,李大石,刘副乡长,三个人都是好朋友,做事都是同穿一条裤子——”

“那就是狼狈为奸呗!”

“嘘,小声点——”

“他们三个人赊咱家的狗肉吃,有好几年了,具体时间我都记不清了……他们三个人的欠账加起来已经超过十万元——咱们锅上欠送狗的商户也有十几万元了……让你干副村长,是堵我的嘴哪!”

“噢,是这样——”

“所以说,爹支持你干副村长,一是监督他们,二是让他们早一天把欠账结清……咱们锅上每天都有要账的过来,说这事还得感谢李大石,派出所里的人是随叫随到,不然的话,咱家这狗肉锅早就被要账的给拆了……”

“伯,山龙叔今天听了张妇联的训话,脸上很不高兴——估计,乡政府也不愿意让李迷迷干妇联……”

“那当然是——是你先岭爷告的状!”

“哎,爹,我就是不明白,先岭爷不去城里跟着妙真姑姑享福,这么大岁数了,还替山里人操心!”

“这就是血性!——我跟你山龙叔同岁,都是初中毕业就不读书了!山里人穷志不短,必须有血性——你先岭爷干支书,经常给我和你山龙叔讲这句话!”

“对——伯!一鸣作家也经常给我讲,男人要有血性,才能做事……”

“一鸣作家我不太了解,可他能长年住在你先岭爷家,说明作家跟你先岭爷很对脾气!”

“伯,我也是个血性之人!——我在村里干副村长,一没权力,二没经验,咋干出成绩呀?”

“边干边学,你山龙叔会利用你的,正好给你一个观察人生的机会!”

“好,伯——听你的,不会让你失望!”

“这还差不多!不过,做事要谨慎,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估计,你先岭爷难不住刘副乡长,李迷迷干妇联不会有太大问题!我想,这个李迷迷贪心太重,干了妇联,一定会惹出不少事!茖针,你要灵活办事,啥事不能跟你山龙叔讲——李迷迷已经跟刘副乡长上了床……刘副乡长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伯,山龙叔让你干副村长,你咋不干呢?”

赵茖针与父亲干了一杯酒,不解的问。

瘸胳膊说:“那是给我面子——你山龙叔知道我不会干,才那样说的……”

“哦……”赵茖针吃下一块狗舌头。

瘸胳膊说:“孩,你只知道我名叫赵铁石,你知道别人为啥叫我瘸胳膊吗?——还有一个血腥的故事……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了解一下咱的家事——”

赵茖针认真地点了点头。

瘸胳膊讲述了一个赵茖针还不记事时发生在赵家的故事。

那是一个多雾多雨的夏天。

在部队干了多年没有转上志愿兵的赵铁石,睹气退伍返回到大山里。

石榴沟村的林地已实行土地承包。父亲赵山谷耕种着二十多亩山地。六、七十年代,石榴沟公社来了一个血气方刚的书记,他对治山治水很有法子,石榴沟的水利建设搞的非常好,给山里人留下了旱涝保收的土地,指的是林地,能将水灌溉到的地方。赵山谷是个刚直不阿的人,经常跟当年的村长顶嘴。大儿子当兵在大西北,小儿子刚上初中,根本干不过人丁旺盛的村长……刚任村支部书记的邵先岭也是势单力薄,虽然多次相帮,但赵铁石吃了不少亏,脸上身上经常被村长家的两个哥哥打得伤痕累累。赵铁石从部队回到石榴沟,父亲得了抑郁症,不久便离开了人世。

村长对赵铁石继续报复。

调整土地时,分给赵家的林地水渠都灌溉不到,而母亲又因多年积病卧床不起。

一次,赵铁石被村长家人欺负,邵山龙挺身而出,一阵拳脚打走了村长的家人,救了赵铁石一命。

那时,邵山龙家经济也不好,真较起劲来,邵山龙还怕村长。

赵铁石不服气,找支书邵先岭帮忙,但村长仍然不给调地,无奈之下,赵铁石只能忍气吞声地生活。

母亲的病很重,一个老中医说,要治好病,必须有一副豹子的胆。赵铁石知道,大山里野兽不少,但像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都是罕见。赵铁石到了乡政府弄了个护林员证,把父亲留给他的一把土枪重新做了加工,当天就打了一只野鸡,母亲喝了一碗鸡汤,神志好了许多。

当时,政府明文规定了除了野鸡兔外的法规,还在山里边收缴了不少猎枪。

赵铁石是护林员,土枪暂时没有被收缴。

一年冬天,老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

村长对赵铁石说,苍石山海拔500米的一个岭上有豹子出没,如果赵铁石愿意去打猎,村长愿意画一张图给赵铁石,但条件是,如果捕获豹子,豹子皮必须给村长。

为了给母亲治病,赵铁石答应了村长。

当天下午,赵铁石带上辍学在家的弟弟,带上干粮和水按照村长画的地图找到了苍石山海拔500米处一个山岭的山洞。

夜已经漆黑一片。

赵铁石和弟弟在山洞旁潜伏下来。

半夜,一只像是花豹的动物走出山洞,动物一双灯笼似的眼睛闪着蓝光。

弟弟害怕地缩成了一团。

赵铁石手指猛地勾动扳机,土枪却没有响。

动物好像听到了动静,一跃而起。

只听“呯”地一声巨响,赵铁石躺在了血泊之中。

枪膛炸裂,赵铁石的左胳膊被炸断了一截……

弟弟惊慌失错,失脚滚下山崖……

但那个长着蓝灯笼眼睛类似花豹的动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铁石毕竟当过兵,他撕烂内衣把炸断的胳膊包扎了起来,燃着火把后,他才发现山洞里有人住过,里边还有一条破棉被铺在一堆荆棘上。

山洞里还有一瓶制枪伤的药。

赵铁石重新打开伤口,给伤口处上了枪伤药,又包扎得结结实实。

赵铁石把被子往身上一裹,便昏睡过去……

……赵茖针听得已是泪流满面。

瘸胳膊说,那夜,等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忍着伤口的剧痛走出山洞,才想起了弟弟。找了半天,喊了半天,却没有发现弟弟的踪迹……半个月后,两个山民才在一处山崖下发现了弟弟的尸体……母亲气疼过重,也病逝了。

赵铁石的左胳膊在医院做了截肢手术,但好赖命保住了。

村长辞了职,居家迁到了城里。

支书邵先岭也辞了职,经常送些钱和山货接济赵铁石。

赵铁石靠打鱼为生的那两年,赵茖针已经上小学了。

后来,邵山龙的父亲邵老榆告诉赵铁石,迁走的村长不是个好东西,是条恶狗。

邵老榆的话倒提醒了赵铁石。政府在他家与乡政府门前开通了一条公路,赵铁石的家就成了门面。

翻过苍石山,那边就是山西。赵铁石从山西战友那边弄了个煮狗肉的土方子,便开起了狗肉锅。

山西那边有十几个村子都养狗,在战友的联络下,几乎每天都有人送活狗过来。

狗肉锅生意非常红火,“瘸胳膊”这个绰号也叫响了,赵铁石的妻子狗肉嫂的名声也接着被人叫响……

……赵茖针擦了把泪水,静静地望着父亲,他终于明白,父亲为啥要他做一个血性之人。

黄猴子过来了。

那只久违的獾也来了。

父亲第二天要早起煮狗肉,睡觉去了。

赵茖针跟猴子猜“有没有”。

赵茖针跟獾敲杠子老虎。

獾吃肉。

猴子喝酒。

黄猴子,獾与赵茖针醉卧在一起。

三个月后。

时节已进入初夏季节。

一辆豪华般的黑色轿车直奔悬湖后的绝壁,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停下了车。中年男人拉开车门,一个打扮时髦一头黄发的女人下了车。

谁也不相信,女人就是李迷迷。

李迷迷结束了“会计学习班”,回到了石榴沟。她没去山神庙,竟然让送她的豪车直奔悬湖。在车上,有人给她发微信,说悬湖的绝壁上发现了那个令她讨厌的黄猴子。

李迷迷从悬湖的一侧绕向一处山坡时,那只黄猴子果然在一片林地里跳跃。

李迷迷接过中年男人手中的双管猎枪,看了一眼枪杆上的字,她的心有些跳的快。除了在城里学习时跟中年男人去部队靶场打过几次靶,在石榴沟她是第一次动枪。

她知道自己的手在颤颤发抖,她爬上山坡的时候两条腿几乎挪不动了,她的大腿僵住了,但是感觉得到肌肉在颤动,她举起双管猎枪,瞄准黄猴子的脑袋和肩膀连接的地方,扳动枪机。尽管她扳得自己感到手指头都要弄破了,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接着,她才想到上着保险。于是放下枪,拉开保险,直僵僵地向前迈了一步;现在那只黄猴子看到她的侧影从一棵山楂树的侧影里呈现出来,转过身去,一路跟头翻到了另一棵大树;李迷迷开枪的时候,她听到了呯的一响,这就是说,子弹打中了;但是黄猴子还在树上跳。李迷迷再开一枪;中年男人和前来迎接的刘副乡长都 看到那颗子弹在跳跃的黄猴子前面扬起一阵白烟。李迷迷校正了枪口向黄猴子瞄准,又开了一枪,子弹似乎打中了黄猴子……那只黄猴子飞似的跑起来,在她推上枪栓以前,钻进了高高的野草丛。

李迷迷站在那儿,胃里感到难受,她握着双管猎枪的双手仍然准备着射击,在哆嗦发抖;刘副乡长看到中年男人亲昵地靠近着李迷迷,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我打中了黄猴子,”李迷迷说,“我打中它两枪。”

“呵呵,中午可以吃猴脑了!”中年男人显得非常兴奋。

李迷迷还没有介绍,刘副乡长就向中年男人伸出了手。

“你这是什么意思?”中年男人傲慢地说:“是你给迷迷发的微信吧,这山上果然有猴子……”

“我是石榴沟乡的副乡长刘常动——”刘常动尴尬地缩回手。

“啊——”中年男人却伸出了手,“幸会,幸会!”

两个人握了下手。

中年男人用命令的口气说:“刘副乡长,你去那草丛里把猴子给提过来——听迷迷说,你们乡有一家狗肉锅,挺好的……通知你们石榴沟乡的书记和乡长,十二点前到狗肉锅那里陪我吃饭!”

“您是?”刘常动懵了。

中年男人递给刘常动一张黄色的名片。

中年男人和李迷迷钻进豪车,豪车一溜烟而去。

刘常动急忙给书记乡长打电话,报了名片上的名字。

书记乡长听后都显得极为热情,让刘常动火速把黄猴子送到狗肉锅,要他亲自看着瘸胳膊炖黄猴子,如果出了错误,他的副乡长就别干了。

“乖乖,还真有来头!”

刘常动跑进草丛,却没有发现黄猴子。

刘常动只找到挨了两枪的一只野鸡。

刘常动非常沮丧地把野鸡带到了狗肉锅,李迷迷向刘副乡长发了脾气,说他把打死的黄猴子掉了包。

中年男人制止了李迷迷的冲动。

“不就是一只黄猴子吗,下次我过来,让刘副乡长逮一只送过来!”中年男人说。

已经到场的石榴沟乡书记、乡长分别热情地跟中年男人握手问候。

“把你们乡的民政助理黄三喊过来,让他陪我喝两杯,黄三这小子酒量挺大的!”中年男人说。

乡长赶紧打电话联系黄三。

一会儿,黄三便赶到狗肉锅,与中年男人进行拥抱。

野鸡炖上了。

没有黄猴子,饭菜依然很香。

瘸胳膊使出了全部本事,弄成了一桌狗肉宴,吃得中年男人直夸狗肉锅师傅手艺不错。

中年男人个头很高,不胖,一张小白脸。

书记乡长双双陪客,瘸胳膊已经意识到中年男人来头不小。

瘸胳膊心里埋怨起儿子赵茖针,一大早非要去找一鸣作家,今天中午多好啊,平日里想见一次书记乡长都很难。

李迷迷跟黄三是酒桌上最活跃的人。

三十多岁的黄三瘦高个儿,脸本来是很好看的,但一道疤痕却给他的形象打了折扣。

邵山龙因有事晚来了一会儿,他没入座先自罚三杯。

邵山龙 刚落座,中年男人给书记乡长斟酒,“我这次来是以私人身份到山里看一看,顺便把朋友迷迷给送回山——我姐夫说,石榴沟乡的工作干得挺好,还表扬你们两个呢!”

“过奖,过奖——”书记乡长异口同声。

三个人连碰了两杯酒。

“李迷迷现在是石榴沟村的妇联主任侯选人,还望两位领导给予关心,不是之处,请多批评指正!”

听中年男人的口气,他一定是个来往于官场上的人。

书记乡长回敬中年男人:“谈不上指正,互相学习,互相学习!”

刘副乡长得意地与黄三碰杯。

“李迷迷到县城学了三个月的习,还带来了一个让书记乡长都毕恭毕敬的人,女人真她娘的比男人有本事——”邵山龙心里想着,便起身掂起酒壶走过去,给中年男人斟酒。

“噢,忘了介绍了!”刘常动站起身,说:“这位是石榴沟村村长的候选人邵山龙 !”

中年男人也礼貌地站了起来,他主动与邵山龙碰杯:“邵村长,李迷迷可是你们村难得的人才——您是一村之长,还望多照顾啊!”

“那是,那是……”

邵山龙热血翻涌,与中年男人连干三杯。

瘸胳膊为客人准备了主食,鸡蛋煎饼和羊肉小米焖饭,汤是玉米面黄疙瘩汤。

中年男人肚量很大,喝了很多酒,吃了两张鸡蛋煎饼和一搪瓷碗羊肉小米闷饭,还喝了一大碗黄疙瘩汤。

中年男人吃得很满意,直夸瘸胳膊手艺棒。

一个小时后,中年男人才说回城。

中年男人喝了很多酒,不再适合开车。

乡长安排政府的一名司机开中年男人的豪车。

中年男人的车刚刚离开狗肉锅,赵茖针便骑着摩托车从山上回来。

黄猴子和獾相继而至。

正当书记乡长楞神之际,黄猴子和獾一路黄云上山去了。

“知道这个客人是谁吗?他叫刘法,咱们渭河县县长的小舅子!”

李迷迷神气地甩下一句话,开起刘副乡长的破轿车走了。

中年男人一次山里之行,帮刘常动解决了一大块心病,也帮助邵山龙解开了心里的一个大疙瘩。

三个月来,关于李迷迷干妇联的事,刘常动一直没有做通书记乡长的工作。

三个月来,邵先岭一次次拒绝了赵茖针和邵山龙的说辞,坚决抵制李迷迷干村妇联。

李迷迷怎么认识县长的小舅子,谁也不清楚,但中年男人这次在狗肉锅饭桌上的言行,却极大地帮助了李迷迷,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李迷迷的身份。

不用讲了,李迷迷铁打就是李妇联了。

这天傍晚,在山神庙西厢房,以代理村长为首的邵山龙组成了临时村委会。

赵茖针、司马亮任代副村长。

李麻延、苟小欢任村委委员,但没有分工。

村支部书记还是由刘常动兼职。

党员司马亮任村支部副书记。

李迷迷代理村妇联主任兼会计。

书记、乡长不愿意参加这次会议,委托张妇联前来主持会议。

“同志们,在石榴沟乡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石榴沟村临时村委会现在成立!但是,我要强调一句,大家的职务都是临时的,等条件成熟了,村委会有关人员,再由全村人民进行选举产生……同志们,石榴沟村终于群龙有首了,我代表乡党委政府祝贺你们!”

大家热烈鼓掌。

“赵茖针副村长,今晚加班写一份石榴沟村村委会临时成立的广播稿,明天上午九点之前送到我的办公室——群众大会还不能召开,我要以乡党委政府的名义,把这件大喜事通知村民们!”

张妇联口渴了,低头喝水。

赵茖针在一阵掌声中向张妇联点了点头。

张妇联说啥也不在山神庙吃晚饭,她骑上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返回乡政府。

这顿晚饭,李迷迷说,她请客。

除了手拆狗头和手撕狗肉外,大喇叭还杀了两只自己养了一年多的公鸡。

很晚,大家才陆续回家。

突然,山神庙屋脊上的大喇叭里又响起了丢丢稚嫩的声音——

“我是丢丢……俺妈没有被强奸……乡长不是强奸犯……俺妈当会计了……”

李迷迷气得赶紧往堂屋跑。

黄猴子从堂屋里一跃而出,一路跟头翻过山神庙钻进了山林。

大喇叭没有了声音,堂屋里传来丢丢的痛哭声……

邵山龙远远地站在山神庙外,他凝神沉思。

当两年后,邵麦仁被押赴刑场执行枪决,邵山龙才终于明白李迷迷并不是他的福星,却是货真价实的“灾星”……

那只獾来晚了一步,听到丢丢正放声大哭的声音,害怕的一路红光跃出山神庙,从邵山龙的头顶蹿过,一会儿便 消失在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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