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王玉范，笔名：淙岩。内蒙古莫旗伊哈里村生人。祖籍辽宁沈阳。毕业于哈尔滨师范大学英语系。中共党员，高级教师。
自2015年4月业余写作。爱好摄影，音乐。在10余家正规国家级、省市级文学刊物及一些优秀的网络平台发表散文、小说、辞赋及诗歌等文学作品。主要作品有：《伊哈里故乡赋》、《故乡四季风物》、《恼人的秋雨》、《年关》、《哭泣的车辙》、《夏风轻拂的夜晚》、《童年的呼唤》、《斑驳的桦皮篓儿》、《近花情更切》等。摄影作品《夕阳无限》荣获2016年贵州省生态摄影“生态城市绿色家园”摄影大赛优秀奖。2017——2018年分别荣获第六届、第七届扎龙诗会三等奖。现系沈阳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中华辞赋、中国楹联、中国散文家学会会员。
二丫修房记
文/王玉范
北方内蒙的向阳庄，树林间翠鸟清丽的歌喉打破了盛夏黎明的沉寂。
太阳一露头，二丫就走出了房门。她迎着旭日立在水泥当院，小狗在她的脚旁欢绕着。二丫看一眼缀满了嘀哩嘟噜的李子树，满地爬蔓儿的倭瓜秧。
这时她回过头看着自家窗明几净的大砖房，脸上暗潜的笑意渐渐地荡漾开来。她似乎不敢相信这房子是自己家的，好像昨天她还住在房顶上飘摇着几根蒿草，一烧火做饭被烟呛得不知流了多少泪，屋里憋里八屈四面透风的草房里。
如今这新房子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塑钢大玻璃窗，两个大玻璃门的车库，屋内从地到墙一水儿的白瓷砖，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这是在二丫梦中不知出现了多少遍的假想和虚幻。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实，她有些接受不了，但她和大金牙就实实在在住在里面。她有些看不够，鼻子一酸，眼里闪着泪花，默默感谢党的一系列的惠农政策。
同时那一幕幕的往事好像系列故事片在眼前上演着。
二丫也记不清她求人修过多少次房子了。从成家到现在，小孙女都上小学二年级了，她一直没间断地求人帮忙修房子。眼看奔六十的人了，还在没完没了地忙活似乎永远都修不完也修不好的房子。她自己都烦了，不是今天换个门，就是明天搭个火墙，后天又在墙上掏出个窗户…..反正怎么弄也不协调不像样儿，就像有些人穿衣服似的不搭、不对称。要么有马没鞍子，要么有鞍子没马，就这样小修小换的鼓捣到现在。他丈夫大金牙也真是好样的，这么多年一直陪她折腾，要不然她更累得昏天黑地了。
说起她丈夫，人送外号“大金牙”。那是有一次喝醉了酒，摔了个嘴啃地，磕到石头上了，两颗门牙血淋淋生生地搬了家，只可惜是磕掉的，又早已过了换牙的年龄，前牙也不能总空着位，说话太漏风，取而代之的是镶上的两颗金晃晃的牙，在夕阳下就显得更黄了。
他干一把力气活儿，二丫指到哪他干到哪，有时喝点酒也耍耍脾气。说屁嗑儿可是他的拿手戏，在村里是响当当的冠军。
说来，人的命天注定。二丫和大金牙是小学同班同学，二丫学习不好，金牙也不例外。金牙捅咕一伙男生经常捣鬼欺负二丫，老师拿他们这些大错误不犯小错误不断的捣蛋鬼也没什么好办法。二丫每天背着洗得褪了色的草绿色的书包，穿着白底儿小红花儿的确良衬衣，放学的路上后背总被甩上一滩蓝色的钢笔水儿，像一朵绽放的花儿在她背部开得越来越大。金牙“干完坏事儿”，就躲到一旁说风凉话装好人。这时还在大步流星向前蹿腾的二丫知道不妙便放慢了脚步，两只手努力地够着后背，感觉手指是湿的，拿过来一看手指和掌心都是蓝的，“烂手的！”，二丫狠狠地瞪着金牙，这次她真生气了。金牙躲到二狗身后，嘻皮笑脸：“瞪我干啥？不是我干的。”他咧着嘴，尴尬又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这样的事时常发生，二丫的小学稀里糊涂地就念完了。
她决心上初中好好学习。可是也许天生就不是这块料，上苍就不给她开这道门，老师讲的就不往脑子里进。一晃初中也结束了。再过几年就到嫁人的年龄了。这期间，二丫的一个说话叽哩哇啦的女同学给她撺掇对象。让谁都想不到的是：他不是别人，竟是大金牙。一来二去，他们从过去的“死敌”变成了“同志”。二丫的家人当然不同意了，他们说：“三条腿蛤蟆没有，两条腿人有的是，凭什么找他？“二丫也真是的，糊涂透顶了，忘了他怎么欺负你的？”几个一直站在二丫一边的女同学气不公地数落着她。可人家两个人好得像一个人似的，是金牙有什么魔力？还是二丫生来就是嫁给他的命？好多人搞不明白。
虽然金牙没什么头脑，但种地还真有命。几垧地让他侍弄得一根草刺儿都没有，绿油油的大豆田随风掀起层层碧浪，乐得二丫手舞足蹈，在地里一手抓着豆秧，一手上下摆动，昂起头拔高嗓音就来了一段“在希望的田野上”，惹得干活的屯里人都向她这边瞧，以为是她家农用车上的高音炮在响。
大金牙的歌声虽没有二丫那么亮堂，但也经常在马背上喊上几声，早出晚归风餐露放着几头牛，没几年牛繁殖了一群，家里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孩子也都成家了。二丫和大金牙准备攒几个钱盖个好房子，让心里敞亮敞亮。
一想起那些年修房子，二丫的心里都发紧，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记得她刚成家时，住的是人家的一头房子：农村那种极普通的两头住人，中间是堂屋的三间房。他找的这一头儿，只有一铺北炕，如果阴天，屋里黑得基本看不见什么。偶尔房东夫妇拌个嘴，吵个架，不小心说出“滚蛋”之类的话，二丫心里总觉得很别扭，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再说孩子都会走了，恨不得马上有属于自己的窝，所以二丫盘算着要买个房子。
正巧村西头有一家要迁到外地，她就买了那家的两间外面带有西偏房的泥草房。住了不长时间，就开始求人掏四处憋烟的土炕，搭火墙，隔出个小屋。二丫跟着里外忙活，满面尘灰，只露出眼睛和门牙。房盖儿上陈年已久的苫房草到处透风漏雨，他们勉强过了一个冬天。开春儿就掀掉了烂乎乎的草，重新苫了房子。
房盖儿算翻篇儿了，还得弄屋地，把原来的土地铺上砖。二丫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往屋里搬砖，刚把一摞砖放到地上要起身，不知谁的砖就下来了，砸掉了二丫左手的一个手指甲，五指连心，针扎般的疼痛二丫没在乎。她让大金牙简单的给伤口撒上消炎药，用纱布缠上。另一只手还跟着干活儿。二丫每天用水把砖地冲刷得红亮亮儿的，看起来确实舒坦多了。
隔了一段时间，有几扇年久失修的窗子也咧着大缝子关不上了。遇到电闪雷鸣的夜晚，一束束光亮从窗缝子往里钻，只好换窗户安玻璃。说干就干，两个人求木匠打完窗子之后。赶上马车到好远的县城去卖玻璃。二丫也记不得和帮忙的师傅们说过多少感谢的话了。
窗户这道关过去了，也不能看着露着椽子的房八。接下来糊纸棚的活儿又来了，二丫既是主力又是指挥。这次她从高高的凳子上不慎摔了下来，腰疼得走不了路，吃药敷药在炕上躺了半个月。“唉！这辈子住地窨子我都不折腾了！”二丫委屈地和大金牙说着。“真不折腾了？”金牙哧溜喝一口老白干儿，嚼一口榨菜，反问着二丫。“真的！”二丫拍着炕沿儿。打这以后二丫确实好长时间不再提修房子的事儿了。
但上次糊的毕竟是纸棚，难免夜间偶尔有老鼠跑来闹去，搅得二丫头都大了。隔了两年，二丫又来精神头儿了，找人帮忙拆掉了纸棚，又钉上了塑料布棚。
每到秋天，大金牙拉回家几马车黄土，把外墙抹得黄灿灿的，墙体彻底风干之后，再蒙上一层塑料布，用这样的双重保险来抵御冬季呼号的寒风。
就这样春去冬来，雪花飘落，大山不停地变换着外衣。二丫把房子该修的、该换的地方都弄了一遍。二丫的眼角也不知不觉地爬满了皱纹。
二丫也该歇歇了，好好看看红彤彤的日出和红彤彤的晚霞了，也该正经八本地喊两嗓子了。在逢年过节的场面上：“骏马奔驰保边疆”、“青藏高原”一直都是二丫值得骄傲的保留曲目，虽然她没什么歌唱技巧，但声音能穿过门前的大河，飘过大山。
人人都有美好的理想，向着更好的生活迈进。当下政府下大气力精准扶贫，帮助农民们盖新房。政府根据每家每户的实际情况，都或多或少地给予补助。二丫年年修房子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更让二丫头疼的那个从外墙角直通堂屋地的老鼠洞，无论她怎么下功夫治鼠，那条“大街”却变得异常地畅通无阻，鼠丁兴旺。
二丫坐炕上冲着灯光数着这几年攒下的钱，大金牙乐呵呵地把一万一万的都捆好，共捆好了五个一万。二丫细心地把钱包好，掂了几下：“加上政府的补助够盖房子了！”她说着看看大金牙，心里美滋滋的，下决心要盖个一劳永逸的房子。
五月春暖花开的一天早晨，二丫家喜气洋洋，李子树上的小鸟儿不停地唱着，阳光洒在了二丫乐开花儿的脸上。
左邻右居，亲朋好友都来帮二丫家竖房架子。这些年亲眼见二丫修房的张大娘拽着二丫的手，露出快要下岗的两颗牙：“二丫呀，这地基打得真牢实，这回不用修房子了，享福吧。”二丫连连点头，不停地让前来捧场的人吃糖。金牙扔掉嘴里的烟，用杆子挑起一挂炮，“老少爷们儿，我大金牙今天高兴，放完了炮，咱们都进屋吃饭！”接着村文书拿着一幅刚写好的对联：“农民勤劳致富路；惠民安居暖人心。”贴到新的门柱上，又当着众人读了一遍。
“开饭喽！进屋，进屋！”大金牙招呼着在场的人。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二丫情不自禁地在饭桌上给大家又唱了起来。
二丫、大金牙和两个包工一把水泥一块砖，奋战了两个月。二丫家彻底告别了泥草房，搬进了新居。
从此，二丫再也没听见老鼠窜来窜去肆意打架的声音。只是大金牙的鼾声一浪高过一浪，二丫家修房的系列片剧终了。
2017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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