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捣衣声
刘 希
那日回乡下老家，远远地，便有一阵有节奏的捣衣声传过来。这声音，让我感觉特别亲切，便循着声音走过去，看见池塘里，一个阿婆蹲在石板上洗衣，只见她右手执着一支老棒槌，左手执着衣服，使劲地在石板上敲打。望着她瘦弱而佝偻的背影，我不禁悲从中来。
这阿婆，跟我奶奶年龄差不多，若是奶奶在世，她一定也是这样捣衣的吧。她若见了我，一站起身，笑眯眯地招呼我吧。
儿时，只要放假，家里的衣服都是由我负责清洗，晾晒。那时候，爷爷奶奶和父母分了家(奶奶在隔壁住)，小小的我，总是耍小聪明，母亲交待我的事，我总是趁机会让奶奶帮我代劳。
光洗衣这件事，奶奶就帮我干了很多。我早早就把衣服洗了，然后捕捉奶奶的时间，见她拧着装衣服的篮子去池塘，我便知道奶奶要去池塘里清洗衣服。我赶紧拧着竹篮，跟在奶奶身后。奶奶衣服不多，三两下就捣干净了。她知道我的小心思，便笑眯眯地接过我的竹篮，把我篮子里的衣服清洗干净。而我则可以在池塘边，逗逗青蛙、捉捉蚂蚁，或是在树荫下玩会水，乘会凉。
奶奶捣衣的声音，成为我玩耍时最美的伴奏音乐。
见我洗得又快又好，母亲便有些生疑，质疑我是不是偷懒了。这时奶奶就会站出来辩解，她说夏天太晒，冬天太冷，春天和秋天呢，正是好玩的季节，哪个孩子不爱玩呢？就让她多玩些。再说，她那棒槌，很是轻巧，捣衣一点也不费劲。奶奶总是给我找个理由，让我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宠爱。
奶奶有支棒槌，是她的陪嫁品，跟着奶奶几十年了，那棒槌因为长期敲打，磨掉很多，很是轻巧。我便仗着这个理由，把捣衣的“光荣”任务，全部交给了奶奶。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水冷得刺骨，我还是提着一篮衣服跟在奶奶身后。那一天，她洗得有些吃力，说水太冷。我试了试，真的冷得刺骨，便决定由我自己洗，可奶奶却坚持要帮我洗掉。那一桶衣服，奶奶洗了差不多半小时，她捶衣的声音明显地小了很多。我以为那是天冷的缘故，没想到，却是因为疾病缠身，她的身体，已经体力不支了。
几个月后，奶奶查出直肠癌，并且是晚期。不多久，奶奶就去世了。
在整理奶奶的遗物的时候，叔叔和姑姑们都分了几件东西，奶奶的老凉椅，奶奶的老床，奶奶的老罐子，都悉数成为他们的至爱之物。我瞥见了奶奶的棒槌，紧紧地抱在怀里，爸妈笑得无奈：“这丫头，咋会选择这么件没有作用的东西？”而我，却知道，奶奶的棒槌里，藏着奶奶对我深深的爱。
十多年过去了，奶奶的棒槌依然被我保存完好，看见棒槌，我仿佛就看见奶奶慈爱的身影，心里就会特别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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