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方修，男，江苏泗阳人，一九五六年一月生，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参军，从军十五年，转业后一直在机关从事组织、老干部工作，后在政协退休。喜读书、旅游。常发表些与工作有关的文章，也常有小小说、散文之类见诸报端与平台。
抹不去的故乡记忆
张方修
人生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在外闯荡几十年，经历了许多难以忘怀的事情，但那片生我养我的故土，我在那里生活总共不到十六个年头，可在随后四十多年的人生旅途中，却怎么也走不出它的风景。
前天夜里，真得做了一个梦，回到我的故乡，笑声惊醒熟睡的妻子，泪水浸湿了帎套，我看到了老家，看到了那里熟悉的一草一木，唤醒了沉睡中的记忆。
梦中的村庄，是一个古黄河畔的小村落。村东头，黄河堤象一条巨龙，蜿蜒向东南延伸，高高地堤坝上长满刺槐、毛白杨、柳树，还有许多诸如杞柳、紫穗槐、腊条等护坡的灌木，一派葱茏，风景秀丽。黄河堤下，一条曲折的小河，清澈如带，环绕村庄。
十六岁那年，我离开了故乡，从军戍边，一别十五年。虽然每次探亲都会回去看望家乡的父母、亲朋，但每次都很仓促，来不及细细品读故乡的变化，故乡在岁月的流淌中悄悄地改变。但那都不是留在我记忆当中的模样，印象中的故乡，黄河滩上一览无遗的田野，金黄色的麦浪，小河沟水清澈见底，小鱼儿在欢快地游动，细长的芦苇扭着腰肢，随风摆动，还有大堤下的老屋、大树、古井和弯弯曲曲的小路，这些才是我魂牵梦萦的故乡。
儿时的家乡，平心而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贫穷，落后，更没有什么景致。但印证了那句老话：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那里的儿时记忆，留下了我的最美童年，终生难忘。虽然穷过，冻过，饿过，苦过，但留存的记忆中没有痛苦，记住的只有快乐。
无忧无虑的我们，三五成群，整天疯个不停，从父辈们那里继承过来简简单单的游戏，每天玩得有滋有味。
随便找一把小石子，小伙伴们席地而坐，先向上抛一个石子，在地上飞速抓一个，用手再去接住下落的石子，比赛谁抛得多，接得多。失利了，轮换下一个。眼睛和脖子，随着石子的抛上落下一起晃动。
旧书报叠成的正方形纸牌，每人怀揣一大摞，一个比一个大。比赛通常两人一组，你出一个，我出一个，用石头剪刀布决出顺序，第二名把纸牌放在地上，第一名使出全力，用纸牌狠狠地扑打，谁一下子把纸牌拍得翻过来了，谁就可以赢得对方的纸牌。否则换对方继续拍，如此轮流。扑得浑身是汗，开心快乐。
老槐树下，男孩子们玩着砸钱的竞技游戏，每人一块铁瓦，先在地上画一个约四十公分见方的正方形，叫做“城”，参加的人各出一枚一分硬币，摞成一叠，放在“城”中心。在距离“城”约十米的另一端划一条横线，所有的人在“城”一侧向横线投掷铁瓦，按距离横线的远近决定砸钱顺序。距离横线最近的为第一名，以此类推。第一名先用铁瓦砸城里的钱堆，砸出“城”的为赢，第二名接着砸，直至把“城”里钱砸完。赢钱的一片欢呼，失利的连连咂嘴摇头。
高高的黄河堤上，在那百花盛开，绿树成荫的季节，是我儿时的乐园。复杂的地形，是我们模仿战斗情节的好战场，几人一组，舞枪弄棍，打得天昏地暗，每次都是在父母声嘶力竭地呼唤中才不甘地结束战斗。
堤下的小河，是我们的天然浴场，每到夏天，蝉鸣枝头酷暑难耐，我们几个小伙伴总要躲过大人们的视线，偷偷地朝河边跑，掰些柳枝编成伪装帽戴在头上，然后，争先恐后地冲向河滩。太阳把河水晒得暖暖的，河边的芦苇又高又密，这里是我们洗澡、戏水最为隐秘的好地方。河水缓缓地流淌，脚下踩着细密柔软的沙土，这种舒服，别人无法体味。我们戏水兴致正浓，谁都没想到会有大人悄悄地恶作剧，直到上岸才发现自己的裤子不见了，让我们一时间显得茫然而不知所措，象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找。直到发现不远处茂密的芦苇杆上，有用野草扎着的一梱衣服时，才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每每回家妈妈拷问是否下河洗澡了，都是矢口否认，经验丰富的妈妈会用指甲划几下我的胳膊，一条条清晰的印痕，让我哑口无言，默默接受斥责。
村东头第一家，大堤脚下，住着孤苦的田奶奶，门口的一棵杏树，树干足有脸盘那么粗，粗糙的树皮显示了它苍老的年轮。每逢初夏麦收季节，树上绿叶婆娑，枝桠间缀满了泛黄的杏子，每年这个时候，也是我们小孩们最快乐的日子，几个伙伴们便会象猴子一样爬到树上，拣熟透的杏子吃。若不上树，就用土块砸，你一块我一块飞向树梢，只见杏子纷纷落地，每次都是在田奶奶的叫骂声中，拣上几个杏子落荒而逃。
逮鱼，是我们这些小男孩子的又一件乐事。找一个有鱼出没的小河汊，垒两个土坝将小河拦腰截断，每人一个脸盘，奋力向外戽水，等到小鱼露出脊背，用粪箕一兜一个准。若想逮到大鱼，则要等到汛期，那时会有大鱼顺流而下，我们会在小河选择窄一点、平坦一点的地方，两侧插上芦苇帘子，挡住鱼的通道，在河道中间留好的缺口处张开鱼网，面对上游扶网守候，俗称“等鱼”。网底被水流冲向下方，我们用脚紧贴着网底，若有鱼入网，势必会在网底乱窜乱撞，脚就能感觉到有鱼入网了，这时抬起网口，鱼就落入网中。这种守株待兔的办法，往往可以逮到大鱼。
滚铁环，是我们最喜欢的游戏之一。大大小小的一群男孩，每人一副铁环是我们的标配。只是尺寸大小不一，大的直径超过二尺，小的直径在一尺左右，都是钢筋焊接的。用来滚铁环的钩子都是做成U型的，约二尺长，把手上有的套着木柄，有的用钢筋直接弯曲成型，再用布条缠上。每个铁环上面还做三五个小铁圈套在上面，滚起来发出脆生生的声音非常悦耳。一有空，几个孩子凑到一起，滚着铁环，跑上小路，越过小桥，跑到干涸的小水渠，竭尽其性能。伴随铁环飞滚，一片铃声，一片欢笑。更有创意的，还有人把废自行车钢圈当铁环滚，推者得意，观者好奇，别有一番风味。那时把铁环带进教室也是老师默许的。
如果在那家屋檐下发现了大大的马蜂窝，小伙伴们就磨拳擦掌，急不可耐地想把它消灭掉。胆大者自告奋勇，忙着准备好长杆子，找件厚一点的衣服，戴上草帽，去挑落马蜂窝，其余人先是观战，待到马蜂乱飞，则慌忙逃跑，或者抱头趴地上，任凭马蜂在脑袋周围嗡嗡作响，但难免会有失误者被蛰得鼻青眼肿。假如发现野外树上的马蜂窝，每次经过，总要用土块砸得马蜂乱飞才甘心。
没有成年的我们，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快乐，那样的无忧无虑。
农村的孩子，总是很早干农活，减轻父母的负担。我是十一、二岁就打猪草，放羊，拾粪。十四岁就开始干农活。那时正值文革，学制改革，小学五年，初中两年，课本是毛主席语录和《老三篇》，课后根本没有作业，所以早早地就帮家里干活或就去生产队挣工分。比如割麦，收山芋等农活都干过。农闲时兴修水利，我们还去水利工地扒河，抬着一兜土用力登上坡顶，是很重的。但这些劳动经历，锻炼了体格，深知粮食的来之不易，理解了父母养家之难。我的不怕吃苦、节俭、忍耐的人生态度也可以说是在此时开始形成的。苦难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够我受用一辈子。
时光如水，日月如流，这些少年时的经历，一晃已经过去了几十年，生活过的故乡已经消失，但那些令我快乐的时光和那一去不复返的童年，却牢牢地刻画在真真切切的记忆中。世上美景无数，在我的心里，都比不上童年的故乡更加美好！故乡，不仅仅是那一片土地，而是那一片土地上的那一段岁月。那里埋着我的先人，埋着我的胎盘，是我的根和脉，我对它怀有特殊的感情。那些刻骨铭心的故事和记忆痕迹，是我独自拥有的，一辈子烙在了心上，一辈子永远回味。
责任编辑 靖春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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