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鞋子的变迁
杜钧 ‖文
小时家里很穷，一年难得穿上一双新鞋。偶尔穿上一双新鞋，也是母亲东拼西凑找来的一些碎布，加上从竹林里捡来笋壳，用棉线拉底，做成的布鞋。这种布鞋天晴穿着尚可，若是雨天脚刚落地，水就直接将鞋子浸湿。一股冰凉直抵脚心，透彻肺腑。冬天穿着这样的鞋子上学，确实苦了一双脚趾，每次把脚脱出来，每个脚趾都冰得像“凌钩子”，红得像胡萝卜。那时心里一直羡慕穿得上雨鞋的同学，若是谁有一双“反帮”皮鞋，那是神一样的存在。渴望有一双雨鞋是我小学时最奢侈的梦想。
读初中以前我最好的鞋子都是母亲捡大人穿坏了不要的旧胶底做成的布鞋，上了初中才穿得上解放鞋。父亲在部队时学会了打篮球，在乡下精神生活贫乏，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跟父亲学打篮球成了我年少时主要精神生活。打篮球穿着解放鞋实在不好施展，鞋底没有回力，影响弹跳。看见别人有一双篮球鞋，心里就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拥有一双篮球鞋。这个梦想在我读高一那年实现了，原因是我的父母离开了多年生养的土地来，到贵阳做小生意，生活上有了明显改善。我把父母每月给我的生活费结余一角两角地攒起，好不容易攒足了一双篮球鞋的钱，高高兴兴地走到镇百货商店买了一双高帮篮球鞋。穿在脚上小心翼翼，怕弄脏了，走在街上感觉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我脚上的鞋子。尽管鞋子臭气熏天，晚上睡觉都要把鞋子系在床头，谨防别人偷了去。
我痴迷篮球鞋的那段时间，族中大伯家的二儿子，年长我几岁，我叫二哥，正穿着一双草鞋从多吉翻山越岭到县城找工作。大伯不幸去世，二哥准备通过组织顶替参加工作，草鞋将二哥的脚磨出了水泡，磨出了血，二哥咬着牙坚持着，他对他的脚说，总有一天你会穿上皮鞋的。穿上皮鞋成为多少人曾经的梦想。
读高中时已是八十年代中期，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人民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提高，同学中开始有人穿上了锃亮的皮鞋。我也想拥有一双锃亮的皮鞋，可是一双皮鞋需要几十元钱，几十元钱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无异于天方夜谭，只能在梦里想想而已。
没有想到梦想很快就实现了，高三上学期，在江西大余当兵的大哥，居然给我寄来了一双“三节头”的军用皮鞋，可把我高兴坏了，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我也成为拥有一双锃亮的皮鞋的人。同学们很羡慕我有一个大哥，而且还是一个知冷知热的好大哥，身边一下子多了很多朋友。每天我穿着“三节头”在校园里招摇，在街上招摇，心里的得意劲让人飘飘然，引来别人妒忌的目光。有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到街上去看电影，社会上一个叫“麻子”的小混混特意踩了我一脚，乌黑的大脚印，看着让人恶心，我看了“麻子”一眼，“麻子”很不爽，向我下战书，要和我打一架。
“麻子”比我矮半截，我知道他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我不想和他打架，我拒绝了。为此身边的朋友们对我颇有微词，认为我是一个软蛋。其实我只是想好好的学习，将来跳出农门，拿“购粮证”成为公家的人，父母亲也曾告诫我们在生活中不可与人争强好胜。“麻子”一直以为我好欺，隔三差五到学校来找我，一定要决一个胜负，最后实在抵不过“麻子”的骚扰，我应了“麻子”的战书。决斗的地方选在校园后边的干田里，“麻子”一上来就是一个猛虎下山，我闪身躲过，给他来了一个四两拔千斤，“麻子”得了一个嘴啃泥，打落了两颗门牙。战斗速战速决，以我的胜利结束。“麻子”说，我打伤了他，要我补偿他。我问他怎么补偿？“麻子”说把我的“三节头”皮鞋借他穿两天。一个混混的话我岂能相信，“麻子”赌神发咒地说就只穿两天，两天后不还给我，他就是我的孙子。为了摆脱“麻子”的干扰，我一咬牙把脚上的“三节头”脱下来，递给“麻子”。“麻子”高高兴兴地穿着我的“三节头”一阵风消失在我的眼底。
“麻子”说话算数，两天后还回我的“三节头”，拍着我的肩头说，以后谁要是敢欺负我，给他说一声，他帮了“摆平”。
“三节头”一直陪伴着我走进“贵州省工业管理学校”，走进省城，我才发现“三节头”已经老土了，同学们脚上穿着的“中跟”和“高跟”的皮鞋，尖头的，圆头的，方头的，棕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黑白相间的……各种款式，各种颜色，应有尽有，这时我又想着有一双时尚的皮鞋。大哥部队转业后没有工作，经人帮忙，到贵州省轮胎厂当了一名轮胎搬运工，工厂发了一双棕色的中跟的“赖式”皮鞋，他工作中大多是穿解放鞋，很少穿得上皮鞋，见我流露出羡慕的目光，大哥毫不犹豫地又把这双棕色皮鞋送给了我。我和同学们在寝室里吹牛的时候经常把脚跷得老高，生怕别人看不见我脚上的皮鞋。由于是劳保鞋，这双棕色皮鞋十分耐穿，一直陪伴着我走上工作岗位。
参加工作后，有了经济收入，对鞋子的追求逐渐从保暖，衍变成时尚，从时尚衍变成耐穿，对一双鞋子的痴迷也不像年少时那么痴狂。很多人都已经不再只拥有一双鞋子，而是拥有无数双不同款式的鞋子，很少穿得过来。皮鞋需要清洁，上油，保养，随着年岁的增长，人也会变得懒惰，鞋架上的鞋子，经常忘记清洁，忘记上油保养，任由其落满灰尘，要穿时才找出来随便打理一下，有时都觉得有愧于鞋子。就好像一个很好的朋友，平时你可能会忽略他，想不起朋友的好，等到有什么事需要朋友帮忙，才想起还有一个朋友，一个很贴心的朋友。而朋友不跟你计较，依旧对你关爱有加，无微不至的关心你帮助你。
如今上了年岁，对鞋子的要求又变了，要求鞋子一定要合脚，不给脚气受，走路轻便。休闲类的鞋子成为了中老年朋友的首选，运动类的鞋子次之。
鞋子是行走的船，它渡的是岁月，渡的是人生。行走天地间，享受人生的漫时光，有时我觉得也是一种修行。渡自己，也渡别人。
杜钧，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织金县文体广电旅游局干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贵州农村，工作之余，喜欢堆砌文字，爬爬格子，1990年开始在《毕节报》、《贵州经济报》、《贵阳晚报》、《贵州政协报》、《贵州工人报》、《贵州邮政报》、《贵州统一战线》、《贵州公路文学》、《高原》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散文、杂文、小说等文学作品，获得过《中国资产新闻报》、《毕节报》、《贵州统一战线》等报刊举办的征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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