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4月19日 总第196期
音乐又准时响起，子夜睡在不安的梦中。恹恹的灯光下，风在流浪，似乎在寻找着憩息的家园。站在晾台上，听着子夜里缥缈的歌声，我又进入了习惯的状态——失眠。
我醉了
因为我寂寞
我寂寞
有谁来安慰我
自从你，离开我
那寂寞，就伴着我
……
《酒醉的探戈》，一首不知听过多少遍的酒廊情歌。排箫、笛子、葫芦丝、萨克斯、小提琴……多少种乐器演奏过这如泣如诉的旋律？记不清了。只记得好多年前，卡拉ＯＫ和小姐一起在城市里泛滥的时候，我对这歌很反感，潜意识里总认为它是小姐们无病呻吟的卖弄。后来搬到小区里来住，每当子夜，读书很累的时候，或者失眠烦躁的时候，我都会独自踱到晾台上，眺望睡梦中的城市和夜空。不记得是哪一次，当我在晾台上打开玻璃，探出脑袋吸烟的时候，一阵若有若无的缥缈旋律飘进耳里，那是排箫演奏的《酒醉的探戈》。霎时，一阵说不清楚的伤感袭上心头——我的心醒了，在子夜的探戈里……
今夜，站在熟悉的音乐里，我又想起了那个喜欢在午夜里品茗的人。如同这子夜的探戈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用自己的留言慰籍着我的心。
习惯于默默无闻的生长，习惯于被遗忘和省略。一个醉心于黑夜和孤独，喜欢到处行走的人，偶然的闯进了一片文字的园地。我呐喊的声音，与其说是诅咒，毋宁说是发泄。我不知道在子夜的深处，有谁，端着茶杯静静地倾听，然后，皱皱眉头，换个姿势，开始在键盘上敲打——
“萨特说，‘生命是存在与虚无的摩擦点。一切生命的诞生都是没有意义的。世界荒谬而肮脏。’我想他是对的。”——但是，我们不幸就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该怎样了断自己，这是个问题。是活着还是死去，更是个问题。想不想死与活的问题更是个极大问题。“ 我不愿再去想明天黎明将发生的事，不愿再去想死亡。去想，那是毫无意义的事，只会使我得到一些词语概念与一片空虚。但是，只要我试着去想别的事，我就看见许多枪口对着我。”我们真的就这样去体验被处死的滋味吗？
读出了你的忧郁 并深有体会。像你说的在当今社会最无力的反抗就是文字，还有法律。很多时候，我们能做到的事，只有活下去和感受痛苦。有痛苦的生活才有深度，生活中没有了痛苦，那只叫活着。那么就让我们痛苦吧。我们对灾民的担忧对社会的顾虑，是灾难变成了长期折磨的过程。惟有这种折磨才能使我们对意义有了感觉 ……所以我们要活着。
一段时间以来，对于生命痛苦的体验和探索，占据了我的思想空间。我想，仅仅是为了这午夜响起的清脆的键盘声，这孤独的掌声，我也要奔跑！
“跑啊，挣脱所有的束缚，去追寻渴望已久的自由。用你不太坚强的翅膀，去挽住所有的希望。是雄鹰，你就要展翅翱翔，让歌声穿越云层之间；是雪山，你就要挺立山颠，让太阳吮吸你的甘甜。”歌声在我的心里缭绕，如同盘旋在空谷上空的鹰嘹唳的歌唱。可是我终于没有成为雄鹰。这是一个没有鹰的时代。在没有鹰的时代里，我渴望着做一只鹰。
子夜的探戈还在继续，如同漫长的夜或者虚无的人生。是谁，在四月的子夜沉醉在伤感的探戈之中？难道，人生的痛苦犹如连天淫雨之于小草那样，漫无边际？
想起了傍晚时分的那个电话。那是一个穿越了１３年时空的电话，突然在四月的黄昏唤醒我的记忆。可是，那声音并不怎么悦耳。生活中最美丽悦耳的往往不是颐指气使的声音，而是生命拔节欢畅的呻吟，是花开的声音，冰河解冻的呢喃，大地梦醒的呼吸，是露珠滚过草叶的震颤，鹰的翅膀划过蓝天的尖啸。那个并不美妙的声音，告诉我１３年前的同学，将在长江边上的一个城市聚会——而且大部分已经到达。透过电话里嘈杂热闹的背景音，我知道他们是在一家餐厅里。哪一家餐厅？还是大学时代常常聚会的那一家吗？就在回忆的闸门开启一个裂缝的时候，那个声音说——我不知道她对谁说，或许是对我，或许是对着她身边的昔日同学——她说，１３年了，怎么还这样，好好洗洗脑！
我听到了隐隐的笑声，叫声，还有起哄的声音。
我突然决定，不去参加这个聚会。
记忆的闸门砰然关闭！
为什么要去参加那样的聚会呢？参加那生动活泼的作秀，明目张胆的虚伪，光明正大的浅薄，亦真亦幻的凉热。那些生活秀我早已烦透，又为什么为了一个并不庄严的理由再去承受？去目睹得意者红光满面的得意和失落者灰头土脸的失落。生活可以改变人的地位，却不可以改变人的秉性；可以改变人的容颜，却不能改变人的梦想与追求！我不是得意者也不是失落者，我是孤独的行者。我宁愿要一个喜欢在午夜里思索的陌生的朋友遥远的理解，也不愿要几十个咀嚼着大鱼大肉的嘴巴，带着油腻的庸俗而廉价的祝愿！
《酒醉的探戈》还在悠悠地飘荡，是排箫。也许我不喜欢那泣怨的歌词，可是那忧伤的旋律还是深深打动了我。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连同所有的寂寞和忧伤，深深吸进我的肺管我的血液——
我哭了
因为我寂寞
我寂寞
有谁来安慰我
自从你，离开我
那寂寞，就陪伴着我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往日的旧梦，好像你的酒窝
酒窝里有你也有我
……
沉醉在子夜伤感的探戈中，我的心很清醒。唯有清醒才能感觉到痛苦和虚无，才能梦想蓝天的辽阔和鹰的自由。喜欢在午夜里品茗的朋友，让我们一起做一个蓝天和鹰的梦吧，尽管蓝天是那么的虚无，鹰是那么的孤独，可那是属于蓝天的虚无，和属于鹰的孤独！
２００６年４月15日子夜
后记
2018年4月15日夜，我习惯性的失眠了。
在我的身边，是生活坚硬的墙壁屏障出来的逼仄的空间；在我的远方，是遥远的叙利亚人民被帝国主义的导弹轰炸得无家可归……在这初夏的子夜时分，冷风喑哑、窗布旋舞。我吸着烟，翻看12年前的这一天写下的文字，我的心情非常复杂。从这些文字里，我体会到思考生命和践行生命的艰难……然而，跟此刻的叙利亚人民相比，我又感到了幸福。
我将这旧日的文字交给《大地菲芳》的编辑，当做是对人生中一段岁月的纪念。岁月总是不经意地从身边溜走，转眼，盛夏即至，初秋亦趋……唉，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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