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的味道

2019年11月25日总357期

与朋友去喝茶，看到茶馆墙壁上悬挂着“禅茶一味”的名人书法，装潢考究，勾划峻美。不由得就望着那字痴想：禅茶一味，到底是什么味？

有一天，朋友忍不住了，问店主禅茶一味是什么意思。店主说不知道。稍后又说，大概是说她家茶的味道跟禅的味道一样美妙吧！朋友又问：那禅是什么味道？店主粲然微笑，诺诺无言。

旁边有一桌茶客，见状替店主解围，脱口而出道：禅的味道就是茶的味道呀！

话音未落，满堂笑声。

图文无关

店主说，书者给她写了两幅字，还有一幅是“吃茶去”，她嫌直白，没有“禅茶一味”文雅，所以就挂了这幅。

听话音，“吃茶去”这个典，店主大概是不知道的。

赵州从谂（读音shěn，义同审）是名震古今禅林的大和尚。他是南泉普愿的法嗣，六祖惠能的四世法孙。赵州和尚的公案很多，“吃茶去”是流传很广的一则。

某日，赵州和尚驻锡的观音院举办开学典礼，观音院院主请德高望重的赵州和尚来给新生（僧）讲话。赵州和尚笑呵呵地对一个学生说：同学，你以前来过我们观音院吗？

学生说：回大和尚话，以前没来过。

赵州和尚笑着说：好的，好的，吃茶去！

又问下一个学生：你以前来过观音院吗？

学生恭敬地说：来过。

赵州和尚笑着说：好的，好的，吃茶去！

……

站在一旁的观音院院主看不明白了。他请教道：大和尚，第一个没来过的，您让他吃茶去。第二个来过的，怎么还让他吃茶去？

赵州和尚大声道：院主！

院主答：在！

赵州说：吃茶去！

“吃茶去”的典故就来自这里。我以为，“禅茶一味”大体上也是这个意思。可是，有人要抬杠了，他抬起手脖子上戴着佛珠的手，端起来茶碗轻啜一口，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放到茶台上。扫视四座，以莫测高深的语气先讲了“禅茶”和“茶禅”的不同，再一本正经地说“禅茶一味”的来由和意义。言者谆谆，高谈阔论。听者诺诺，貌似恍然。照他的说法，禅师们吃的茶、禅门里生产的茶、或者是寺院里出售的茶，才能叫禅茶；俗人们喝茶悟道，只能叫茶禅。以此逻辑，茶农喝的茶就该是茶茶，或者叫茶平方；而工人农民喝的茶，大概就是工茶、农茶……

说到“禅茶一味”不由得就想起了陆羽。陆羽是弃儿，按照《新唐书》、《唐才子传》的记载，是天门龙盖寺智积禅师在一个小石桥下发现了他。禅师过桥时，闻群雁哀鸣，循声望去，见桥下大雁用翅膀护着一个什么东西。走近了看，发现是一个弃婴。禅师抱回来交给一个施主抚养。至五、六岁，禅师卜《易》为其取名，得“渐”字。《易》曰：“有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为仪。”于是弃婴就有了姓名，姓陆名羽，字鸿渐。陆羽从此跟着禅师生活，所以后世又称陆羽是陆居士。

可是，禅，最不能有的就是执。抬杠就是执。所以，你说怎么都行。

然而，高人胡拉八扯的意思里，“禅茶一味”似乎有什么特别高妙的意义在里面，而不是吃茶这么简单。如果学禅就是吃茶，禅味就是茶味。如此说来，禅，岂不太普通了么？那学禅的人，还怎么能高人一等，莫测高深呢？赵州和尚话，应该还有更深的深意在里面，只是我们还没有领会罢了！

他的话，让我想到了赵州和尚的另一段公案。

一天，一个和尚在观音院遇到赵州从谂，请教道：大和尚，请您为我开示，怎样才能顿悟成佛？

赵州和尚依旧笑呵呵地，问道：“你吃粥了吗么？”

和尚道：“吃了。”

“刷碗了吗？”

“没有。”

赵州说：“刷碗去！”

那和尚醍醐灌顶，顿首即拜：“我已脱胎换骨。”

其实，刷碗和吃茶一样的，都是生活，都是禅。

禅茶一味，说的就是这个普通的道理。

一饮一饭，皆是参禅，饭味就是禅味；一举一动，都是修行，喜怒无关般若。

生活中，有人故作清高，戴佛珠，吃素斋，言必称禅，与人群格格不入。似乎禅是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东西，自己参禅就是高人一等的智者。也有人踏遍天涯，遍访名山，苦行追寻禅的踪迹，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呢？《禅诗》里有一首古代高僧的诗很有代表性：“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拈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这个踏遍陇头云的和尚最终明了，禅，就是枝头飘香的梅花呀！

我特别喜欢船子禅师的一首禅诗，它能让我在红尘贪欲中稍稍安心，静静思考一下得失、荣辱、利害，找到让自己心安的理由。“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明明一条鱼都没有钓到，禅师却满心欢喜，因为他收获了满船明月，一江清辉。

这，就是禅。

赵朴初老曾经写过一首诗：“七碗爱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禅茶一味，就是这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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