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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中手记



疫中手记
芦岸苇

1、宅家模式的开启,就像小时候母亲下地干活把我锁家里一样,没预警,没商量。只听门锁嘎巴一声响,宅家的模式就被动开启了。

这次国家没用锁,用的禁令。

2、自打5G出来以后,全网嘘嘘4G好像忽然变慢了一样。三大运营商异口同声:网络没降速,是用的人太多了!

那时候不相信运营商的声明,觉得是忽悠。现在信了,不是忽悠,是声明。

宅家之后,发现网速比以前更慢!

这次不用运营商出来解释,大家都想到了——网络没降速,是用网的人太多了!



上网课的老师(网络资源)



3、用网的人里面,最受欢迎的是老师们开启的网上教学模式。这对害怕因防疫而耽误孩子学业的家长们,是早春的春雨。
受苦的是老师,不仅累,而且忐忑。
大部分老师没有过网上直播的经历。突然直播网课,就像赶着鸭子上架!呃,不对,老师不是鸭子。那是啥上架呢?鸡!鸡也不对,老师不是鸡。唉!语文没学好,不会比喻。那就“赶着老师上架”吧。
赶上架的老师们在镜头前卖力讲课,却防不住线下熊孩子们搞鬼。一位老师慨叹:我明明是一个老师,病毒把我变成了十八线女主播+防疫话务员+没有感情的表格机器。我看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架。一半是被老师感动的,一半是被宅家憋的。
熊孩子的反应永远都出乎意料,他说:这不是我们老班,我们老班不叫明明!
“我明明是……”
嗨!你个熊孩子……

4、上网课了,全家人手机自动断歪(WiFi),保证上课网速。

可还是不行,还是会把老师变成“结巴”,变成象牙山庄的赵四。

网上有人吐槽了(此处省略300字),请看截图——

 

多数人看了这截图感觉这孩子粗俗,素质堪忧。他们关注的重点是曹操的名字,噢,不对!曹操的名字那个字孩子没发出去。大概就是连这个表示愤怒的词都没法发出去,孩子才真正崩溃了,骂了下面那一句话——那句话不是骂人的,是骂网的!

终于明白,全民宅家,最遭罪的是谁?

网络啊!

都在用它!都在骂它!



“下雨的时候你会不会来看我?”
电影《挪威的森林》精彩片段

5、非典的时候,网络还没有这么发达。至少那时候还没有智能手机,一般人用个手机里的战斗机波导,都母牛来姨妈——牛哄哄。要是用个摩托罗拉翻盖儿的,那直接就是母牛翻单杠了——牛哄哄了一圈又一圈!

那时候宅家,主要是看书。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有木有?我的朋友是在那一个月里读的这本书——他借我的,所以我知道。现在宅家读书的少了,刷圈、发圈的多了。

越刷越无聊。

越刷越乏味。

没趣了,就练字。刚写下一句“朝辞白帝彩云间”,小儿子朗口接道:“朝辞白帝彩云间,李白来到洗手间。扑哧一声拉泡屎,摸摸兜里没带纸。”

不是熊孩子皮,是熊孩子憋疯了,想着法儿发泄。

这一段儿,他的各种笔都被他弄坏了,尸体五颜六色,躺在地上桌上床上。还不让收拾,无聊的时候接着破坏。

他有了发泄的地方,他妈妈也就有了发泄的地方——教育他呀!


6、老师家的小儿子四十多岁了,天生智障。他跟老师一起被封闭在家里。

老师早年离异,师母跟大女儿一起过,在水一方。老师带着智障的小儿子过,在水另一方。
视频中,老师说一切都好——单位的,社区的,都照顾的很好。
老师每天不停地发微信,发微博。他的微信主要是各种链接,截图。他不发给别人,发给我。最多的一天他发了500多条,有链接,有图片,有表情。我给他算了一下,扣除10个小时的休息时间,14个小时内发出去500多条微信,平均每小时要发36条,差不多2分钟一条,还得连续不断。
我感觉他转发的这些他都没看。他也知道我不会看。但他一直发。给我发微信,成了他打发寂寥和发泄情绪的渠道。
我觉得老师找我发泄是对的。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
别人,受不了这个!



老师每天靠着给我发这些来排解情绪



7、除了发微信,老师还骂人。
闲得无聊,我就研究老师骂人。
我发现老师骂人特别有讲究,譬如网上大家骂谁,他就跟着骂谁。他是教授级的智慧,所以骂的人跟大伙一样,骂的内容却不一样。
疫情之中,骂官员和拍马屁的人是最得网民之心的。老师骂的官员,都是跟他的生活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国的,外省的,外地的,外单位的……总之是“外”的。他不骂他们社区和他们单位的官员,哪怕全网吐槽某市的官员,他也不跟。他知道某市的官员一伸手就能抓着他了!
骂拍马屁的人呢,老师也是有选择的。有头有脸名气大的马屁精,他不骂,他说那叫自找麻烦!他把这些人留给网民去骂,容易出名。我知道这些人有一些是他的同事,或者认识。他选择那些偶尔露峥嵘的无名小卒去骂,他说这叫治病救人。
我们同学群里都说老师糊涂了。老师知道了,回了一个“嘿嘿嘿”。
后来,我们仔细想想,才明白老师最智慧,糊涂的是我们。

8、老师除了骂人,也夸人。大家夸解放军,他也夸。大家赞扬医护人员,他也赞扬。大家说武汉加油,他不说,他说:武汉,顶住!

然后,他发牢骚,说武汉已经人困马乏,物资罄尽,去哪加油?去空中?还是去日本?

这个倔老头有时候挺可爱的。倔得可爱!

他夸解放军,医护人员,快递小哥,各地支援武汉的人……唯独不夸官员!不但不夸,群里谁要说某官员哪件事做得好,他马上会怒目以待(这个不是等待的,是待的待)。

老师从来不忌讳人家谈论他的儿子。他自己常常跟不相识的人谈论他儿子的种种。他儿子从幼儿园起就住私立的福利院,福利院收费一年比一年高。他退休后经济很吃力,后来朋友、学生都帮他,算是又住了几年。

再后来大家都无力支撑了,福利院就住不下去了,只好回家。

好像公立的福利院他儿子没资格住(听老师说的,他对此很不满。)。现在,老师和他不惑之年的儿子相依为命……

从此,他多了一项爱好:骂人!特别是骂他认为该骂的人!

9、那天,轮到我放风了我拿着出入证,穿着快要被我遗忘了的雨衣,雨帽里面还用浴帽套了一层,戴着两层口罩,鞋上还用塑料袋精心包装了一番。出门前照了照镜子,基本上可以演鬼片了。

进入超市,照例被人掰开脖子打了一枪。然后身上又被另一个看不见脸的人喷了一身的消毒雾水。最后,我买了两大袋食品和一袋子青菜。

走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来到老师家居住的高知小区门岗,打电话跟老师,请他下来取东西。

老师身体硬朗,走路比我还有劲儿。他接过我隔着栅栏递过来的东西,说:这么多!很沉!

老师的口罩戴得很潦草,但那口罩确实正宗美国货。他不愿意当着别人的面跟我多说什么,只说一句东西够吃了,猫子他们也送了东西来。

猫子是我的一个师姐的绰号,她也退休了。想不到老师居然叫起了她的绰号。

我要转身的时候,老师突然说:等一下,我忘了把烟给你带下来了。

老师戒烟很久了。但是,他家里从来不断烟,都是别人送给他的。还都是好烟。

我说,算了。家里有。

老师说,要不几天就没有了!这阵势,到处封城,你去哪买?

老师知道我喜欢抽什么烟。确实,超市里云南烟早断货了。南京也没有,苏烟也没有。

我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看见老师的儿子摇摇摆摆地从老师身后走过来了。这师弟虽然智障但身体很好,除了走路摇摇晃晃说话囫囵之外,几十年里一直腼腆的像个大姑娘,挺招人怜爱的。

小师弟吃力地晃到我们跟前,越过他父亲的肩膀递给我一个黑色塑料袋,那里面是两条烟。我喜欢抽的“大苏”。

他朝我腼腆地笑了笑,伸手去接他父亲手里的东西。

我忽然心里一热。就看见老师扬着双手,赶鸭子下河一样赶我走!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阳光灿烂。瘟疫虽然限制了我们的自由,却没有限制我们情感的交流。


10、疫情之中,网络上谣言比平时多了,骂人的话也比平时多了。

值班的同事微信跟我聊感受。说,宅家的这段时间里,感觉大家心理都出了毛病。

他们值班,发现后台骂人的话几乎天天都能看到,以前从来没有这种现象。而且,都是些无厘头的咒骂。莫名其妙地骂天骂地骂空气,骂小编骂平台骂作者骂病毒……

我劝这些80后90后们不生气,要不是这一场全民宅家,咋能看出来有些人隐藏的心里的病毒?

易中天说:身体有病毒,医生能救你。心里有病毒,老天也救不了你。

网上有一首歌很流行,一个值班的小弟发给我,我听了很给力,就转给了老师。

老师是不喜欢流行歌曲的,但这一次,他出乎意外地给我微信说,这歌太好了!连他的智障儿子都安静下来听。

感动这歌词的美好,我把几句抄录下来——

等到春归来,繁华再盛开。我胸中燃烧的火焰永不败。

等到春归来,河山已无恙,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会回来!

……

我不知道多年之后再看这些文字,我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我肯定,这些文字能够传递此刻我们的心情和心境。

2020年的战疫啊!在漫长的等待中,我们都期盼着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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