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2020年7月30日 总437期
我大概从五、六岁起，就有过非法“持”枪的经历。
记不清五岁还是六岁的候，一天早上，家里人都去生产队参加劳动了。我醒来，自己穿好衣服，跑到生产队的大场上玩儿。大场里堆放着刚刚收获的生产队的庄稼。堂哥背着一支步枪在护场。那个时候，民兵都有枪。堂哥就是大队民兵连的一名民兵。农忙的时候，民兵一边参加生产劳动，一边看护着收获的庄稼。刚收割的麦子从地里运回来，在生产队的打谷场上堆积如山，等待着脱粒。堆积如山的麦子最怕下雨和着火。下雨了，麦子会发芽。发芽的麦子是不能吃的。着火了，所有的收获就付之一炬。所以，整个三夏大忙季节，队里的民兵都会轮流在大场上值班。他们一边在场里干活，脱粒，扬场，晒麦子等，一边负责警戒。
我家住在大场西边。那天起来，我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迷糊糊地去大场里寻找干活的母亲。刚走到场边，我看见碌碡上靠着一支步枪。太阳的光明晃晃地照射着，步枪上的刺刀闪着刺眼的白光，我一个激灵彻底醒透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枪是个什么样子。那一天，堂哥逗我玩儿，把枪竖在我面前，比比看我有多高。还当着干活的乡亲的面，试试看我能不能抱起这枝步枪。我记得那支步枪好长好重，我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抱起来那把带着刺刀的沉重的步枪，惹得满场干活的人哈哈大笑。那算我第一次“持”枪吧。
后来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我对枪越来越熟悉了。我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二哥被公社武装部评为民兵标兵，参加全县民兵大比武。那时候他的枪就天天挂在家里。我都不稀罕玩了。因为他们有枪没子弹，都是空枪。我们不稀罕玩空枪。可也没法，据说子弹是统一保管的。具体谁保管的，什么情况下发子弹，我那时候小，也没弄明白。
在我小学阶段，见过打真枪，扔真手榴弹。我们那里是山区，每年农闲时节，上级都会组织全公社的民兵训练。训练完了，肯定要打靶考试。一般这种情况下靶场都会封锁，有民兵站岗，不让人靠近。但作为靶场的地方，都是我们熟悉的山湾、山坡。不靠近也能看到。说实话，真的没意思。步枪射击的声音，离远了听，还没有过年放二脚踢响亮、好听。扔手榴弹不是在训练场看的，是在学校。那是我刚上小学一年级，教初中的一个老师在课间操的时候，居高临下，把一颗手榴弹拉开引信，远远地扔到山沟底下。全校好几百人围着沟沿看热闹。只听见沉闷的一声轰隆，滚滚黄尘从沟底翻腾着飘起来……
这张网络图片上女民兵背的枪，就是五六岁时堂哥逗我玩的那种步枪。
分田单干之后，民兵训练就少了。但是枪还没有收，还挂在各自的家里。1981年冬天，有一天晚上，月光特别好，地上细密的霜粒都能一目了然。我从学校上完晚自习回家，在路上碰到刚从公社武装部训练回来的民兵，那些人都是我村里的哥哥们，我们刚好同路。哥哥们都背着枪，雄赳赳，气昂昂，孔武有力。月光照在枪刺上，明晃晃的，特别威武。我问他们有子弹没，他们说没有。子弹不能带出武装部训练场。那时候就想着啥时候能捞着子弹，狠狠地过过打枪的瘾。
机会说来就来。我上学的时候学习特别好，作业基本上课堂就做完了。那些做不完作业的孩子，是不能回家吃饭的。每堂课老师都是收完作业才回家。所以，那些数理化不好的学生，光想抄我的作业。其中有另外一个村子的同学，他哥哥是他们大队里的民兵连长，有枪也有子弹。他说，只要我让他抄作业，他就带我找他哥哥打枪玩儿。就这样，我让他抄了一个月的作业。有一天放学，我们交完作业出来，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跟我走！”我俩一块跑到他们村里去，他带我到一个没有人的山沟里，他哥哥在那里等着我们。他哥哥手里拿着一枝枪，但跟我以前玩过的枪都不一样。他哥哥拿的不是步枪，而是一把冲锋枪。没有步枪长，枪上也没刺刀。枪管比步枪粗许多，好像是两层枪管。外面的一层花里胡哨的，有好多窟窿。他哥哥从兜里拿出子弹装好，自己先打了一枪做个示范，然后帮我们装子弹，上膛，把枪管架在一个结实的树杈上，让我们直接对着不远处的山坡扣扳机。才打了两抢，还没找到感觉呢，他哥哥就把枪收起来了。说子弹有数呢，不能乱打。
真正让我满足打枪心愿是毕业以后，参加工作了，在一个大的电视媒体当记者。那时候，县级以上武装部里，都有枪有弹。到县里采访，只要你愿意，武装部政委都会带你去靶场。手枪、步枪，各种轻武器，你随便打。可是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枪的兴趣越来越小。我记得最后一次实弹射击大概是1999年春节期间，在一个老区县武装部采访。那天还下着春雨，天有些湿冷。采访完了，大家都冻得打哆嗦。有人提议出去跑跑暖和一下，反正雨下的不大。我们就来到武装部训练的大操场上，跑了两圈，宣传部的一个同志提出要打枪，武装部的领导就安排了。一会儿，子弹和几支步枪、手枪就拿来了。武装部的操场是封闭式的，非常大，离县城也有点远。操场一角有一片高大的杨树，树下竖着一些靶子，大概是他们平时训练用的。大家就对着靶子砰砰啪啪地开枪了。因为操场很大，又下着蒙蒙细雨，所以枪声显得稀稀落落，没有一点意思。子弹没打多少大家就不打了。我那天打的是一把老五四手枪，弹力很大。我打了一个弹夹，没有一枪打中的，感觉索然无味。从此再不摸枪了。
30年前，武装部的同志把空弹壳和弹头装在一起，当作工艺礼品送给大家留念。
最近互联网上热炒美国华人买枪自卫的视频，有2000后的小朋友对我说，美国真好，能自由持枪。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回忆，我对他说，你懂个什么？我小的时候，咱们国家把枪直接发给人民公社的民兵，不用买。平时枪就在家里挂着，就跟镰刀挂在墙上一样。这孩子听了，一脸的惊疑。要不是他对我比较了解，他就会质疑我在编故事。不过说实在的，现在，普通人要想过一把枪瘾，除了去商业性的射击场之外，别的地方，还真是不可能接触到枪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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