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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火盆
文／张明媛
今天立冬,在我们老家从现在开始就正式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冬季。
我小时候冬天特别冷,家家户户都用窗户纸糊窗缝,靠炕洞烧柴取暖,炕上都摆一个火盆,把烧的通红的柴棒（相当于炭火）火炭从灶坑里取出来装进火盆里取暖。
装炭火的火盆样式可多了,有钱人家有祖上传下来的铜火盆,也有铸铁火盆;大多数人家都是用黄泥自制的火盆。
我和奶奶做过火盆,先把上好的黄泥用加盐的温水闷软,然后加上麻刀（线麻剪成寸段）一起揉,再把揉好的泥坯拍到模具上（模具可是各种盆,我和奶奶用的是烧制的瓦盆）,密度厚度和光滑度都凭经验和手工技巧,盆坯做好后放在阴凉处慢慢干透,这样不容易起裂缝,冬天就可以盛火了。
我们那里柞树,松树很多,这两种树的残枝枯棒最适合做火盆炭火。烧制好的松木炭火的火炭没有一丝烟尘,鲜红鲜红的,散发一种松油的青香,给人一种清晰的感觉;柞木炭火略暗,有淡淡的湿香,总之,火盆炭火除了温暖就是清香。
我家的火盆用处可大了,那时候农村冬闲不像现在有电视有网络有扑克牌麻将之类的活动,很多人乐于走东家串西家拉家常,我奶奶总是招来左邻右舍的好几个老太太盘腿围坐在火盆旁,一笸箩老旱烟,一人手握一个大烟袋,一边抽烟一边唠嗑,满屋青烟辣眼刺鼻,那烟袋油的味呛嗓子,我妈妈怕我们被这乌烟瘴气熏出病,总是找各种理由让我们远离这个火盆,我奶奶却不以为然,照样霸占火盆和一群老太太乐颠颠抽抽抽……。
我九岁奶奶因病去世,以后的每个冬天我俩做的那个浸透烟袋油的泥火盆就成了我爸妈的采暖。每天早晨妈烧好饭,取出一盆炭火,满屋热乎乎的,爸爸坐在火盆旁,把土豆和地瓜埋在含热的炭灰里,放学回家一推门便能闻到木炭灰烧熟地瓜和土豆的香味,捧在手里滋滋冒油,满口生津,暖着手,暖着胃,暖着心。
我爸爸用铁丝做了一个帘,放在火盆上,给我们烤家贼,烤蚕蛹,烤咸鱼,烤玉米面大饼子,烤粘豆苞,那味道赛过我在城里尝过的各种烧烤。
后来爸爸的朋友送给一个砂锅,每天中午妈都用这个砂锅在火盆上给我们燉菜,雪里蕻燉豆腐,一小块豆腐给身体不好的爸爸和最小的妹妹吃,绿油油的雪里蕻,加一碗高梁米饭,吃得可香了。
最盼过年了,大小都要杀口猪,一年的油水全靠这口猪了。这个时候火盆上的砂锅就有了肉的味道,砂锅燉的酸菜白肉血肠甭提多好吃了,百吃不厌;我爸做的红干椒猪肺豆腐干堪称完美,至今还能想起那个鲜香味道。
现在农村的条件好了,火炉,土暖气,水暖气,电暖气改变了原有的取暖方式,泥火盆早已成为历史,但这段历史和记忆挥之不去,偶尔在梦中回放,它留给我的不仅是寒冬里的一盆火,更多的是奶奶的大烟袋和爸妈火盆上制作的美味佳肴,还有推开门瞬间火炕上亲人围坐的欢笑。
太奶奶的大烟袋
文／张明媛
早些年流传东北三大怪:窗户纸糊在外;养个孩子吊起来;姑娘叼个大烟袋,这些习俗确实存在。
我的记忆中,对烟袋的认知应该是从不会开口说话开始,我家前后院的老太太都手拿大烟袋,边抽旱烟边带孩子聊天,她们认为哪个孩子不听话就用烟袋锅敲脑袋,所以功能这么全的烟袋小孩子记的最牢。
我太奶奶的大烟袋最有特点,红木烟袋杆估计能有半米长,汉白玉的烟袋嘴晶莹剔透,紫铜烟袋锅小巧精致,烟袋杆上别一个黑锻面牡丹花刺绣烟包,老人家拿这个烟袋当宝贝一样,谁碰一下她拿起烟袋就刨,我太爷爷说这个烟袋是我太奶奶的奶奶送给她的陪嫁,不知道上上辈子传了多少代,老太太四岁就带这个传家宝贝来咱家当童养媳,凭这个大烟袋才记着娘家姓韩,爹妈兄弟姊妹啥模样都不知道。
太奶奶重男轻女,我姑奶,姑姑,我,从来没碰过她的烟袋,我们家族里的男士,哪怕是小男孩在她高兴的时候都可以摸一摸看一看。太奶奶大概九十五岁的时候我小婶生了个男孩,老太太喜欢的不得了,整天抽个大烟袋哄曾孙子玩。
我这个小弟弟也很乖,很小很小就会给太奶奶往烟袋锅里装烟沫,后来就用麻杆到火盆里点着给太奶奶点烟,再后来直接替太奶奶抽上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手拿个大烟袋,带个稚气未脱的小孩,两人一人一口烟蹒跚在院中游逛,想起来就好笑。
我结婚那年,我小弟弟四岁,我和老公回娘家探亲,到上房给太奶奶请安,老公给太奶奶点了一只香烟,太奶奶像小孩似的高兴，小弟弟嘴里含着喜糖满脸的不高兴,我问:五弟你咋啦?小弟弟说:姐夫为啥不给我点烟呀?老公问:你能抽烟吗?小弟弟:姐夫,谁说我不会?不信问太奶!最后姐夫只好给小小小舅子点了一只香烟。前次我回家看见小弟弟还提起了这段笑料,小弟说:姐,咱家老人太惯孩子了,我至今还能想起那烟袋油子味,没落下啥病真是万幸。
太奶奶从四岁拿个大烟袋当童养媳,到大约105岁过世（在她看来一个人不应该活过一百岁,她口中一直是99岁,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年龄）,家人把陪伴她百年的大烟袋也让她带入了天堂,但是太奶奶的音容笑貌里永远有一只精美的大烟袋回放再回放。
张明媛：1952年出生在辽宁东北部的一个小山村,媛子是我的乳名,儿时活泼好动,年少喜欢憧憬做梦,中年工作育儿还有双方父母要孝敬,退休十年帮儿带孩子料理家务。喜欢旅游,喜欢用手机拍照,喜欢路边的花花草草,喜欢写写微博,喜欢在朋友圈传播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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