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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终)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燃烧的火焰背后,不过是无尽的虚无。


“真是意外,居然能在这儿找到你,”本内特高兴地说,“我和杰弗里正想赶去瞭望塔呢。”
“我只是被提前叫醒了而已,”我冲他们点了点头,“看起来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我看了一眼杰弗里,他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是的,”杰弗里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回应我看他的那一眼,“我们俩代表森林保护基金会向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我再望向本内特,他的脸上带着笑容。“这确实是我们的来意,亨利……不过,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找你。”
看得出来,他们还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我接受你们的道歉……呃,同时我也要为自己莽撞的行为负责。”
“我们要离开了,亨利,”本内特说,“研究基地已经被烧毁了,基金会没有多余的物力来支持我们继续开展研究。要知道,那些仪器比你想象中要贵重得多,光是购置新的仪器和向官方申求保险手续已经够麻烦的了。我想,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不会出现在什么森林公园里。”
“噢。”我抿了抿嘴唇,“那你们的工作……”
“喔,那个不用担心,”本内特摆了摆手,“我们会被调去其他部门‘象征性’地做一些文职工作——我们是研究员嘛,科学研究可不是一年到头都在开展的……所以没有任务的时候,我们其实还挺轻松。”
“就像我一样,”我说,“本内特,很高兴认识你。”我转向杰弗里。“你也是,老兄。最后在确认一下,你不是真的讨厌我吧?”
“他对谁都这样,”本内特笑着说,“卢克经常受他欺负,好在他不甚在意。”我脑海中想起了那个热情的小伙子。“只要和杰弗里相处久了,你就能够习惯他的这种古怪性格……不好意思,说了这么多,我都差点忘记原本的目的了。”他递过来一个东西,我伸手接住。那玩意儿的顶部有一条凸起的天线,上面有着好几个按钮,按钮旁边有着“重置”、“开始”、“停止”等字样。“这算是我们的一些补偿。”
“好吧……但这是什么东西?”我把那玩意儿翻来覆去地看,试着按了一下“开始”按钮,灯泡里的绿光便亮了起来。一个仪器。
“这是一个反监听仪器,”杰弗里说,“其实并不好用,我们平时基本上是把这类东西扔进仓库里落灰的——主要原因是它的设计目的不够明确,功能虽然强大但是过于单一,在我们的研究工作中基本用不上。”
“不过在森林里头的话,这个仪器的效果就会异常地好,”本内特双眼炯炯有神,“它的原理我们也不太清楚,总之是运用电波之类的东西。按下开始键——看,你已经按下了,这个小家伙正在运作呢——要是你的对讲机里头有什么监听设备,这个绿颜色的灯就会变红,同时它会发出滴滴的响声。对了,那个监听你和你上司对话的人一定躲在森林里吧?”得到了我的肯定之后,本内特继续解释,“要是在城市里,那范围可就太大了,我们根本无从查起。但这儿是森林,你很快就可以找到监听设备的源头。我想那人在森林中一定有个居住的地方,越靠近那儿,响声就越大。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他的……嗯,这个按钮可以关闭设备。这玩意儿特别耗电,不到使用的时候尽量不要开着。最糟糕的是,它还不能够循环利用……”
“最好抓住他,对我们也有好处。”杰弗里冷冷地说,“有必要的话,记得叫上警察帮忙——至少尝试一下,就算那些呆瓜不相信你说的。哼,那家伙是个疯子,要是再给他多一点时间,他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隐约听到了直升机的声响,那声音由远及近,似乎很快就会到这儿来。我望向天空,却什么也没发现。
“我们得走了,”本内特指了指身后,“我想直升机快到了。”
“还有十几天。”我对他们说。
“什么?”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大,本内特不得不大声和我说话。
“我说,”我加大音量,“还有十几天,我也要离开这儿了。”
“那太好了,”本内特点了点头,“这里太难熬了,孤独,寂寞。你一定有类似的感觉吧?”
可不是嘛。我冲他们笑了笑。“我本来是想来这儿体验生活的,结果没想到,这片破森林比我的生活还要烂!”
本内特咧开了嘴大笑,杰弗里也冲我笑了,只是不知道那是不是属于“礼貌性的微笑”。“你可真有幽默感,亨利。很高兴认识你。”本内特说。
“再会!”我目送着他们远去。来吧,神秘人。我们是时候会会面了。把席勒警官和我的生活交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那张照片。那张安德鲁和霍华德的合照。单从照片上来看,我无法得知他们内心的想法。我又想起了第一天来这儿时看到的那张字条,是霍华德写给安德鲁的一封信。父亲向儿子道歉。这个问题我在日记中找到了答案。从字里行间中,不难看出安德鲁似乎并不是很接受他父亲的管教方式。别人可能要说了,人人都会在自己的青年时期犯这样的毛病,不接受,不服从父母的管教,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我可不这么认为。霍华德管教儿子的方式比那严厉得多。他似乎刻意安排安德鲁去独立完成一些困难的任务,或是强迫他做一些不喜欢做的事情。当然,这又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只是在想,安德鲁失踪的当日,他在执行任务。他真的能够胜任吗?或者说,恶意地揣测,那个任务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故意设计的?
想到这里,我觉得得问问人。我打开对讲机。“黛博拉?”
无人应答。好吧,看来她不在那一头。那就算了吧。总之现在除了我,没别人咯。振作起来,亨利。事情总是会解决的。现在只需要仔细地搜查……不过黛博拉叫我小心洞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认为,她是在提醒我,而出于某种原因,她不愿意对我直接说明。这让我笃定了一个想法。我打算到洞穴那边看看。
抵达洞穴的过程中要经过雷霆峡,它看起来和我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一样雄伟。溪水在峡谷中的某个地方断流了,原因不明,那附近的水位比之前降低了不少。也是从那儿开始,平地面积骤然减少。这倒是变得方便了许多,我不需要脱鞋就能够平稳地前行。天气似乎不是很好,层层的云叠在天上,将日光遮蔽得一点不剩。由于气流通道变窄,峡谷的风通常很强烈,我看到地面上的杂草不断抖动,但我知道它们没那么脆弱,那只不过是在风的面前装装样子而已。我身后不远处,水在一个稍高的平面上断流,上游的水变得稀少,在风力的作用下泛起浅浅的波纹。水中大概没有任何动物,要是有的话,顺着水流下来的它们也会很快因为脱水而流逝着本就不长的生命。那些都是过去的东西。我转头向前,差点撞上一块石头。我看到石头上有一点污迹,黑色,像是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涂上去了一样。我凑近了一些,看到黑色中隐约还混杂了一些深红色的玩意。也许有人真的撞上过这块石头,把自己的皮肤擦破了。我不禁暗暗感到庆幸。石头底部本应该是有水流过,现在却露出了明显产生干裂的泥土。我拍了拍那块石头,就像拍别人的肩膀一样。我继续往前走。手上有些灰尘,我在裤腿上拍了几下。要是有水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伸手进去洗一洗。
我以为自己走得很慢,但似乎没过多久,洞穴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即使是大白天,里面仍然是黑漆漆的,从外面看根本无法探知里面的情况。
“喂?亨利?你现在到哪儿了?”说来也真是巧,黛博拉偏偏在这个时候响应了我。
“我还在路上呢,女士,”我看了一眼那个洞穴,转身往反方向走了十几步,确保不会再次出现之前的奇怪情况。这里附近一定有什么干扰通信的东西。“我准备去伊利亚湖附近看看——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图,只是因为那地方是我第一个抵达的……可以说是地标吧。”
“那再好不过了,亨利,”黛博拉说,“我们有的是时间,即使你没找到席勒警官,他们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你可以故意走慢一点儿,拖拖时间。”该死,我差点忘了。我从包里掏出本内特送给我的仪器,按下开始按钮,仪器上的绿色小灯泡照常亮起。
随后瞬间转成红色,并伴随着轻微的响声。我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仪器,左手紧紧握着对讲机。
“亨利?”黛博拉在叫我,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回答她了。我关掉对讲机,红灯闪了一下之后熄灭,绿灯再次亮起。
我犹豫了一下,再次打开对讲机。红灯。关掉。绿灯。
我想我搞明白了。我打开对讲机,装模作样地拍了拍。“嘿!怎么回事?对讲机又坏掉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信号不是很好。现在怎么样?”我问黛博拉。
“你的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清晰。”我瞟了一眼右手的仪器,它在发出微弱的响声。看来监听的设备离这儿有段距离。
“那就好,”我说,“你的声音现在听起来也很清晰,似乎比较接近你原本的声音。我想这个对讲机一定属于高端产品。”
“谢谢夸奖,”黛博拉笑了,“对了,你之前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思考了一会儿。“糟糕,我可能得想想……好吧,我想不起来了。”
“没关系。”
“呃……席勒警官是在哪儿失踪的?完全没人清楚他那天的动向吗?”
“这个嘛,席勒通常喜欢单独行动。”
“呃,林登?”
“他当日被分配到另一个小组去了。”黛博拉说。
“好吧,但席勒看起来是那种很活泼的小伙子,他人缘应该挺好的。”
“这个和喜好单独行动又不冲突,”黛博拉反驳,“要知道,席勒是从大城市过来的,他的思维和一直待在科罗拉多的人有很大区别。”
“你的意思是说他看不起其他人?”
“你可以这么理解。”
“那这种事的确有点麻烦。警察们什么时候能够赶回来?”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黛博拉听起来很无奈,“他们并没有透露给我很多信息。不过从他们的语气中,我能听出来那些人对你有一定的信任。”
“希望真的是这样,”我摇了摇头,突然灵机一动,“噢,我从空气中感觉到了水汽。我想我快到伊利亚湖了。嗯,我还记得那几棵树,是这儿准没错。”
“呃,和你说话会打扰到你吗?”
“我是需要全神贯注一会儿,”我说,“有什么意外我再找你。”
我关闭了对讲机,仪器上的绿灯又亮起。我想了想,干脆把仪器也关掉。我拿出手电筒,走近洞穴,对准内部开灯。我看到了那些不知道历经多少年的岩石。我舔了舔嘴唇,慢慢地从上方爬进洞穴。石面冰凉,我的手心受到了些刺激。我的脚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正想做个深呼吸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危机感突然袭来。我的脑后无缘无故响起了一阵破风声。我大吃一惊,连忙往前扑,重重地摔到了地上。有什么东西砍在了我的左肩上,我一阵剧痛。我挣扎着翻了个身,举起手电筒朝我面前照去。
我看到一个男人,手里提着斧头冲我劈来。他的动作太快,我根本来不及看他的脸。我向右躲,感觉那一斧子似乎劈空了。该死,现在的情形根本不容许我多想。我抓起手电筒,打算朝那人丢去,左肩的剧痛袭来,那是伤口开裂的感觉。手电筒没有被我丢出很远,只是软绵绵地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令人惊讶的是它的质量。那束光依然亮着,照射向洞穴的深处。我能够隐约看到下方的铁栅栏。那里与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有明显不同,铁门敞开着,地面上摊着一团铰链。那还用说。可惜光很快就熄灭了。一只脚踏在了手电筒上面,紧接着用力踩下去。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勉强抬了抬眼皮,望向洞穴外的天空,却发觉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角度。我闭上眼睛,想要适应黑暗。破风声响起,其中还夹杂着对方的呼吸声。我能够感觉到,那人的心情并不平静。而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我尽力地往一侧闪,但还是被斧子劈中了左手手臂。我咬紧牙关,逼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响。我觉得我的手快要被他砍断了。
这么做的一个好处就是,我知道了他的位置。在斧子尚未完全脱离我的手臂的时候,我将右手伸到背后,抓起在背包旁边挂着的消防斧,用力地向那人冲来的位置砍去。
我听到了一声闷响。我大概是劈到了什么东西,坚硬的东西。我听到了当啷的一声,砍中我手臂的斧子掉到了地上,上面还残留着我的血液。我右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消防斧,同时右脚伸出,朝那个方向踢了一脚。我似乎踢中了那人的身体。他已经无法做出进一步的动作,向后倒下。到了这个时候,我的腿一软,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再也没能够抓住斧子,它随着那人一起倒下了。那人身上的什么部位还带着它。
我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右手伸向左手手臂。我摸到了许多温热的液体,它们正缓缓地从身体内部往外流着。我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运气来。没砍到大动脉。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背包取下来。我用颤抖的右手打开背包的内置小层,从里面翻出一个玻璃瓶。我拔掉瓶塞,凑近闻了闻,将里面的碘酒倒在了伤口上。此前这些东西一直没被使用过,今天一次性就用了一多半。碘酒将血液覆盖住,那种痛楚我相信是常人无法忍受的。我痛得几乎要昏过去。绷带。绷带呢?我在包里翻找着,拿出来的时候却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捡起绷带,将它胡乱包在伤口外面。我能够感觉到血很快就浸湿了那层薄薄的白纱。我便再缠了一层,血又很快渗出来了。我撕下一块衣服,将它捆扎在手臂上部。血流勉强止住了。我打算不去管它。
我向前爬,抓到了一个柱状的物品。毫无疑问,那是我的手电筒。我推了推开关,灯泡闪了短暂的一下,然后就再也没有亮起。在那短暂的灯光里,我好像看到有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他面目狰狞,一双全是眼白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额头上有血不断地留下来,在他的脸上画出一道道红色的痕迹。他的脑门上嵌着一把斧头。我吓了一大跳,发疯一样地往相反方向跑,却被坚实的岩壁挡住了去路。我喘着粗气,背靠着墙,在黑暗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攻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意识到什么也没有发生。我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手电筒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我举起它,朝前方照去。那个男人躺在地上,双手摊开,鲜血遮住了他的五官。我向他走近。男人穿着一件蓝色的工装外套,下身是一件卡其色的裤子,看起来年代并不久远。他的脑袋那儿,消防斧深深地镶嵌进去,溅出了一些红色和白色的混合物。我踢了踢他,没有任何动静。
他试图袭击我。我想。是他先动的手。我有点儿慌张。即使是这样,我还是没能料到我杀了他。我握着手电筒的手开始颤抖,光圈不再稳定,而是在男人身上到处乱晃。他的那张脸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深吸一口气,我走近尸体,蹲下来观察男人的脸。他有两条粗眉毛,胡须浓密,眼睛圆睁,晶体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反射着光。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我认出了眼前的这名男子。
霍华德·莱斯曼。男子的被鲜血浸透的五官和那张照片上的形象如出一辙。安德鲁·莱斯曼的父亲。他一直待在这片森林里。可是为什么?我答不出来。我想起了那扇铁门,便伸手将霍华德的眼睑合上,勉强起身,向铁门走去。
铁门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石阶梯。旁边是陡峭的岩体。我看到岩体顶部有一条绳索。不知道是谁放在那儿的。石阶梯也是异乎寻常的难走,每一阶之间的跨度都很大,而我的左手基本无法活动。这一过程大概又花了我十来分钟。我下到了——也许是洞穴的最深处。
有一股腐烂的味道。我皱着眉,手电筒四处照着,很快就发现了两个人,一个躺在地上,一个趴在地上。我想味道就是从那儿散发出来的。我不得不靠近那个人,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下方的地面被不知名的红黑色物体染色。我照着那人的脸,却发现根本看不清。他的头发乱糟糟的,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他的腿以奇怪的方式扭着。那一定是摔断了。我看向另一个人,他面部的表情有点儿像霍华德,但我知道他就是席勒警官。我想了想,拿出对讲机。
“黛博拉?”我看到绿光亮起。这里的信号似乎还挺正常。
“怎么了?”
“我现在在洞穴的底部。”
沉默。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
“看来你还是发现了。”黛博拉的声音软弱无力,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骨头之后发出的哀鸣。
“我想知道那具躺在洞穴底部的尸体是谁。”
“那是安德鲁的尸体,”黛博拉有气无力地说,“几个月前,霍华德为了训练安德鲁的野外生存能力,将他带进这个洞穴。你看见那条绳索了吗?那就是他们放在那儿的。”
安德鲁。“他是自己掉下去的吗?”我问。
“霍华德说,是的,”黛博拉犹豫了一下,“可我怀疑那是因为一次争执。”
“什么意思?”
“……你是一个愿意追求真相的人,亨利,”黛博拉说,“我知道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会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说,霍华德是故意那么做的?这个想法真是可怕。”
的确。任谁也不会想到。我不知道霍华德心中是否有着悔恨残留。也许他一味地相信自己的儿子没死,而留在森林,正是为了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他那早已不存在的孩子。我相信霍华德一定在培养安德鲁这件事上花了很多心思。
“你受伤了吗?”黛博拉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霍华德不在这儿。”我思考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这么回答她。
“你猜出来了。”对讲机沉寂了很久。
“我想听全部的真相,”我说,“我要求你现在,立即,马上讲给我听。你无法理解我经受过多少痛苦——也许你也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不在乎。这是你欠我的东西,现在我要让你马上奉还。”
“亨利,”黛博拉劝我,“真相只会让你更加痛苦。相信我,你不会愿意接受事实的。我只是希望……”、
“霍华德被我杀了,”我打断了她的话,“他想趁我不注意的时候解决我,他差点就成功了。我赌了一把。”
对讲机那边传来哭泣声。“告诉我,亨利,你没有真的那么做……”
“我也希望如此,”我说,“但是事情并不会朝我们预设的轨道上发展。事实证明,火情监测员是个受诅咒的职业……这个职业因运而生,可谁又能够证明它明天不会没落呢?我想是会的,黛博拉,时代在前进。我不奢求能够预测未来,我只是希望能把现在我在做的事情给弄清楚……你会帮我的,对吗?”
黛博拉抽泣了一会儿,开始向我讲述她的故事。
了解事情真相后,我离开了洞穴。在黛博拉和反监听仪器的帮助下,我找到了霍华德的藏身之处。那是一块空地下面的通风洞,光线良好且隐蔽。居所里面的物资大部分都是黛博拉帮他带来的——几乎可以说是光明正大。黛博拉申请物资的时候往往会申请双倍的分量,这样其中的一份就可以被霍华德拿去。伴随着吵闹的“滴滴”声,我用那挂在墙上的大大小小五六把斧子中的其中一把将一直开启着的窃听设备劈了个稀巴烂,红灯暗了下去,而令人赏心悦目的绿灯重新亮了起来。我在床底下发现了一把双管猎枪。黛博拉告诉我说,那就是霍华德用来打猎的工具。床头的抽屉里放着许多杂物,其中有一个大小适中的扩音器。我按下开关,凶猛的野兽咆哮声不断地响起。
“是因为孤独。”当我问起黛博拉和霍华德是怎么相爱的时候,她这么回答我。真是个耐人寻味的理由。至于霍华德心中究竟有没有藏着愧疚,黛博拉称她也不知道。也许是真的不知道吧,不过我倾向于认为她仍然对我隐瞒了什么。毕竟我现在可是个杀人犯。
“也就是说,之前发生的那么多怪事,都是他做的。这算是什么?嫉妒吗?”
“还有其他理由,”黛博拉说,“例如,你对安德鲁的失踪仍然抱有怀疑。例如,监听设备自动打印出来的记录被风吹跑了一张。”
“这些都不能构成他想灭口的理由。但是席勒警官呢?”
“理由很多时候其实并不难找,”黛博拉叹了口气,“霍华德是个敢想敢做的人。他为了隐瞒自己的过错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懒得去听黛博拉一遍遍地解释霍华德这么做的缘由。她都为他隐瞒了好几个月,根本不差我这点时间。我从他的居所里走出来前,在里面点燃了火源。“警察肯定会找上门来的,”我说,“到时候我会乖乖地自觉走到他们面前,伸出双手,这样他们铐住我的时候就会方便许多。”
“到时候会有直升机过来接你。”
“什么意思?”
“我可以带你走,”黛博拉犹豫了一会儿,似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你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黛博拉,”我笑了,“从你建议我放火烧掉研究中心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我会考虑这个选择的。”我站在空地旁边,看着火势一点一点的蔓延。
“直升机已经出发了,”黛博拉说,“你想要离开的话,就去瞭望塔下面等。”
“那是什么?”我看向远处。那边的群山被黄色的东西覆盖了。
“啥?”
“沙尘暴。”我自问自答,“看起来很快就要席卷这片地区了。”不仅如此,我还看到远处升起一股浓烟。又是一场火灾。大概单纯只是因为气候干燥吧。这儿已经好久没有下过雨了。
“噢——新闻上的确有说过这么一回事。”
“你觉得这里撑得住吗?”我问黛博拉,“这个森林公园。”
黛博拉笑了。“她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们的补植效果近几年是非常显著的……嗯,再也不能和你的家庭相聚,你不会对她们感到愧疚吗?”
“也许会有一点吧,”我思考了很久。我已经能够感受到不远处的高温,便往后走了一段距离。“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对吗?你想做一些事,就必须舍弃掉一些其他东西。可当你做到一半的时候反悔了,那些舍弃掉的玩意儿却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你必须硬着头皮向前……就好比你在走独木桥,想要转个身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样你就会掉下去。”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这真是一个沉重的话题。”
“是啊……”恍惚之间,我在越来越大的火焰中看到了一个身影。我丢下对讲机,缓缓地走近。
那个人影逐渐清晰,我看到了她披着长发,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双手直直地垂下,放在腰际。我看清楚了她的面容。我在火光中看到了茱莉娅。就像我在洞穴里打开手电筒看到了死去的霍华德站起来盯着我那样。
“好久不见,亨利。”茱莉娅笑了,她向前走了几步,可是仍然没有走出火光。我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抬头却发现茱莉娅还在那儿。
“亨利?你在吗?快赶去瞭望塔!”身后的对讲机传来黛博拉急切的声音。
“我在这儿。”我对茱莉娅说。
“那就是你的上帝。”有个声音在我脑海中不停回荡。我记起来了,那是此前梦中听到过的那个声音。“去吧,孩子,现在正是时候,投入上帝的怀抱中。”
我看着茱莉娅,她也看着我,眼睛里透出前所未有的慈爱和关怀。她没开口,但我知道她在催促着我。那是过去的生活。“亨利!”黛博拉在说话,那是未来的生活。恍然间,我做出了一个决定。在那一刻,我真切地感觉到身体不是自己的了。
我在缓缓上升,在半空中,我俯瞰着这片森林。我看到了我正在逐渐被火光吞噬,一股暖流触电般流经我身体的每一处血管,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我看了看右侧,茱莉娅就在我旁边。她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我想。
我上升得越来越高,看到了另一处火情。我似乎听到了警笛声,还有消防车的呜呜声,期间夹杂着黛博拉的大声呼喊。不远处,我看到了安德鲁和席勒,他们手牵着手在和我们一起飞升。发现我和茱莉娅之后,他们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两位英俊的小伙子。我和茱莉娅回以微笑。我往下看,看到了茂密的树木,它们将会长久地扎根在这片土壤,迎接一任又一任的火情监测员,直到这个职业从世界上消失。我看到了伊利亚湖,嗅到了水蒸气的味道(虽然那东西是没有味道的)。再见了。我在心里默念。
远方传来哒哒的声音。我知道,那是直升机来接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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