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第7篇：【读书有思】之《罗素自选文集》阅读心得

中山市教研室/郭跃辉

这本《罗素自选文集》，从题目上看应该是罗素从自己的以往著作中抽取了较为满意的作品组成一个集子，集子编订时间是1927年。从《引言》部分可以看出，第一次世界大战对罗素的影响很大，他说：“一切关于创造生命的事都被贬为讨厌之事，而一切关于夺取生命的事都被捧为高尚之举，这是自杀性的行为原则。”从集子本身看，罗素选取的政治、文化类文章数量远远超出哲学文章，这其实也暗含着罗素的治学倾向与态度，即最初沉醉于哲学，后来关心政治，再后来淡化政治色彩。

罗素从《神秘主义与逻辑》著作中选了两篇文章，一篇是《自由人的崇拜》，一篇是《神秘主义与逻辑》。对这个问题的阐述，涉及到罗素的哲学理念，即逻辑分析主义。这一点也是我最近喜欢罗素著作的原因。一切理念、观点都要经过语言分析、实证分析与逻辑分析等，拒绝对事物进行神秘主义的解释。在大自然的神秘面前，个人是渺小的。“抛弃为私人幸福而作的战斗，排除为追求一时之欲而付出的全部热情，点燃激情去寻求永恒的事物”，这就是解脱，也是罗素说的“自由人的崇拜”。在《神秘主义与逻辑》一文中，罗素指出了人类两种完全不同的冲动，一种冲动激励人们趋向神秘主义，另一种冲动促使人们崇尚科学。毋庸置疑，罗素认同的是第二种倾向。他分析了赫拉克利特和柏拉图的哲学观点，认为神秘主义与科学倾向在二人身上同时存在。在罗素看来，神秘主义有如下几个特征，一是相信直觉，认为通过理性分析得到的知识并不可信，二是对于统一性的信念以及对于一切对立性和可分性的否定，三是对于时间的实在性的否定。在对神秘主义的分析与价值判断中，罗素也确立了自己哲学思考的方向：“我要坚持的是这样一种看法，即未经检验和没有依据的灵感，并不足以成为发现真理的保障，尽管事实证明：许多最重要的真理是首先依靠灵感的提示才被发现的。我的这个看法是基于无可抗拒的科学态度之上的。”在哲学领域，理智的作用要比其他任何领域中都较之于直觉的作用更为重要，而那种草率且未经分析的信念是最不应该不加以批判就予以接受的。从这些论述，我有一种感觉，即罗素所提倡的科学态度、理性分析方法以及逻辑实证理念，都包含着可贵的批判性思维的因子。

在《论国家》一文中，罗素表达了自己对政治的思考，特别是对国家职能的看法。人道主义的博爱与对自由的追求与向往，构成了罗素政治观点的思想基础。“我们应该要求自己平等地去爱所有的人——男人和女人们”，“每个人都应尽可能获得最大自由去选择个人目的，而不应在偶然的地理原因作用下被迫地追求社会强加给他的目标”，这些论述都体现了他对自由平等的追求。

在这本集子里，罗素还发表了很多对于教育的观点，对我来说也很有启发性。《论教育》一文选自《人类为何战斗》，自由思想也贯穿于始终。罗素认同的教育观，是教育者不得不寻求发挥权威作用的途径，又要做到使这种权威性同自由的精神并行不悖。盲目迷恋权威不是教育的真谛，“只要教育的目的是制造信仰，而非鼓励思考；是强迫青年对于可疑之事抱定无疑之见，而非放手让他们观察可疑之处，鼓励他们树立独立见解，那么，对于求知探索的自由加以禁止就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教育应当培育追求真理的希望，而不应当认定某些特殊的信条就是真理。”这一点与怀特海在《教育的目的》一书中的部分阐述是相通的。教育不是培养绝对服从的人，而是独立自主的个体。罗素还说：“实际上，我们应该保存的是独立心和进取心，而不是服从和纪律。教育力图发展的应该是思想的公正性，而不是残酷无情。它应该灌输的是尊敬新和努力理解他人，而不应是轻蔑；对于其他人的见解不应是无可奈何的默许，而是应该看到正是这种对立的见解具有可以理解的想象力，因而能够清楚地说明何以对立的缘由。它所要达到的目标不是轻信，而是激发具有建设意义的怀疑之心，热爱精神世界的发展，从本质上认识到要靠大胆无畏的进去思想去征服世界。”

自由精神不仅是罗素政治观点、教育观点的基础，也是其伦理观念的基础。《社会主义的科学与艺术》选自《自由之路》，其中有一句话振聋发聩：“如果有人判决我必须在两种情况中作出抉择：一种是享受人类的物质快乐，像田野中的羊群那样狼吞虎咽；另一种是遭受人类生存的不幸，但这种不幸却可以无处不在地放射出永恒的真理。那么，我会选择后者。”当然，这两种境况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极端，那么理想的情况究竟怎样呢？在《自由之路》的另一篇文章《应该创造什么样的世界》一文中，罗素回答了这个问题：“在这种精神境界中生活——即生活在宁愿创造、不欲占有的情怀之下——生命就会拥有一种本质意义上的幸福。”每个人都会遭受不幸，一帆风顺的人生几乎不存在。有的不幸源于物质世界的不幸，也有可能是自身缺陷引起了不幸，还有就是源于别人的统治而产生的不幸。不幸是难以避免的，但在不幸中保持着精神的高贵与独立，那才是一种真正的大境界。

在这个集子里，罗素还有一些对中国文化与中国问题的论述，例如出自《中国问题》的三篇文章：《疑问与问题》《中国人的性格》《中西文化比较》。我十分惊叹于罗素惊人的预见力，他说：“中国的发展无论是好是坏，在今后的两百年中都将被证明是一个决定性的因素”，还说：“中国是不会被毁灭的，因此它经得起忍耐”。我想这句话中的“因此”改为“因为”，逻辑上更为恰当。罗素是从政治与文化两个角度认识中国的，他认为中国文化最突出的优点是对人生的目的具有洞见，中国是建立在一个更合乎人性、更文明的人生观基础之上的。不得不说，罗素作为哲学家，他的认知是独到而深刻的。我想，今年阅读罗素的部分哲学著作之后，这一点可能会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