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人间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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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人间的云朵

作者：吕延梅

跳出俗世，扑进白色的花海里，我一直在玉兰树梢眺望着风来。

——题记

“一定要去看，不去看太可惜了!”当李木生老师打来电话，我刚上完课，正坐在办公室里发呆。李老师盛情邀约，我三生有幸。

永远兄弟从梁山赶过来，绕过一座城，接上我，奔驰在去曲阜的高速路上。正午的阳光暖暖地照着，车里开了凉气。窗外，还没有醒来的苍黄大地，间或有油绿的麦田，吐着新绿的柳树，白的玉兰，红的梅花，粉的杏花，即使只有三五株，也没有逃过我渴望的双眼。

这个春天来得突然，还没从疫情的暗沉情绪里走出来，每天忙碌地工作，应对繁杂事务。突然跳出一切羁绊，闯进三月郊野的风里。心一下轻了，飘飘然，随着绿柳的梢头轻飏。车很快转入大成路，道旁的玉兰花，在阔远的天底下，浩荡的春风里，朵朵闪亮，坦然而妖娆。几年不来曲阜古城，街道还是熟悉的模样，沂河两岸的柳树，不染纤尘的鹅黄绿，是春天的浓墨重彩。

一到目的地，热情的主人早已迎上来，引领我们往里走。第一道门，杏坛大剧院的大铁门。第二道门，朱红色门内，小桥亭台，曲水游鱼。第三道门，影壁上挂一木板画，其后，小院，有两棵合拱的玉兰树。一抬头，一瀑银色飞流而下，从李白笔端直下三千尺，落进我久已黯淡的眼眸里，流进我干渴的心里，涤荡了一切阴霾。恍惚间，我是万千玉兰花中的一朵，轻盈，芬芳，生命以最美的姿态存在。

喜欢美好的东西，可并不曾情有独钟。玉兰树开花早，在万紫千红的海洋泛滥之前，她宛如报春的白衣仙子，这阔大与壮美，令我惊讶，赞叹，流连。手机举起来，拍照，录视频，恨不得留下每一朵花的倩影。

眼睛是贪婪的，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一棵树开出几万朵花来。从近二十米的高空一直到贴近地面，伸展的树枝送来无数朵儿。有些团簇在一起，有些疏疏朗朗。一阵风来，花瓣微颤，阵阵幽香淡如微醺，肺腑间更是化不开的沉醉。树下花影的斑驳里，一张八仙桌，几把木椅。一杯绿茶，热热地在手间。诗集，兰草，橘子，散落在主客的话语里。花气氤氲在室内，一幅幅书画也便蒙上了一层薄纱;古色古香的家具沉默着，似乎这已是寻常。红墙外，流水潺潺，爬满墙壁的凌霄花，未及发芽，遒枝蜿蜒而上，霸占了半边屋顶。一切都在花香的怀抱里轻漾着，几声鸟叫撒进来，忽地劈开了一道裂痕，一刹间又弥散开。远处，鳞次栉比的古建筑，懒洋洋地，睡眼惺忪。无数的密蜂从四面八方急急赶来，嘤嘤嗡嗡合奏着一支春之舞曲。因了这一树的花开，这个古老的小城愈加明媚而沉静起来。

踮起脚，仰着头，我努力往高处望。湛蓝的天幕上，那么一大片白，仿佛落入人间的云朵。这个比喻我曾写过，童年时，在自家院子里、屋顶上晒棉花，绿树环抱的小村庄顶着一片片的白云。那是一种丰收的满足，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今物质生活得到满足之后，再看到这场景，这一树的鲜花，满足我审美的需求，愉悦了我的精神。所谓的永恒和圆满，只存在于某个珍贵的时刻当中。写到这里，脑海里闯进来一个画面：低眉微笑，一手拈花的佛祖。在跨进小院朱门的那一刻，他一下映入眼帘。我凝视片刻，没多想，转过朱红的影壁，就是那一树花开。我顿悟：心生自在，时时花开。

“从头看到脚，风流往下跑;从脚看到头，风流往上流。……”借《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的笔墨，写这棵树再恰当不过了。不曾看见，不想果然生得惊艳，怪不的李木生老师说：“如不来看，太可惜了!”又和园主人约定，明年花开时节，要组织一个玉兰笔会。还没有离开，已经期待着明年的花开了。

“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回去路上，再次经过沂河——曾皙沐浴过的河流。吹着他们吹过的风，仿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人。

一高兴，话就多了。“闭嘴!”开车的刘永远突然冒出一句。

我一愣，不知他是视线不好要专心开车，还是沉浸在那树花里还没有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