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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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姐

作者：盛 雷

姊妹四个，最小，我们都叫她四姐姐。

四姐姐，老家鱼台丁岗，万福河北岸，清河桥头的东边，一条南北街斜坡上河漄。

生活困难的年月，姊妹多不好养，四姐姐被给了人家，三条笑话子吃东西跟饿狼样，男孩子再难是自家的，就这样生活也只能勉强糊口。

鱼台清河漄远近闻名，不是生活好，那时候生活都好不到哪里去——生产队里吃饭，就是集市养活了不少的人。大爷，我四姐姐的大，逢集去牛市揽生意。啥意思啊?去马牛市场做经易，也就是当中间人。就有买家碰不到卖家的时候。在集口等着，见牵牲口的卖家来了，知道了，然后察言观色寻找买家。生活艰难练就的本事：懂牲口识牙口知年生。买卖成了，人家给点佣金，块把两块的。这样，生活就像清河崖下的万福河，平静地不起声色地流着。

船从桥下驶过，卷起河心绿亮绿亮的水草——春天来了。薄薄的舢舨多泊在桥下，刚刷了漆，反射着月光，格外的晃眼，鱼儿看到了，像着了魔，一个个跃水而出，跳在船舱里，耽在船帮上，跌进水里……，这是夏天的景象。秋雨连绵，河水暴涨，泥沙俱下，滚滚东流。月黑头加阴天，河滩上满是捕鱼人。手电筒，马灯，大气灯的光亮闪烁在河道的两旁。随手拿来成鱼的家什：馍馍筐子，罩沥，竹篮子，水桶，渔篓，洗脸盆子一切用具派上了用场。人们照着浑浊的河水，仑仑岗岗的满是走顶水的草虾。冬天，河面上厚厚的冰层。一场大雪，把一切都盖在下面，丁岗错落低矮的房屋不见了，点点的人影，冒着的炊烟，是那雕版上的童话。河道里也不乏生机：谁的一群孩子打着陀螺?推着铁环，嬉笑着，奔跑着，挡住拉苇车的路，被把式责骂得狗血喷头……

生活困难，大哥参了军。没过多久，土改被划了富农。那个时代，“地富反坏”是被改造被专政的一个群体，生产队有事开会需站在前边是批斗的对象，农村的事儿上了岁数的都知道，贫农成分的有时拳脚相加以示革命，家里有口难辨，谁叫你在解放时多了几亩地?时局赶的，那时候就兴那个。大哥年青气盛在部队听说不乐意了，告了假就从部队回来找村干部据理力争才算改了中农成分，谁知道反复不反复啊?大哥也没再回去。有文化在公社里找了个活，时刻关注着家里的动静。大哥本来能混点好事，回来时己是连长，那军官的像一直到现在还镶在相框里，就这样定格在那里，变成了历史了。

又过了几年，生活稍有改善，就把给人的妹妹，也就是我四姐姐，从那家接了回来，一家人团聚了。新生活开始了。四姐姐识字，生产队招了小学老师，开始了一辈子的一年级：掰蛤蟆嘴。工作勤勤恳恳，始终如一，有耐心又爱生如子，所带的班级每每都是全县第一，年年评先进都非他莫属。邻村的有个孩子姊妹多没人干活父母不让上学，亲自做其父母工作，一趟不行三趟，终于打动了家长。有人拿不起学费，四姐姐就用自己的微薄的工资，中间不知资助了多少学生。渐渐有了名声，成了远近的名人，都抢着把孩子按在她班里。大了，有人提亲，对方在那年月令人羡慕的工厂上班，其父亲是公社老干部，愿意了。婚后两个孩子，头生是个闺女，二孩是个小子。计划生育严厉的时候，男孩一出生就结扎不能生育了。

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天是姐夫的几个朋友来家吃饭，姐姐忙着炒菜，姐夫陪着朋友说话。刚会沿沿的孩子，没人注意，爬到桌边把刚刮的暖瓶打翻了，开水洒了一地，孩子趴上了，肚皮以下烫了。四姐姐抱起孩子就用凉水浇，后又送了金乡县医院，还是不行，转院到济宁，终究没有挽回孩子的生命，得了破伤风，伤了。谁不痛心?把传宗接代的看的很重的年月，广大农村依旧遵循着古老的传统，没法，离婚。姐姐自愿带着孩子，男方单身。四姐，从公社大院又搬回到了丁岗，他出生的地方，也是被给人的地方。——命运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性。

清河向北三里路是相里集，有户人家孩子多生活困难养不了，四姐姐与闺女，相依为命，也想要个男孩，就接过来了个，这样一家人三口人三个姓。

大哥在供销社认识的人多，有人介绍县城的小学的会计，家庭目前比较困难。离异，有一个10岁的男孩儿，男老的脑血栓卧床多年，一家四口一个人挣钱。四姐见了个面，感觉还不错，就带着两个异姓的孩子嫁了过来。想想这是个怎样的家庭!本来，失去母亲的孩子疏于管教，又正处在叛逆的年龄，小，管不了;不上学，在社会上混，养成了很多不好的习气。

开始，这家小子死活不认这个后妈。他认为是负担，是来抢财产，等他爸百年之后分他的家产，不回家是常事。回家也是冷嘲热讽，什么难听说啥。大人也管不了。与社会上的小混混混在一起，更加不进家。

四姐自进了这家就没闲过，来到就把家当做自己的家，把家里所有人当亲人。公公在床上不能动，作为儿媳妇，过门后擦屎刮尿洗刷喂饭，一切的一切自己的儿女能做到吗?出门说话婆婆逢人就说“俺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修来的，有这么个儿媳妇。”左邻右舍都羡慕的不得了。话又说回来，没一点虚夸，媳妇把公公婆婆当亲人，姐夫心中的隔阂如沐春风，冰雪消融。

危险在一步步逼近。

姐夫的孩子惹事被抓进去了。那年头牢狱里的还不正规，不用派出所出面，老油子都会把人收拾的服服帖帖，可受罪了。吃不好，休息不好，受气挨打是常事。野惯了的孩子哪受过这委屈。知道了，四姐姐找关系，托门子，送好吃的，疏通与并且经常探视，有些经历知道婆婆是娘了。出狱后象变了个人：见了四姐跪倒叫妈。那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叫妈妈。四姐姐的真心改变了一个人!

孩子经过这次教训，悔过自新，走向了正路，从此人生掀开了新的一页!

一家人三家孩子三个姓：一个自身上的，一个相里集要的，一个现任姐夫的，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其乐融融。

……

一天，相里集给孩子的那家老头不行了，想见见自己的骨肉。四姐姐听说了，带着孩子去他家，并解开了孩子的心思。四姐，让孩子认主归宗并了却了一个有愧人的心愿。当然，孩子不认。

……

四姐，现在70多了，早退休了。听说四姐的事迹因远近闻名在孝贤故里的鱼台被授予了十大孝贤的美誉;三个孩子姓都改了，都成了现在的姐夫的姓，姊妹仨一个姓了，比亲姊妹还亲!

作者简介：

盛雷，男，高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