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不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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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爹不窝囊

作者：丁 诚

无论是在我曾经的学生时代，还是在我现在工作的时候，“家庭背景”总是会被随时提到的字眼。当同学们或同事们一脸自豪地炫耀着自己父亲优越的工作岗位和取得的成就时，我总是支支吾吾，难以开口，因为俺爹的工作并不体面，直到现在，年近六十的他仍在外地务工，干着繁重的体力活。

俺爹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他为人忠厚老实，一门心思放在出力干活、赚钱养家上面。俺爹曾有机会一夜暴富，我也有机会成为“富二代”。他有许多飞黄腾达、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朋友，在像他一样一穷二白时，找到了商机，想要拉他入伙，却被他以“风险太大，投不起”为由拒绝了，我问过他：“爹，俺那几个叔伯当时让你干你不干，你现在后悔不?”他憨厚一笑，说道：“俺有个不孬的儿子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在银行工作，这是个需要拼业绩的单位，特别是到了过年期间，我行员工总会按业绩排名，排名靠前的会受到领导的表彰、同事的夸赞，排名倒数的要反思发言。我从小沉默寡言，朋友不多，又没有富贵的亲戚相助，所以即使我干活最多，但业绩榜上也总是最后一个，我也早已习惯了一次一次的反思发言。

有一天，俺爹来我单位看我，当看到业绩排行榜时，好奇地向门口的保安大叔询问道：“这是个啥表，俺儿怎么在最底下?”保安大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结果本计划在单位陪我一小时的他，只待了十分钟就走了，据保安大叔回忆，俺爹走的时候眼里带有泪花。

那天之后，过了没几天，突然有好几位面熟的叔伯就来我单位找我存款了，我也终于第一次脱离了业绩排行榜的最后一名，排名升上去的那段时间，我逢人就炫耀，心里是美极了。

后来，从我妈妈口中我才知道，那天在俺爹离开我单位之后，便放下面子、放低姿态，挨家挨户的去跑，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去打，竭尽全力去求他能想得到的家庭条件好些的亲戚和朋友，自掏油钱请他们去我单位存款。有的叔伯不仅不帮忙，还顺便埋汰了俺爹一顿，说：“你儿子不是挺有本事来，大学刚毕业就考上银行......这么说，你儿子的工作也不怎么样吗?连老头子都用上了!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越活越窝囊!”俺爹当时明明红透了脸，却依然一声“哥”一声“哥”的喊着，直到那人果断挂掉了电话。

看着业绩榜上的排名，我深感心中有愧。

俺爹每次去我单位看我之前，总会先洗个澡，再换上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皮鞋擦得锃亮，有时还会夹一个我给他买了很久，平时却舍不得用的皮包，乍一看，颇有几分大老板的味道，但我打从心里知道，那不是穿给我看的，而是为了给我长面子，故意打扮给我同事看的。当我同事问他是做什么工作时，他编造出了一个听起来高大上的单位职务，这也是平时几乎从不撒谎的父亲说出的为数不多的几句谎言之一

母亲失业多年，父亲又在十年前被所谓的好友骗了不少钱，加上我工作没几年，家里并没有富余的钱为我购置新房。父亲为了让我结婚结得体面，在我举行婚礼的一年前，就开始加班加点地卖力赚钱，在外地工作期间，他总等到菜市场临近散市，去抢购人们挑拣剩下的、廉价处理的菜，好不容易攒了一笔钱，以此装修旧房子，他却因此患上了不少小毛病。最令我心酸的是，父亲为了粉刷家里的房子，让我暂时住在单位，自己却持续作业，两天两夜没合眼，还在粉刷客房房顶时，险些跌落。

父亲节要到了，我想对俺爹说：“爹，比起您是不是能挣钱，您的心情和健康才是我最珍视的，咱家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现在的生活对我来说，已经令我很满足了，您是时候放下担子，回家歇歇了。爹，我养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