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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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中秋

作者：曹倩茹

离中秋节还有两个多月的时候，超市里就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月饼，果酱的，椒盐的，五仁的，有甜有咸，一应俱全，饼面上都印着形态不一的漂亮的花纹。从货架旁走过，诱人的清香直钻鼻孔，令人馋涎欲滴。虽然月饼的味道、花色各有千秋，但形状皆为圆，恰如中秋夜的一轮满月，承载着思念和团圆。

中秋节，恰逢仲秋时节，正是农家一年中最忙的日子，“春忙麦忙，赶不上豆叶儿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收获在即，金灿灿的田野惊艳了时光，每一寸土地都蕴含着农家人的汗水和期盼。小时候，每逢中秋节之夜，无论农活多忙，身心多累，母亲都会在我家堂屋门前那棵石榴树下放一张小方桌，桌上摆一个镶着红色花边的盘子和一个不知流传了多久的石香炉;盘子里放上几个刚摘下的石榴、一个月饼和几颗红枣，香炉里插上一炷刚刚点燃的香，一股青烟盘旋着缓缓升起，混合着月饼的香味儿，飘散在空气中。收拾停当后，母亲就在小方桌前双手合十，低眉跪拜，口中念叨着“求老天爷保佑我们全家吃饱穿暖、庄家收成好”之类的话，神情庄严而虔诚;接着，母亲又走进堂屋，在摆放着父亲遗像的长条机前慢慢停下，再默默点燃三根香，轻声的对着相片自言自语着：“唉，时间过得真快呀，又到八月十五了，今年的庄稼长势还好，孩子们也都比原来懂事儿了，你也不用挂念着…… ”少不懂事的我尾巴一般的跟在母亲身后，望着年轻的父亲的相片，又扭头望望天上的那轮明月，小心翼翼的问母亲：“娘，你说的这些他们能听到吗?” “哦，能听到的”，母亲用那双粗糙的手摸了摸着我的头，语气平缓而笃定，“孩儿啊，你要记住，人在做天在看，啥事都有'天人感应’呢!”听了母亲的话，我是懂非懂的点点头。多年后，就在我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想起中秋夜的那轮明月，想起早逝的父亲，想起母亲所说的“天人感应”，心中也会默默发问：父亲，亲爱的父亲，您在天上会也思念和保佑我们吗?

第一次听《明月几时有》这首歌，是在高考落榜的那年。在得知自己仅以三分之差而与大学失之交臂的时候，我绝望至极。其时正值忙碌的仲秋时节，我却一病不起。邻居大娘婶子们都纷纷劝说母亲：“没考上也好，正好能帮趁着你做农活哩!闺女大了，改明儿找个婆家嫁了算了。”母亲笑笑，不作回应，依然默默的忙着永远也忙不完的农活。看着母亲瘦弱的背影和花白的头发，我把自己贬到低低的尘埃里，认为自己就是家里的累赘，辍学的念头如雨后荒草般疯长。几天后的中秋节夜里，母亲照旧祭拜完毕后，牵着我的手走到院子里，指着天上被乌云遮过一半的月亮对我说：“妮儿啊，你看，今儿是中秋节不假，可这月亮也被云彩盖住了，还没有昨天的明亮呢! 你听说过'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这句话吗?就是说别看今年八月十五的月亮被云彩遮住了，可是明年的正月十五就应该会下雪，下了雪对庄家很有好处呢，这是一件好事啊!世上事儿也都一样，有好就有孬，熬过这个坎儿，再去复读一年，说不定明年就会变好哩……”心绪纷乱的我静听着母亲的话，不争气的泪水滂沱而出。我挣开母亲的手默默回到屋里，看到床头上放着的那个小收音机，这是母亲几年前专门为我放英语磁带而买的。我无意识地打开收音机，里面正播放着邓丽君的歌曲，伤感的略带磁性的声音在我耳边缭绕：“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如诉如泣的歌声让我有放声大哭的冲动。我一贯喜欢古诗词，对于苏轼的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早已倒背如流，却第一次真正体会到其中蕴含的悲凉意境。词中，苏轼在寄思念于明月的同时也告诉后人一个亘古不变的哲理：世事皆有残缺，自古难全，唯有从容面对和接受。倔强的我一下子理解了母亲对我说的“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俗语的良苦用心。于是，那个中秋节过后，我默默收拾好书包，背负着母亲的期盼，再次踏进了学校的大门……

时光如水，几十年光阴缓缓流淌，而今的我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以梦为马，不负韶华”的激情已不如当年。几天前在网络上看到一句话“如果你瞄准月亮，即使迷失，也会落在星辰之间”，读后很有感触：或许原本我们想看的是月圆皎洁，但万一事有不遂，也不要丧失等待的耐心和坚持的信心，因为那一抹遮月的云彩和满天的璀璨星河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值得我们去守望和停留。这也让我依稀忆起多年前的中秋之夜母亲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

又到中秋，夜写此文，献给我那年过九十、身体康健的老母亲。

2023年9月27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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