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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 火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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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马来敏)

(下)

  四零年一月,运河支队成立,游击区横跨苏鲁两省的峄、滕、铜、邳四县,这支队伍成立之初就有1500余人,孙伯龙任支队长。根据地建在黄邱山套,虽方圆仅几十里,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很多战斗都发生在江苏沿线。曾护送刘少奇、陈毅和1000余名抗日战士过邳县、经贾汪,通过支队游击区,安全到达延安。战斗更是节节胜利,打的鬼子闻风丧胆,被罗荣桓同志称赞为”敢于在鬼子头上跳舞”的队伍。

  郑国良立即与孙队长取得了联系,这样东南有抗日总队,西南有运河支队,在战略上就形成了犄角之势。郑国良看着地图,激动不已,浑身像增添了无穷的力量,心中充满了胜利的渴望。

  刘庄据点是县城北关最大的据点,离县城约三里地。由日军指挥官山田武介带领的三十多人的一个日军小队和伪军的一个营把守,共有三百多人。建有三个大炮楼,六个小炮楼,两道外壕,两座吊桥。白天戒备森严,到了夜晚,吊桥升起,再想进城、出城门也没有。

  为了打开县城北大门,开辟直通汶上、宁阳、肥城、济南的通道,上级决定,端掉刘庄据点。同时要求根据实际情况,尽量减少伤亡,必要时可协同作战。彭队长、孙队长和郑国良他们匍匐在离吊桥不远的路沟里,连夜查看了地形。

  “奶奶的,防备这么严?”孙伯龙开口道。

  “是啊!孙队长你看,鬼子的巡逻队。”彭队长指着从炮楼的另一侧走过来的端着枪的十几个鬼子。

  炮楼上的探照灯来回的照着地面,太阳旗斜插在上面,懒洋洋地一动不动。四周静悄悄地,只有从炮楼里偶尔传出几声狼狗凶残的叫声。

  “情况就是这样,不如我们回去再做商议吧?”郑国良扶了扶眼镜,看着二位队长说。

  孙伯龙看着彭队长,二人会意地点下头:“好,撤!”说着用手里的驳壳枪向身后的侦查小队挥了挥,不一会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回到大王庄村公所,大家都皱着眉头不说话。只有豆油灯放着昏黄的光,满屋子烟雾缭绕,时不时传出一股刺鼻的汗烟味。郑国良先打破沉默,他吸了一口烟,看着大家:

  “同志们!大家都看到了,小鬼子在北门防范的很严,他们的炮楼距离不远,战时可以互相照应。”郑国良说着,用茶壶和茶碗摆开做示意图,又用茶碗里的水在桌子上画了几道。“而且还有两道壕沟,形成了天然屏障,如果我们硬攻,肯定代价会很大,再说,也不一定能打掉它。”

  战士们都围过来观看,议论纷纷。

  孙伯龙敲了两下桌子,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同志们,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说说嘛?只要能把鬼子打垮,把他们赶出中国去,什么办法都行,大胆的说嘛?”

  “我说说。”话音落处,一个陌生的面孔站了起来。“根据现在的情况,强攻是不可取的,鬼子以逸待劳,兵员充足,如果强攻,我们会有很大的伤亡,更主要的是,一旦打起来,县城里的鬼子会随时增援,这对我们就更不利了。所以我认为只有智取……”还没说完,就赢得了大家的一片掌声。

  彭队长用手示意大家暂停鼓掌,然后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很好!继续说怎么个智取法?”

  这个战士不好意思的用手挠了挠后脑勺:“报告队长,怎么个智取法?还,还没想好!”

  “你是那个部队的?”彭队长微笑着又问。

  “报告队长,我是运河支队侦查连副连长郝小川。”说完立正,向彭队长敬了一个军礼。

  彭队长回头看着孙伯龙:“老孙啊!不简单,后生可畏呀!”

  孙队长笑了笑看着战士们:“谁还有想法,大胆说!”

  “我。”洪亮举起了右手。

  “好!说说?”孙队长高兴地用手指着他。

  洪亮站了起来,有点嗫絮的说:“要是智取,就得化装,还得带武器,人少了也不行。装成卖菜的吧,到可以把枪藏在筐底下,可问题是这个时候哪有菜呀?”

  洪亮的话大家都认可的点着头,三个队长也都微笑着赞同。

  “要是化装成打工的,可又没法带枪啊?”洪亮接着说。

  这回大伙都笑了起来。洪亮也笑着坐回了原处,这时坐在一旁的王世元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风趣地说:“还是回去问问喜凤吧!她说不定有办法?”

  这话说着无心,可猛然之间提醒了苦苦思索中的郑国良。对,假装迎亲,这样即可光明正大的过吊桥,又可以在迎亲队伍里携带枪支。于是一个周密而详细的计划形成。

  当孙伯龙、彭队长、郑国良三人制定完详细的作战计划,东方已露出鱼肚白。他们打着哈欠走出村公所,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虽然疲惫不堪,但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孙伯龙接过郑国良递过来的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一手恰着腰,眼睛微微闭上,烟好大一会才被从嘴里吐出来。彭队长看着他俩此刻就像名副其实的大烟鬼,不免微笑着摇了摇头。

  孙伯龙又抽了一口烟,然后对着郑国良说:“老郑啊!这面的工作你就费心了,一定要安排好,不能出现任何漏洞,否则我们的计划就全部被打乱了!”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等我的好消息吧!”郑国良说。

  “那好,我和老彭就回去布置了,等你的好消息。”孙队长握住郑国良的手话别,和彭队长互敬军礼后,跃身上马返回各自部队。

  时间紧迫,郑队长来不及休息,便敲开了洪亮的屋门。洪亮睡得迷尔吧叽,还没有醒。见队长到来,以为有紧急任务,慌忙穿好衣服。郑国良把这一次的任务给他说了一遍,洪亮像听天书似的口中喃喃自语:“迎亲,结婚。”天呐,这不是在做梦吧?洪亮半信半疑的眨巴着眼。

  “这不是做梦。”郑国良坐在洪亮的对面,点燃一支烟,严肃地说:“这次的任务非常艰巨,它不像我们以前打仗那么简单,要运用智慧,千万不要冲动,要见机行事。”

  洪亮清醒了许多,他皱着眉头仔细听着郑队长的话:“你这次假装迎亲,主要任务是吸引敌人的注意力,趁机夺取中心炮楼,我们借机干掉管理吊桥的敌人,只要敌人拉不起吊桥,孙队长和彭队长的队伍就能进来,那样我们干掉炮楼就容易多了。”洪亮听明白了,刚要问话,郑国良冲他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接着说:“你的枪藏在马鞍的夹层里,记住,到时候里面有我们的人接应。”

  “是,”洪亮有了精神,也来了个立正,敬了一个军礼,虽然这个军礼并不标准。

  三天后的早晨,风和日丽,这支迎亲的队伍从大王庄直奔县城而来。洪亮扮作新郎官,头戴礼帽、身穿马褂、脚蹬皮鞋,骑着“大白”警惕地注视着前方。郑队长扮作大执宾,咋咋呼呼地指挥着迎亲的队伍,走在最前面。

  王世元和其他三名队员,按照郑队长的要求,老早就换好了伪军的衣服夹在迎亲的队伍里。

  吹乐队紧跟在郑国良的后面,高亢激昂的唢呐声让人陶醉。

  离吊桥越来越近,洪亮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走到吊桥前,郑队长让把唢呐吹的再响些,不一会,从旁边的小炮楼里出来两个打着“哈欠”的伪军,帽子歪带着,长枪斜挎着骂骂咧咧走过来:“妈的,这么早嗷嚎什么?”

  郑队长忙摆手让乐队停了。陪着笑脸说:“老总,这不是到城里迎亲吗?来早了点,打扰二位了,还望行个方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块明晃晃的大洋在手里上下的颠着。

  那伪军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主,怎见得了这东西,眼珠子顿时放出绿光。但还是装腔作势的问:“那个村的?”

  “回您的话,姜庄的。”郑队长点头哈腰,满脸堆笑。

  “你小子艳福不浅呐,还娶个县城的媳妇,谁家的闺女啊?”一个伪军指着洪亮问。

  郑队长看洪亮有点呆滞,忙接过话茬:“是西门大街申家胡同刘家。”说着又从后面推车上拿出两瓶酒,还有用荷叶包着的烧鸡往前晃了晃。

  “有良民证吗?”

  “有。”

  “好,一会儿要挨个检查。”两个伪军边放吊桥边故意大声说。

  吊桥一放下,迎亲队伍立马拥了上去。郑队长又是敬烟,又是送酒、烧鸡,还有大洋。两个家伙早已忙得不亦乐乎,那还管什么良民证的事。

  这当儿,郑队长给王世元他们使了个眼色,扮成伪军的他们立刻向炮楼走去。这是一个小炮楼,离吊桥不远,炮楼里还有二十几个伪军正在睡觉。王世元他们先把枪收了,又把衣服收了,然后留两个人举枪看着他们。自己又带一名战士处理掉了上面站岗的伪军。然后从炮楼上向郑队长挥了挥手。

  郑队长看见,又派了两名战士控制炮楼。那两个伪军当然也被压进了炮楼,王世元和另一个化了装的战士,替了他们的班,站在吊桥旁。

  唢呐声又起,迎亲队伍继续向前。第二个吊桥有两个伪军、两个鬼子把守,检查相当严格。但不知怎么搞的,看见鬼子时不时的捂着肚子往厕所里跑。刚才的两个鬼子,其中一个又去了厕所。

  “干什么的?”伪军有气无力的问。

  “老总,我们是进城娶亲的。”

  “有良民证吗?”

  “有。”

  “都拿好喽!一个一个检查。”

  “是。”

  吊桥放下,郑国良第一个过去,交上良民证。然后掏出几块大洋,双手递给那个伪军:“老总,粘点喜气,不成敬意,拿去买几杯喜酒喝吧!”

  伪军高兴地接过大洋,拿出一块用牙咬咬,再用嘴一吹,放在耳边咧着嘴听着。正当高兴呢,一个嘴巴几乎把他打到在地。鬼子兵端着枪怒喝到:“八嘎,什么的干活?”

  被打的伪军用手捂着脸:“皇军,这是大洋,是钱,可以买很多好东西。”说着,一个子不少地交给了鬼子。

  鬼子兵接过大洋,用手颠了颠,放进口袋里,对伪军说:“吆西。”说着眼一瞪,捂着肚子向厕所跑去。

  这是运河支队的侦查员郝小川干的好事,他昨天就扮成送水的民工混进了炮楼,并从“圣手堂”药铺的李老板那里拿了泻药,放进了水里。这三个大炮楼里开伙是鬼子在一起造饭,饭菜好的很。那六个小炮楼的伪军在一起分几个灶做饭,平时粗茶淡饭,见点荤腥很稀罕,有时候就啃杂货面窝窝头,连咸菜都没有。

  再看那被打的伪军,见鬼子跑了,便在后面狠狠的骂道:“拉死你个狗日的王八蛋。”

  郑队长见状,走向前去:“老第,干你们这行也不容易呀?”说着递过去一支烟。

  “是啊!一天到晚都他妈受气。”

  郑队长把烟给他点着,试探着问:“这三个大炮楼一定住了不少皇军吧?”

  “什么皇军?就他妈的三十多个鬼子,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要不是老子在外围看着他们,说不定早让八路给端了。”

  “那今天皇军是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对劲。”郑国良说着又递过去一支烟。

  “该!”这个伪军伸长脖子向后看了看,见鬼子还没过来,自个“嘿嘿”地笑着:“要说人家八路真有办法,昨天化装进来一个侦查员,往鬼子喝的水里下了泻药,弄的他们个个排着队上厕所,真他妈解气。”说着又点着了一支烟,咧着嘴无奈的说:“可那小子就惨喽,被打的半死不活,一大早就吊到炮楼门口了。唉!什么世道啊?”

  郑过来皱紧双眉,思量着这个人到底是谁?

  “啪啪啪”,这时城南传来一阵枪响。这是运河支队小分队佯攻南门的枪声,也是和孙队长、彭队长商量好的信号。意在牵扯敌人的兵力,以减少北门的压力。

  果不其然,敌人立马乱作一团,北门的鬼子立刻向南门增援。

  郑国良见时机已到,忙给洪亮使了个眼色。洪亮早就等着这一刻,只见他扔掉礼帽,两腿一夹“大白”,扯开缰绳,从鞍子夹层内抽出驳壳枪,直奔大炮楼。

  大炮楼内还有五六个鬼子兵,洪亮一阵点射,都倒在地上。他抬腿下马,冲进炮楼,接着往顶层跑去。一个鬼子刚想扣上梯子门,洪亮眼疾手快,举手一枪,那家伙一头栽了下来。洪亮飞快的爬上去,另一个鬼子调转枪头就要射击,洪亮一跃来了个“鷂子翻身”,同时“砰砰”两枪,这家伙应声倒地。洪亮拔下太阳旗扔到炮楼下,然后拿起机枪下了炮楼。

  这时孙队长带的两个连,和彭队长带的三个分队,已和另外炮楼上的伪军交上了火。一时间枪声大作,硝烟弥漫。

  郑国良带着自卫团又冲向了另一个大炮楼。它离洪亮占领的炮楼有300米,里面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但门口却吊着一个被打的已分不出模样的人。郑国良心头一紧,莫非他就是刚才伪军说的那个人?那个接应我们的人?身份暴露了?他紧张的思索着,更不敢冒然进攻。

  孙队长和彭队长那里,此刻他们已打的差不多了,炸掉了三个,还有一个伪军炮楼没拿下,正采取攻心战,喊着话呐。通讯员向他们报告了郑国良那边的情况后,孙队长紧缩双眉:

  “不好,可能是郝小川暴露了。”他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一圈,对通讯员说:“你回去马上告诉郑队长,不要进攻,让他迅速撤回到已占领的炮楼,预防城里的敌人反扑。”

  郑国良他们来到第一个大炮楼,他仔细地打量着里面的布置,炮楼有十米高,分三层,第一层是大厅,十分宽敞,墙壁上有两个扁四方型的机枪眼。沿木梯子上去,第二层有三个机枪眼,两挺重机枪和一挺轻机枪对着外面,虎视眈眈。顶层上是露天的,有探照灯和巡视台。郑队长安排了三个战士一人一挺机枪就位,又安排一个战士把洪亮的那挺机枪驾到顶层,这样四挺机枪齐刷刷的对着县城门口,严阵以待。

  约半小时后,一小股鬼子开着卡车,架着摩托前来增援,被这四挺机枪一阵猛扫,有的队员从炮楼顶上往下扔手雷、手榴弹,又远又准,只炸的鬼子抱头鼠窜,躲进县城没赶再出来。

  拿下第六个伪军炮楼已接近晌午。孙伯龙每个炮楼上都安排了机枪手,死盯住剩下的两个大炮楼。他心里惦记着郝小川,顾不得喘上一口气,马不停蹄的来找郑国良。

  “怎么样?老郑,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说着拿起望远镜看着第二个大炮楼。

  “没有动静,只能听见狼狗叫。”郑国良打着眼罩子,同样看着前方说。

  “那是小川,肯定是小川。”孙队长把望远镜递给郑国良:“你看看,那就是小川,一定要救他。这帮狗日的。”说着一把抓掉军帽,到背着手,焦急的来回踱着步。

  这时彭队长安排好俘虏和战后事宜后也赶了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切说:“大家一定要稳住,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我们商量着来。”

  “要不我们到炮楼里商量一下吧?”郑国良用征询的口气看着二位队长。

  “好吧!”孙队长第一个走进了炮楼。

  三人坐定后,郑国良道:“现在情况是第二个和第三个炮楼,一直没有动静,我们也不知道鬼子的情况,要是强攻,有我们的战士在外面吊着,不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呀?”

  沉默片刻,彭队长说:“要不这样,我带领部队强攻第三个炮楼,如果拿下这个炮楼,那我们就可以全面包围第二个炮楼,到时候不管它有什么也插翅难飞。”

  “好!”孙队长一拍桌子:“就这么干,老彭,我把两个爆破排都交给你。”

  “听我的好消息吧!“彭队长说完,三个战友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三个炮楼的火力很猛,每一个机枪眼里都吐着火舌,压制着彭队长的队伍,每前进一步都很困难。爆破队员上了一个又一个,都是有去无回。彭队长急了,调来六挺轻重机枪和鬼子对射,霎时间只打的炮楼火花四溅,连探照灯都打成了筛子眼了。这时爆破队员趁机而上,终于炸掉了这个炮楼。

  之后彭队长带着队伍向中间的炮楼包抄而来,这边孙队长和郑队长也带着队伍悄悄地向前突进。

  部队正缓缓的靠近鬼子的炮楼,里面狼狗的叫声越来越凶。突击小队人员分散开,试探性的向炮楼一步步接近,剩下的战士都端着枪趴在阴冷、潮湿的地上,注视着炮楼里的动静。孙队长和郑队长命令架起三挺机枪对着炮楼。

  彭队长那边也派了人悄悄地摸上去,并架起三挺机枪。

  郝小川赤条条的被吊在门框上,头耷拉着,满身血污,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同志们都为他捏了一把汗。孙伯龙咬牙看着郝小川被鬼子折磨成这样,心疼和愤怒使他的额头上沁出豆粒大的汗珠。

  当突击小队行进到距炮楼三十米左右的时候,里面所有的机枪突然向外射击,鬼子在炮楼顶上也架起两挺机枪,一挺射向彭队长那边,一挺射向这边。战士们虽有防备,纷纷隐蔽,怎乃离的太近,还是有大部分被击中、打死或打伤。我们这边六挺机枪为了压制敌人的火力,同时喷出愤怒的火舌,一起射向炮楼。一时间枪声大作、杀气腾腾。

  “奶奶的,爆破队,给我上,一定要把它给我炸掉!”孙伯龙此刻已顾不得郝小川的安危,为了全面胜利,他怒吼道。

  爆破队员在机枪和手榴弹的掩护下,一个接一个的上去,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机枪,给我狠狠地打!”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下,郑国良也急了,他一手握着驳壳枪,一手狠狠地砸在地上。突然他感到左肩一阵烁痛,一个踉跄向后倒去,眼镜也被甩在地上,献血顿时染红了他的肩头。

  孙队长和洪亮急忙将他扶住。“飕”,又一颗子弹从孙伯龙的头上呼啸而过,他 本能的一缩头,塌下身子:“不好!可能有狙击手。”

  这时喜凤和冬梅带领着妇救会的姐妹们赶到,帮着卫生队的小王把郑国良和其他伤员抬走。

  此时在炮楼里有一双阴险的目光正冷冷的盯着外面,一支最新型的“99式”狙击步枪抱在怀中,他就是小队长山本武介。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22期学员,陆军大学第30期的高材生,是冢田攻大将的得意门生。20世纪30年代,被推荐到中国东北地区锻炼学习“狙击术”,在当时能成为一名狙击战士,可谓是“帝国的荣耀”。此人性格孤僻,少言寡语,冷酷凶残,狂傲自赋。

  其实当全小队拉肚子时,就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他随机命令关掉城门拉起吊桥封锁现场,郝小川再想撤离已来不及,为了保护其他民工的生命,他勇敢地站了出来。当晚郝小川就被这个刽子手活活打死,而后被吊在炮楼门框上。当然其他民工也无一幸免,都被打死在壕沟里。整个夜晚,山本武介独自喝着酒,半醉时嘴里有时还会哼出“萨库拉、萨库拉”的歌词,这是一首叫作《樱花》的歌,是他家乡的歌。有时候他会半醉半醒地走到郝小川面前,呆呆地站上一会,用惺忪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而后打个饱嗝,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战斗在继续,山本武介一挥手:“停止射击!”机枪立马停了下来,机枪手就势蹲在下面。他看了看孙队长这边,又看了看彭队长那边,六挺机枪还是拼命地扫射着,只打的炮楼里的墙皮子噼里啪啦地掉落,炮楼顶上的太阳旗和探照灯也被打落到地上。

  山本武介从梯子上了二层,见有爆破队员上来,立即举枪射击,战士们应声倒地。看着又一个个战士倒在敌人的枪口下,孙伯龙和彭队长心急如焚。根据现在的情况,硬攻是不行了,战士们伤亡太大。

  孙队长焦急的看看炮楼,又回头看看后面。突然眼前一亮,他看见了那辆刚才县城里的鬼子出来增援时,被我们炸毁的汽车。

  “一连长,叫几个人把那辆车给我推过来。”他大声咋呼着。

  “是!一排、二排,跟我走。”一连长胡长锁应到。

  汽车被推过来,前面的挡风玻璃已被炸掉,后面的轮胎还冒着烟。刚一停住,驾驶方向的战士程玉林就被子弹击中,血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强忍疼痛,看着孙伯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队长,快,快……”

  孙伯龙手枪一挥:“给我上。”

  汽车被战士们推着往前走,两挺机枪和爆破队员跟在后头,程玉林挣扎着最后一口气保持着前进的方向,眼看汽车离炮楼越来越近,又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头部,强大的冲击力使献血喷射到驾驶室的后挡板上,子弹穿过铁皮打在车厢上。

  这时炮楼里的机枪又开始向外射击。有了遮挡物,汽车后面的机枪也开始和敌人对射,爆破队员绕到一旁,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冲锋。这时有两个鬼子兵爬到炮楼的顶层,磕开手雷就要往汽车上扔,孙队长和洪亮几乎同时举起手枪,一个鬼子中弹后从上面摔了下来,另一个鬼子直接打死在上面,手雷也在上面爆炸了。

  爆破队员们抓住机会,拿着帮着木架的炸药包立体穿插着向炮楼奔去。彭队长为了呼应这面的进攻,吸引敌人的战斗力,也发起了进攻。此时炮楼里的敌人,已是强弩之末,但还是拼命反抗。但敌人的火力已经没有那么猛烈了,有两个机枪口已经没有了动静。而我们的爆破队员有一个已爬到炮楼跟前,把炸药包支在墙壁上,拉开导火索,滚动着离开炮楼。

  “轰”,一声巨响,浓烟滚滚,炮楼的底层炸出了一人多高的大三角窟窿。烟雾散尽,里面静悄悄的。战士们冲进炮楼,一层、二层的鬼子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顶层上有一个鬼子皮靴都被炸烂了,脸上布满了灰土,左太阳穴处不时渗出血来。他用一支长枪支撑着身体,强忍着疼痛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战士们端着枪立刻围住了他,齐声大喊:“缴枪不杀!”

  孙伯龙跑进炮楼亲自解开吊着郝小川的绳子,轻轻地把他放在地上,并脱下自己的褂子给他盖上。郝小川已经牺牲,为了祖国的解放献出了年仅二十四岁的生命。孙队长含泪擦去他额头和嘴角上已经干固了的血迹。然后站起身,立正,率领在场的战士一起向郝小川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山本武介坐在顶层的椅子上,他的右腿微微颤抖,皮靴被炸的已露出脚面上的袜子,太阳穴上流出的血顺着脸颊滴在衣领上。但他还是咬紧牙关,双手扶着“狙击枪”,两腿岔开,腰挺得笔直,目视前方,尽量保持着帝国军人的尊严。

  孙伯龙和彭队长来到前面看着他。厉声说到:“行了,该结束了,你们这些杀害中国人民的刽子手,想称霸世界的野心永远都不会得逞。”

  而此刻的山本武介像是在无人之境,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口里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反复哼唱:“萨库拉,萨库拉……”唱着唱着,他依然看着远方,慢慢地用左脚褪掉右脚上的皮靴,再用两手把枪往怀里一拢,脸微微扬起,使枪口对准自己的下巴,右脚的大门脚趾头放在扳机上,一切都是那么从容。也许现在他看到了樱花,回到了东京,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由于激动,他的脸部的肌肉出现了痉挛,身体也开始剧烈颤抖,随着他高喊“萨库拉”,右脚趾一用力,一声清脆的枪响,7mm的子弹,洞穿了这颗罪恶的头颅。他的军帽也被打飞了老高,然后在蔚蓝的天空中打着旋儿慢慢地飘落在地上。

  清理战场的时候,在炮楼的墙上发现了一把军用指挥刀,一个军用挎包,包里面有两个2.5x和4x的瞄准镜,其中2.5x的视野是10°,4x的视野是7°,都带有固定的十字线。孙伯龙在军校多少学了点这方面的知识,一看到吸了一口凉气。他指着这两个瞄准镜对彭队长说:“看来这也是个自傲的家伙,如果他的枪按上哪一个,我和郑队长准得去见马克思喽!”

  “是啊!有这么个狙击手出现,让我们对以后的战斗又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彭队长不无感慨地说。

  孙队长赞同的点点头:“一个狙击手在战斗中的作用,是我们值得思考的问题呀!”

  清理完战场后,把所有的炮楼都炸掉了。这次战斗伤亡非常大,牺牲战士三十六人,负伤四十四人。其中据统计光被狙击射杀的就有十八人,伤十一人,由此可见狙击步枪的厉害。

  孙、彭二位队长各自回到部队后,面对这次战斗的惨痛教训,积极总结经验,并进行了相当一段时间的休整。郑国良由于伤势严重,被送到一一五师后方医院救治。

  大王庄自卫团临时由王大喜和洪亮主持工作,平时搞好地里的农活,其它时间就是练兵备战。

  春夏之际,郑国良伤势好转,尚未痊愈便着急回到大王庄。而此时鲁西行署、各专属和县、区、乡、村各级政权建立健全,标志着鲁西抗日根据地的基本形成。

  这时日军又集中兵力扫荡抱犊崮山区,以摆脱八路军主力对津浦路的威胁。五月初,峄县、枣庄、临城等据点之敌出动3000余人,骑兵数百,兵分五路围攻活动在运河北岸褚楼、邵楼一带的峄县支队,峄县支队受挫严重。洪亮接到命令,要求火速赶到距韩庄4华里的常埠桥村,配合运河支队的一、三两个中队设伏。

  天近黄昏,日军副联队长田中大佐得意洋洋的骑着战马,慢悠悠地返回韩庄据点,不料刚走到常埠村就受到了两面夹击。队伍顿时乱了阵脚,伤亡惨重。田中见状,已无心恋战,急跨战马向韩庄逃去。

  王士元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打的正带劲的洪亮,用手指了指前面:“洪亮,你看,那个当官的要跑。”

  洪亮定睛一看,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正骑着马向韩庄方向奔去。洪亮把驳壳枪插在腰里,然后吐了口唾沫,把手伸向王世元:“把枪给我!。”洪亮接过枪,举枪瞄准,再瞄准,“砰”,随着枪响,田中一头栽倒地上。

  这次伏击,共毙伤日军200余人,击毙日军副联队长田中大佐。我方没有任何伤亡,仅以少量的弹药的消耗,取得了反扫荡的重大胜利。

  六月,他们又对津浦路上利国驿铁矿和塘湖周庄据点进行了袭击,均取得了胜利。八月,夜袭贾汪日伪据点,在情报员王脉风的帮助下,大获成功。

  十一月,孙伯龙同志在战火的锻炼中成为我军一名出色的指挥员,被调任鲁南军区副司令。

  1941到1943年,这段时期是敌后抗日斗争最艰苦的阶段。连年战火,土地质源损失匮乏,粮食收成一年不如一年。缺吃少穿,战士们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哪里还有力气再打仗。在晋察冀战区,传出一个团以上的兵力以九比一将近十比一的优势,竟然未能歼灭一个中队的鬼子。那一次战斗的结果传到全军,上至司令员扬成武,下至每个干部,都感到了一种莫大的失落。最后的总结是:总是吃不饱,肚子里没食,走不动路、爬不了山,只好撤下来。

  四二年一月二日,那是一个寒风料峭的早晨,鬼子集结1000余人远距奔袭我军驻毛楼防地,当时,孙伯龙就驻防在那里,这是运河南岸的一个隐蔽的小村。孙伯龙见部队被敌人在晨雾中包围,立即下达突击命令:

  “一大队、二大队马上突围,三大队断后。”

  “是”三个队长同时答道。

  敌人四面包围,而且人强马壮,战了半小时左右,一大队和二大队队长几乎同时回来报告:“司令员,敌人火力太猛了,突围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孙伯龙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果断的扔掉烟头:“命令部队撤到村内,和鬼子打一场巷战,但一定要掩护组织安全撤退。”

  “是。”

  巷战持续到中午,我军人员和弹药都损失严重,虽打退了鬼子的几次进攻,但包围圈越来越小。情况十分紧急,必须让组织马上撤走。

  “一大队、二大队全力掩护组织安全撤离,三大队跟我上。”说完挥枪冲入敌阵。

  这是他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据史料记载,为掩护组织撤退,孙伯龙不幸中弹,他把年仅39岁的生命献给了他所热爱的大运河故土上。

  根据当时斗争形势的不断恶化,一一五师政委罗荣桓指示,为了保存战斗实力,所有武装力量全部转入隐蔽游击战。

  济宁各部按照上级的指示,通过恢复微山湖交通线、发展和巩固尼山抗日根据地等措施,有效地组织游击对抗。

  1944年春天,济宁地区拉开了对敌攻势作战的序幕,由局部反攻到全面反攻。拔掉了敌伪据点,歼灭了大批敌伪顽军,解放了泗水县城,进一步巩固和扩大了抗日根据地。

  同年十二月下旬,这年的雪来的比较早,月初就阴云密布,十了天以后,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23日傍晚,一匹快马顶风冒雪而来,狂奔的战马在厚厚的雪地上,踏出一溜深深地印痕。郑队长和洪亮等人迎出村公所门外,来人是兖济县四区中队的通讯员杜勇。进屋坐定后,杜勇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双手交给郑队长:

  “郑队长,这是我们周队长给你的信。”

  郑国良接过信打开,上面写到:郑队长你好,见字如面!因前线战事紧张,急需补充兵马,接上级指示,今夜欲攻袭济宁火车站日种马场,需你部支援,务必深夜前到达火车站东汇合。敬礼周长玉。

  “你们来多少人?”

  “战士加民兵大概四十多人吧!”

  “什么时候行动?”郑队长问杜勇。

  “今天夜里。”

  “好!”郑国良站了起来,一手恰腰,一手抽着烟,他看着洪亮说:“洪亮,你今天夜里带领队伍两点前必须赶到济宁火车站东,与兖济县四区中队队长周长玉同志汇合。”

  “是。”

  夜深人静,洪亮率队刚到,在风雪中就看见有一队人沿运河大堤以急行军的速度而来,忙蹲下身子“啪啪啪”击了三下掌,接跟着对方也回了三声,这就是接头的暗号。洪亮跑过去握住周长玉的手:

  “周队长,你们来了!”

  “你就是洪亮吧?好,郑队长没少提起你呀!”周队长微笑着说。

  洪亮到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日军的种马场,有没有兴趣啊?”

  “太好了。”有好长时间没打仗了,洪亮急的手直痒痒。

  周队长看洪亮有点激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不是去打仗,主要任务是马,明白吗?”

  “是。”洪亮立正回答。

  种马场位于火车站东南,有六、七个日本兵把守。大门紧闭,探照灯照的马棚如同白昼。雪在寒风中慢慢飘落,一切都静悄悄地。只有一个鬼子冻得直搓手,用胳膊夹着枪在屋门口转来转去,其他人都在屋里取暖。

  周队长他们迅速剪断铁丝网、割断电话线,悄悄地摸了过去。洪亮趁鬼子不备,从背后用胳膊拦住脖子,另一只手捂住嘴和鼻子,然后胳膊一用力,鬼子挣扎了几下,便瘫软了下去。周队长一脚踹开门,鬼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进去的战士缴了械。

  监视种马场的负责人章济民是我们的人,他将全部马夫、农夫20余人集中一屋看管。此次共夺得军马47匹、马鞍30余副。

  后又接连袭击了济宁枣店阁日军种马场,夺得军马26匹、骡一匹、牛两头。同时夺得日军分散在农村饲养的马20余匹。这两批战果交鲁南军区二分区,装备了一个骑兵连。

  四五年四月,大地万物复苏。洸府河岸边的垂柳,已脱去丝涤状的鹅黄,枝叶婆娑,绿意融融,大堤上的干草丛中也已布满了鲜嫩的芽尖。河面清澈幽静,微风吹过,立刻就会出现一道道淡淡的波纹。那垂落到河面的枝条,此刻也会随风摆动,于是河面上便会泛起一圈圈重叠交织的涟漪。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打破了此刻的宁静,“驾——”,随着喊声,一红一白两匹战马风驰电掣般,沿河堤向南急驶而去。

  郑国良和洪亮来到鲁南军区二分区指挥部的时候,已是中午,司令员贾耀祥,政治委员张雄同志正在地图前,研究作战计划。

  “报告,大王庄自卫团郑国良、周洪亮奉命前来报道。”

  见二人来到,贾司令和张雄相视一笑走了过来。“好一个自卫团,你们的事迹已经在全军通报表扬了。”贾司令上前握住郑国良的手:“老郑啊!辛苦你们了!”

  “司令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不把小鬼子赶出中国,我们怎么对得起那些牺牲的战士?”郑国良有些激动。

  “是啊!所以我们要戒骄戒躁,继续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张雄手里拿着铅笔在一旁说。

  “来、来、来,坐下谈。”贾司令让大家坐下。张雄用茶缸子到了两缸子水放在他俩的面前。洪亮一手扶着茶缸子,往前探着头小声问到:“首长,这次是什么任务呀?”

  贾司令让给郑国良一支烟,然后自己点燃一支,吹灭还没有燃尽的火柴棒,微笑着说:“你就是洪亮吧?”

  洪亮立马立正站了起来:“报告首长,我就是洪亮。”

  贾司令点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说:“你还记得在十里铺设伏时被你打伤的绿岛吗?”洪亮瞪大眼睛点点头。“从东京养好伤回来,被我微山湖游击队用鸭枪打死在微山湖上了。”

  “打的好!”洪亮另一只手在桌子上攥紧了拳头。“那在常埠桥打死田中的也是你吧?”“是,首长。”洪亮有些忸怩起来。

  “哈哈哈,不错不错,年轻有为呀!我们就需要你这样的战士,专啃硬骨头。”贾司令员、张雄和郑国良都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张雄坐在郑国良和洪亮的对面,严肃地说:“全国各战区捷报频传,可小鬼子负隅顽抗、孤注一掷,所以我军的伤亡比较严重,缺医少药是抗战以来最突出,也是最严重的问题之一。所以这次我们准备袭击被敌人占领的两所医院,地点都在济宁,这就需要你们积极地配合行动。一个是德国医院,一个是戴庄医院。”说着拿了一张济宁地图铺开在桌子上。

  “你们看,这是德国医院(今济宁市第一人民医院),我们可以通过在医院工作的陈敬斋同志,了解该院的详细情况。只是戴庄医院,我们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鉴于你们大王庄离那里很近,比较容易摸清医院里面设施的详细布置,所以把你们找来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要尽快的把情况摸清楚。”张雄用铅笔指着戴庄医院的地址,抬起脸来看了看郑国良和洪亮。

  “我爱人就在戴庄医院当护士,这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吗?”郑国良不加思索,脱口而出。

  “好啊!”贾司令员抽了口烟,看了看地图:“大王庄离戴庄医院很近,你们的主要任务是密切配合部队打好这次袭击。另外,情报要在12号以前送到这里,至于具体的行动时间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郑国良和洪亮听着听着都站了起来。“怎么样?有信心吗?”张雄也站了起来。“有。”几乎是异口同声。

  大王庄离戴庄医院也就六、七里路,以前从院里教堂的钟楼里,传出的清脆悦耳的钟声,比从县城声远楼里传出的钟声还要清晰。站在村南的砖窑顶上,晴天还能看到钟楼的轮廓。

  邵雅芝用了近一夜的时间,凭着记忆绘制好医院分布图,第二天又到医院各处验证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方才交给郑国良。

  她在戴庄医院工作了十四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医院的东院是临床院区,西院就是规模宏大的园林建筑群,古色古香的门扉上清晰的刻制着“荩园”两个字,这就是园林的名称了。园林的规模有一百余亩,林木繁茂,亭榭竟秀,回廊环绕,小桥流水,其建筑布局精致典雅。百年树龄的古老稀有树木就有几百株之多。其中有两棵二百四十年树龄的流苏树(又称六月雪),植于清朝乾隆年间,盛开时如大雪压顶,落花时纷纷扬扬,如同潇洒的鹅毛雪花,且花形纤细,秀丽可爱。她家的墙上,就挂着一张在流苏树下的照片。而欧式风格建筑的德国天主教堂,在院内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可惜被日军占领以后,这里已被关闭,整天冷冷清清,以前的繁华景象恍若过眼云烟,不复存在了。

  当她把图纸交给郑国良时,忧心忡忡的说:“老郑,你们这次行动,可千万别毁了那些古迹呀?它对我们国家来说也是财富啊!”

  郑国良微笑着用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这只是一次袭击,再说从图上看,东院区才是我们攻打的重点,而园林不都在西院区吗?所以你不用担心,而且我们的主要目标是药品。”

  邵雅芝是信非信的点了点头。

  五月八日,一条消息震惊世界。德国纳粹战败投降,点燃了几年的欧洲战火终于熄灭。再加上自从四四年以后,日军在东南亚战场接连败北,此时已是江河日下,穷途末路。

  五月十六日深夜,鲁南军区二分区派出两个连和兖济县第一武工队共300余人,由湖东独立营(亦称邹西独立营),营长董鸣春指挥,从石桥北王村出发,分两路奔袭上述两处医院。军分区部队和部分武工队员由兖济县长任一仁、兖济办事处副主任韩继堂及张风亭带领,袭击德国医院。武工队长郑汇东、指导员王士英带领部分队员急进城北五里屯村北,与郑国良率领的自卫团汇合。

  郑国良简单地向郑汇东和王士英介绍了一下情况:“进了大门以后,里面分东西两院,我们的重点攻击目标是东院,因为这里是临床院区,有七八个鬼子在院里驻守,平时大门口有两个鬼子站岗,进去路东第一、二两间房子都是鬼子的住舍。”

  “老郑,我们的人负责干掉站岗的敌人。武工队负责包围那两间房子,你们这儿熟悉一些,等战斗打响后,直奔药品库,怎么样?”指导员王士英布置任务。

  郑国良和郑汇东对视了一下,然后看着王士英说:“好!”

  王士英也点了下头:“那就按计划行动,出发。”说着抽出手枪:“一班,把站岗的鬼子给我干掉。”

  “是。”黑暗中有人答道。

  此时的夜静悄悄的,只有部队行进中发出的“踏踏”声和战士们跑步时发出的轻微的喘息声。弯月如钩,斜挂西天,满天的星辰陪伴着它照着这片寂静的大地,和急行军中的战士们。

  一袋烟功夫,戴庄医院已在眼前。医院大门紧闭,门上面亮着一盏灯,在深夜里发着昏黄的光。战士们沿着路沟小心前进,王士英一挥手,有几个战士悄悄摸了上去,站岗的日本兵可能困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战士们瞧准时机,三个人一个,一点声音没有干掉了两个鬼子。

  “上。”王士英一声令下,所有队员都从侧门进了医院。

  郑汇东指挥武工队迅速包围了鬼子住的房子。郑国良和洪亮带领队伍直奔后面的药品库。正在这时,一个神甫从医疗室出来,和自卫团正好碰上,神甫吓得丢掉蜡烛和药品,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急向钟楼跑去。

  当洪亮听说后,急忙追去。但为时已晚,神甫已到达钟楼顶层,正在解系在柱子上的钟绳。如果深夜钟声响起,势必会造成医院里混乱,打乱行动的整盘计划。再说六里以外县城里的鬼子听到钟声,定会派兵支援,一但交火,即使抢到药品,也很难安全的带出去。决对

  不能让钟声敲响。说那迟,那时快,洪亮没再犹豫,举手就是一枪,神甫扶着柱子慢慢地倒了下去。

  随着这声枪响,武工队破门而入,小鬼子在被窝里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不情愿的举起了双手。

  德国医院的袭击也很成功,此次夜袭两处日军医院,共俘虏鬼子7名,德国人25名及华工40余名。缴获药品35担,战马10匹,奶牛9头。

  八月十五日,日本帝国的美梦终于破灭,宣布无条件投降。九月二日,日本政府在投降书上签字。济宁境内的鬼子也停止反抗,仓皇撤军。这一天,济宁四面城门大开,到处都是欢庆胜利的人们,锣鼓震天,鞭炮齐鸣。

  郑国良、洪亮和喜凤他们站在北门城楼上,个个喜笑颜开。他们向北一起看着自己的家乡,它已被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所遮掩。是啊!八年的抗战,那一幕幕枪林弹雨中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怎不让人感慨万千。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是“七、七”事变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轨迹,他们向往的和平、安宁的生活被彻底打破,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没有选择忍让、妥协,而是选择了反抗、战斗,并最终把侵略者赶出家门,迎来了和平的曙光,他们不愧是一群中华好儿女。此时此刻,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喜悦,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激动的泪水,他们的心里充满了苦涩的记忆。

  他们回头看着城楼,一面胜利的红旗被高高地插在上面,正迎风飘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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