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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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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情缘

作者:段修桂

孩童时期的我,不知道济宁在哪个方向,不知道济宁长什么模样,脑海中的济宁,是与一位老人联系在一起的。一年一度的回家过年,他总会给我带来南门里的天津包、壮馍(一种经过烘烤的厚面饼,类似于新疆的馕),兰芳斋的羊角蜜,玉堂酱园的花生米、豆腐干。虽然数量极少,但在那个物质匮乏、生活水准普遍低下的年月,却是难得的上品佳肴,大年初一早上磕头拜年,还会得到一张崭新绿版的两毛钱压岁钱,甚至我还得到过一个能翻跟头的玩具猴!孩子的世界,记吃不记打,眼前的实惠,足以让他深深记住给他好东西的每一个人,而对我来说,这位春节回家过年带来好东西的老人,就是我的老爷(祖父),一位一生居住终老在济宁的手工业工人。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每年春节前夕的某一天,去池头集赶集或买年货的邻居会来我家传信,叫去几里外的池头集汽车站接老爷。叔拉着地排车接老爷的时候,有时会带着我一起去。雪后的原野,寒风刺骨,雪后的道路,滑如溜冰,到了公路停车站东的池头集饭店,会看到身材高大,有些驼背的老爷下车后正坐在饭店里焦炭炉子旁取暖,身边放着几件旧行李,炉口上烤着从济宁带来的富强粉(精粉)的天津包,由于患有严重的肺气肿因而并不多说话的老爷,把已经烤热乎的天津包递给我,我轻轻咬一口,焦香焦香的包子,舍不得下咽,一不留神,羊肉馅里的明油会滴到了棉袄的前襟上。

自清朝道光咸丰年间始,我的先祖即在济宁运河边玉堂酱园南邻的税务街从事打铜手工艺。经过几代人辛苦经营,至解放前夕,已经拥有了几间当街门面。家族近房有不少人在此谋生,老爷也在老家置买了二十多亩良田和一挂大车,大大的宅院里建起了大屋。听家里老人们说,老爷自八、九岁就被我老老爷(曾祖父)带到济宁学徒。时而的兵荒马乱,致使生存环境极其严酷,逼着老老爷只顾做生意挣钱,不大关心身边人的疾苦,哪怕是自己的儿子。老爷没日没夜跟着打杂,尽管相距不足百里,加之河流阻隔,六、七年却不曾回滕县老家一次,以至于对老家印象模糊,童年乡思渐趋乌有。一天,已是少年的老爷外出回到店铺里,看到有一位陌生的妇人正在屋里拾拾掇掇,就偷偷问老老爷,来的这个客是哪里的亲戚?老老爷责备说,她是你娘,你怎么把娘忘啦?老爷伤心惭愧至极,跪在老奶奶面前,母子俩抱头痛哭。

1953年公私合营后,因土改后老家土地需要耕种,家族不少人丢下手艺,离开了济宁,回滕县老家种地了,还剩老爷和我叔伯大爷(老爷的亲侄,后任五金厂厂长)。大爷“四清”时蒙冤遣回原籍,最后只有我老爷孤守在税务街的老房子,成为五金厂职工。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国家经历三年严重经济困难,几岁的我是长子孙,成了全家人的重点呵护对象,那时候城市供应仅能勉强维持生计,老爷即使忍饥挨饿,也要定期从济宁捎回节省下来的商品粮面粉和饼干之类的点心,八月十五偶尔还能捎来几包月饼,在老家口粮时常断顿的时候,保证我的基本食物不断顿,使我在同龄幼儿中成了为数不多衣食无忧的幸运儿,有惊无险地成长。而这样的待遇,比我大7岁的二姑、大11岁的叔是很少享受到的,他们只能跟着大人们饥一顿饱一顿地勉强度日。

童年记忆中的老爷,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人,因为肺气肿,时常听到他轻微的呻吟声和剧烈的咳嗽声。老爷的前半生,在精通生意经的老老爷的调教下,成了税务街打铜的一把好手。一块块沉甸甸的红、黄铜饼,在焦炭炉火的高温烧冶下,经老爷手里的锤子反复地斤打,再经过细致地铆焊研磨,就会变成一件件闪闪发亮、造型独特的铜碗、铜勺、铜壶、铜盆、铜罐、铜灯、铜烟杆等器具,这些东西经久耐用,如果保存到现在,应该算是有些历史价值的工艺品了。老爷半生劳作,挣出了在老家农村算是不菲的家业。我记事的时候,家里还存有不少的铜器、铜制钱和铜子弹壳(俗称“炮皮”),甚至还有一套锣鼓家什,有铜锣、铙和钹等,唱戏可以做打击乐;到“文革”开始的时候,方知家里甚至还藏留着130多块银元,奶奶叫父亲深埋到猪圈里,才没被红卫兵抄家抄走。

大人口中患病之前的老爷,却是一位记性很好,擅长说“三国”评书的有趣老人。济宁古城因运河漕运而兴,是水陆码头、交通枢纽,明清至民初为北方著名商业繁华之地,人流物流,三教九流,带动了勾栏茶肆的开张兴盛,南门太白楼、土山附近各类戏剧书场听众云集,稍通文墨的老爷,劳累休息之余,应该是这里的常客,长期的耳濡目染,竟然可以说全本的“三国”。每年春节,老爷回家过年,便是“开书场”的时候,农村人猫冬没事,白天在南墙根晒着太阳,晚上在牛屋烤着火,一连好多天听老爷说“三国”,加带着评说济宁的市井人情。在那个交通不畅、信息闭塞的年代,济宁对于老家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存在,老爷的评书,在讲述三国故事的同时,也为他们打开了展示济宁州面貌的一扇小小的窗口,这应该算是那个时候的“春晚”或“百家讲坛”。但是到我记事的时候,老爷已经患有严重的肺气肿,说话气短,很少与人言语了,这应缘于老爷年轻打铜,一年四季被炉火炙烤,昼夜劬劳,严重透支了体力,加之三年困难时期营养不良,导致身体慢慢垮掉,不到60岁,1967年腊月即离开人世。

到我长大成人,“文革”结束了,刚当了民办教师的我,一边代课,一边请长假在滕县三中复习参加高考。命运女神对我眷顾有加,虽然数学知识近乎于空白,误打误撞,我竟然考上了大学,被录取到济宁师专中文系,成为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这时,老爷去世已经10多年了。按照家族传统,去济宁上学的头一天,叔和堂哥领着我,到祖林给先祖和老爷上坟磕头,鸣放鞭炮。到了济宁后不久,我即央求家居济宁本地的班长当向导,专程去童年时候就神往的税务街。从红星路到共青团路,过阜桥口往西不远,即到了南门,那时候,老运河南边的玉堂酱园的老式建筑还在,玉堂酱园再往南,就是税务街,来到这条保留着清代建筑风貌的商业古街,仿佛置身于江南的古镇。按照父亲告诉我的门牌号,街东首不远处路北,有一处小瓦房的老式铺面,这就是老爷曾经居住生存过的老房子,已经改做街道缝纫社,东邻的老房子,是1953年公私合营以后,成为集体资产的我家的几间门面。先祖和老爷的旧居就在眼前,面对着物是人非,年轻的我,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感慨!徜徉在税务街街头,走在有些打滑的石板路上,浏览着街两旁错落不齐的老店铺,我仿佛穿越到了多少年前,看到了铜花飞溅的炉火旁,先祖们和老爷忙碌的身影,听到了夹杂着南北口音的生意人的吆喝叫卖声,闻到了富有地方特色的济宁小吃的氤氲香气……

毕业离开济宁,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最初的几年,我几乎每年都要趁假期偷偷去济宁,既算作故地重游,也借机去税务街看看老房子。房地产热兴起的时候,按照大爷的提示和父亲的吩咐,我也曾去过税务街附近的房管部门,咨询过老爷的门面房的产权归属,祈愿可以得到公家的合理补偿。领导说,必须房主本人亲自来,并且要有相关证件或街道的证明人,可老爷已经去世多年,与老爷相熟的工友邻居也基本不在人世,老房子的产权问题最终不了了之。1996年,滕州市机关党工委组织各部门机关干部去聊城孔繁森纪念馆参观学习,返程在济宁太白楼作短暂停留的时候,我又一次去了税务街,但是,街道两侧已经新起了商品房小区,林立的高楼下,古色古香的税务老街,连同老爷的旧房子,已经荡然无存!这次的中途济宁之行,带给我的是无限的惆怅和遗憾。

改革开放大潮的推动,济宁古城一天天迅速扩展变大,几十年间,已经是鲁西南的工业经济中心,成为人口过百万的大城市。税务老街消失了,但街名仍在,并且承袭了过去年代的经营特色,成为济宁的一条著名的商业街。近年来,时间比较充裕了,我又多次到济宁,登太白楼,瞻铁塔寺,看博物馆,过竹竿巷,游太白湖,但无论去什么地方,我总忘不了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税务街,总要去那里转一转,在小饭馆里吃顿水饺或甏肉干饭,在玉堂酱园买几提酱菜腐乳。现在,我也早有了第三代,更深切体会到当年老爷对我倾注的春晖般关爱,那是刻骨铭心的隔代疼爱!萦绕在我心头多少年的济宁情缘,也就不难找到答案了。承载着老爷的无言厚爱我长大成人,沐浴着师专的知识雨露我走上社会,我的生命的成分里,济宁,这座千年古城,应该占了好大的比重。车水马龙的太白楼路,行色匆匆的人群,谁也不会注意,一个踽踽独行的外乡人,流转在古城街头,追怀先祖的遗踪,寻找自己的青春旧梦。对于济宁来说,我只是一个来去匆匆、微不足道的过客,一代代人走过,一代代人走来,一代代人新生,生生不息之间,古城在蝶变,生活在翻新,爱心在传承,历史在前进。我想,这种割舍不了、挥之不去的古城情愫,在我的有生之年,还会一直存续下去,演绎下去……

2021年1月23日于滕州

作者简介:

段修桂,滕州人,大学中文毕业,先后在滕州二中,滕州市政府办公室、体改办和教育局工作,现任滕州市善国文化研究会顾问,济宁市孔子文化传播促进会理事。业余时间写点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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