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陂港火车站

刘安民

2006年刘安民从英国回来时，小站还在     摄影：刘安民

       上小学四年级那年，父亲把我从乡下外婆那儿接到刚从干校分配工作的妈妈单位。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火车。我们先去了父亲下放到孝感的干校，在那里住了几天。等父亲有了假，才一起走的。记得从父亲的干校到火车站路程不远，但为了搭顺路车，我们早早就到了火车站。那时火车很少，我们在火车站等了好久。百般无聊，正好站里停了辆火车， 那时还是烧煤的蒸汽机，车头喘着粗气，车身有几辆卡车长， 车轮比我还高，看上去好大好大。第一次看到这么个庞然大物， 围着它来回转了半天。

三陂港火车站    摄影：刘安民

       头一次坐火车倒没什么印象。因为等到上车时已是晚上，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咣当，咣当”有节奏的车轮声，坐下便睡着了。等到母亲那儿，已是半夜了。好在母亲的单位就在火车站边上，到站也就到家了。

        刚到一新地儿，还是挺新鲜好奇的。虽然也是穷乡僻壤，可毕竟还有铁路，火车。第二天便跑到车站去看火车。那是个小站，但一应俱全。有调度室，售票厅。来往的客货车也不少，停站的客车不多。

从三陂港开过的火车   摄影：水易居

       原本是来过暑假的，可来后便赖着不走。这一待， 就是五年。晚上听着火车声睡觉，每天沿铁道上学。和当地的孩子一道，看懂了信号灯，学会了像《铁道游击队》那样扒火车， 还和他们一样拾煤渣。蒸汽机火车是烧煤的，火车一启动，便冒着白烟，发出突突的吼声。火车司机一般都是三人，有一位是专门不停地往燃烧炉里一锹一锹添煤的，看上去十分辛苦。和普通煤炉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疏排煤灰和煤渣，路基上就会留下一堆堆的煤渣，里面会有一些没燃尽的煤，可以再利用，所以，一直都会有铁路边的小孩在路基拾煤渣。

       那小站建在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中，离最近的三陂小镇有两三里路，到火车站坐车的人也不多。母亲报到的单位——合作社中转站，在车站后面的小山坡上。这应该是后来建的，可能是为了方便从武汉进货，专门修的一个日用商品仓库，给全区的商店批发。之后在仓库对面又修了一个小旅店，餐馆，还有一个小卖部。离火车站不远处还有一个粮站，大概也是为了方便运粮。车站的对面就是府河，河床很宽，有河沙可经铁路运出，所以后来又有了河沙厂。

       小站也就十几个工人，三班倒。那时候火车变道都是靠人工扳道。老一点儿的工人在站里做调度，通常是两人在中心值班室值班。年轻的工人则去站两头的叉道房，管扳叉道。一个人蹲在一个小屋里，八小时一班，说话的人都没有，应该是很无聊的。他们倒是有一点好处，可以敞开用煤。在那计划经济年代，煤是紧俏物资。冬天，不论是调度室还是小屋，都有煤炉烧着。尤其是调度室， 常常是满屋的人在聊天，吹牛。

已废弃的车站工人宿舍    摄影：刘安民

       站长是个北方人，家在武汉，老婆从未见过，儿子倒有时来。那儿子是典型的武汉小流氓，打架滋事，没少让老头儿操心。老工人大多是北方人，拖家带口，孩子多，老婆没工作，不时给沙厂装点沙，赚点零花钱。

已废弃的车站边的旅社、仓库     摄影：刘安民

       年轻的工人，生活其实很单调。不上班就是睡觉，虽然有乒乓球和康乐棋一些玩的，但人不多，难得玩起来。没有女孩子，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际。那些设施倒是让我和那帮子弟玩到一起了。

       还有一对从武汉退休的老俩口，不知咋地给安到这儿。老头爱钓鱼，有时周末拉上我，到周围的塘堰，几个小时， 能钓几条。多的时候，就着鲜鱼，他就能喝上几杯。少了，就都给我拿回家，打打牙祭。

小站对面河沙厂的房子     摄影：刘安民

       后来， 邻近的公路改建了，路好，坐汽车方便多了，乘火车的人渐渐少了。再往后，附近的商店，粮站， 中转站，河沙厂都关闭了。小站也就慢慢失去了功能， 成了名副其实火车过而不停的小站了。

        2014年回国，我又去那里转了一圈。小站已完全关闭，房子全部废弃，只剩下水泥站台在那里，让人会想起这曾经的小站。只是小站对面的河沙场的房子还在，居然还有人住，一问，都是原来厂里的工人。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工厂，也没有农田，不知道他们靠什么生活，还能撑到如今。

曾经的家，房子已坍塌，只剩下残壁     摄影：刘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