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姑婆的黑暗世界

姑婆的黑暗世界

黄启旺

图片选自网络

      姑婆叫黄道英。三岁失明,二十八岁嫁人,在黑暗世界里摸索、跌撞,她苦难的一生如果在作家笔下就是一部催人泪下的长篇小说,而我实在没有那个笔力,无法用文学的语言来描述姑婆的黑暗世界。我只能把我看到的和听到的关于姑婆的一些事记录下来,算是姑婆没有白来人世一趟,也给我们和后人一些回忆,缅怀曾经的苦难,感恩今天富足的生活。

      儿时我常随父亲到姑婆家拜年,很多细节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若云烟,但有一年的情景却让我终生难忘。那一年我大约八九岁,记得是初三的早上,父亲带着我,还有下湾的太伯爷和小爷(运胜)一行四人到姑婆家拜年。我们那里的习俗,大年初一到初三,家家户户的大门不随意敞开,一般都是虚掩着,讲究是不能让财跑了。    

      我走在前面,推开姑婆家的大门,一眼便看到姑婆坐在堂屋离大门很近的地方,好像是在特意等待娘家人到来似的。长辈们紧跟着也走进门内。我小时很内向,言语不多,进门后我傻傻地站着,发呆地瞅着姑婆。这时便听到父亲很礼貌地说话声:“幺爷,干爷,给您老们拜年了!”伯爷、小爷也都异口同声地附合着,他们都中规中矩地行拱手揖拜之礼。当时姑爹虽不在现场,可长辈们拜年时还是如此这般地把姑爹的年给拜了,只是掬躬作揖的对象不是姑爹本人而是中堂的毛主席相。

      姑婆听到拜年声,忙站起身来,边招呼边伸手从桌子上拿烟。

      片刻功夫姑爹应声来到堂屋。父亲又因循守旧很礼貌地躬身行礼。我也照着父亲的样子喊着:“姑爹、姑婆给您老们拜年了!”

     姑婆听到我的声音忙招呼道:“哎哟!启宣,我的小乖乖,快快快过来让我摸一下,是不是新年又长高了一大截!” 

     启宣是我的乳名,上学后老师给我更名为启旺,姑婆是知道的,可能她老人家称呼我启宣已经习惯了。

      姑婆很喜欢我,每逢听到我的声音,都会拉着我的小手,同我说话还不停地摸摸我的脸摸摸我的头,还说给我算了命的,说我的八字生的好,长大了是要坐办公室的。

      我忙来到姑婆身边,把自己的小手递给老人家。姑婆知道是我,又重复她自创的一套老程序,口中不停地说:“哎呀!我的启宣真的又长高了,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了!”

      姑婆生有三个儿女。模糊地记得这次拜年,姑婆的儿子和大姑娘已经成家了,只有小女儿还没出嫁。

      姑婆家有四间房屋,坐西朝东,南边住着姑婆老两口和小女儿,北面是光全(姑婆的儿子)干爷的住房。当时光全干爷已经成家立业,好像有小孩了,也好似是同老人们分家了。

       我们的声音早惊动了隔壁光全干爷夫妻二人,他们过来也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运太哥、运海哥、运胜老表,都是稀客!启宣,稀客稀客!

      看到光全干爷在家,他怎么没有到他姑父家拜年?是不是特地在家招待我们的?蒙昧幼稚的我心中疑窦丛生,可我没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没讨教任何人。

      随即我们都来到隔壁光全干爷家拜了年。平辈之间拜年,只是恭喜新年大发一类的新春祝贺词。我是晚辈,所以到光全干爷家也得行揖拜之礼。礼毕,和蔼可亲而舍得的光全干爷和表干妈,拿了一大盘子蚕豆、南瓜子、油炸翻饺等把我的衣服口袋塞得满满的。

      大人们相见后就会坐下来,聊聊过往,唠唠乡间闲碎,咵咵新年春耕的打算。

      姑婆见我们到来非同一般的热情,同我们打完招呼就到灶屋去了。

      姑婆家没有同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一同来的小爷虽说只比我大几岁,可他一是耳朵听觉不太灵光,二是同样不爱说话,所以我们也玩不到一块,冷落在一旁的我只好瞎转悠。

      我无所事事来到了灶屋。灶屋是土坯砖墙,墙面不知用泥巴糊过没有,我不记得了,窗子很小,屋顶的明瓦也好像被树叶所覆盖,灶屋的光线在灶膛门口黢黑的灶壁映衬下显得是那么的昏暗微弱。

      记忆中,当时所有的房屋内光线暗是共性,是房屋结构所造成的,可没想到姑婆灶屋光线暗弱的程度,比一般人家里更暗一些。为什么会这样?现在想来可能是当天的天气原因或与屋后坡高林密有关。但再想想,其实对于姑婆来说,就算光线再明亮不一样是黑暗的吗?

      也不知是记忆出了误差,还是真就是那个样子。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记忆屏幕上的画面应该是永恒的。

      姑婆在昏暗的灶房里灶上灶下地忙碌着,手脚是那么的呆滞,身子是那么的迟钝。只见姑婆拿着水瓢的手,在水缸的上方向下探测着,待寻到水缸边沿后,拿舀瓢的手随后就伸到水缸内舀起满满的一瓢水倒在灶台上的铁锅内。水缸离灶台很近,可还是让瓢中的水洒落了些在地上和灶台上。

      可能姑婆在忙自己的手上活,也可能是我的脚步声太轻,姑婆没发现我已经来到了灶屋。她还是自顾自地忙她的。姑婆上完铁锅中的水后,又摸索着来到灶门口的灰堂边,她没有坐下,只是躬身蹲下再从灰堂旁的地上抓起一把松毛放到灶门口,接着在灶台边摸到火柴,抽出一根,待弄清了火柴杆的头尾后,就又蹲下身子,很熟练地把洋芊划向火柴盒侧面的黑沙。

      哧拉一声后,姑婆把点燃的洋芊棒送到了灶门口的松毛堆,听到滋滋的声音后,她又顺手在地上抓了一把松毛轻轻地放在灶门口已被燃烧的松毛上面,然后再拿起火钳胡乱地把松毛夹着塞进灶膛内。

      松毛在我们没有山林的地方,算得上稀罕物。如此“贵重”的松毛大多是作引火用的,主要的燃料是麦草、稻草,其次是各种植物桔杆。春节间,为了使用方便及灶膛火力旺盛,条件好的家庭会买回一些干柴(劈柴)和松杂树枝子来供应灶房的需求。

      我估摸着姑婆是在为我们做早点。那个时代的农村没有吃早点的习惯,在物资匮乏的年月不知是谁兴起的“喝汤”,风行一时。拜年的客人到了,早上就会弄些肉端出来让客人吃,说是吃肉其实没人敢吃,顶多也只是象征性地品尝一点点,主要还是喝几口碗中的肉汤,美其名曰:喝汤。汤喝完了随后才是正餐拿桌席。

      喝汤也不是所有的来客都有汤喝的,比如:湾间拜年的、普通一般的家族自己人等就没有这么高待遇的。

     肉端到客人面前,大多客人是不会吃的,都知道肉是看的,汤才是喝的。就是主人再热情:“不用客气,多吃点,我们今年过年肉割的蛮多。”大多客人也会回应说自己吃好了,并强调自己不是客气,是的确吃足了,如果再多吃点就吃伤(腻)了。

      其实那个时代的人,谁体内不缺油水?说心里话如果真能放开吃的话,谁都能把一碗肉吃完。

      条件差的家庭一碗肉是要管一个春节的。喝过汤的肉碗,待到正餐时,又会有模有样地端上桌子放在客人面前。这样的菜在当年可称为“看菜”,“看菜”在那个时代的农村是普遍现象, 如果桌子上连“看菜”都没有,主人的脸面是挂不住的。

       来的客人如果带着小孩,大人都会事先交待好自家的孩子不要贪嘴。如果真有冒失的“狗崽子”吃了主家的“心头肉”,主人也只好自认倒霉,谁叫你碰到一个“吃了不死的小祖宗”。

     看到姑婆在锅里烧水,灶台边上筲箕(淘米、盛饭用的竹器)里还放了些许鸡蛋,我想她老人家可能不是走形式弄汤给我们喝,而是来实惠的煮鸡蛋给我们吃。

      我静静地站在灶屋的一角,离姑婆其实很近,我不想因我而影响她老人家的正常操作。我毫无声息地看着她老人家所做的一切。

   姑婆是一个盲人,是一个裹足而双眼看不见任何东西的盲人。幼稚的我想了很多,也生出了众多的疑问和担心:姑婆做饭会不会被火烧伤?不小心会不会把灶屋的柴禾点燃?被开水烫伤了怎么办?切菜刀会不会伤着手指?饭菜她怎么知道熟了还是没熟?为什么光全干爷没招待我们?小幺干(姑婆的小姑娘,当年已长成大姑娘了)干什么去了?她怎么不来厨房做饭?为什么……

     姑婆的黑暗世界,她度日如年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常人真真切切一目了然看到的人和物,可姑婆只能凭听觉和触觉来感知外物的一轮半廓。我知道姑婆是如何歇斯底里、痛彻心肺地想看到她舅孙子我长的什么模样?想看到她所有亲人的一颦一笑,甚至与己无关人的风流潇洒、花枝招展及喜怒哀乐;想看到万物的枝繁叶茂、花开花败;看到飞禽的色彩斑斓、千姿百态;看到走兽的雄姿勃勃、憨态温顺。难以想像她的每一寸光阴都是在何种忧伤、悲凉、凄苦的状态下度过的?我心中的热血汩汩在地翻腾,急促得几乎要跳出的小心脏已经让人彻心彻肺地痛,我惊叹于小小年纪的我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慨,甚至想哭!

      我操控不了自己的情感,更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可我知道我不能哭出声来,否则姑婆就会发现我的存在,我只好默默含着带有咸味的泪珠毫无声息地呆在灶屋。

      鸡蛋什么时候下的锅?灶膛里添了多少次柴火?锅里的鸡蛋煮了多大一会?放了多少油多少盐?鸡蛋熟了没有?我无心顾及。此时只看见姑婆不知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撂碗放在灶台上,放好后她又从中拿出一个碗来端着,右手握着锅铲在锅里小心翼翼地捞着鸡蛋。

      我蹑手蹑脚走近灶台,贼头贼脑把眼光投向锅中,看到锅中的荷包鸡蛋在翻腾跳跃,鸡蛋中间还夹杂着几根长短不一的松针也伴随沸水起伏而浪迹着。灶屋光线虽暗,可锅里面棕黄色的松针在白色鸡蛋的衬托下,分外醒目。

      我默默站在灶台边,不一会功夫,姑婆就盛好了四碗鸡蛋,碗挨碗井然有序地靠锅边放着,三口碗中均盛有三个鸡蛋,只有一个碗中盛的是两个,我不由自主地又扫了一眼锅中,发现锅里还剩一个鸡蛋没有盛起来,我不知这是姑婆有意所为,还是无心的失误?不好明言的我,想着盛两个鸡蛋的碗应该是给我的,我是小孩,是怕我吃不了3个鸡蛋的缘故吧。正好两个鸡蛋的碗里还有一根松针。

      盛好鸡蛋后,姑婆就朝着堂屋的方向喊道:“喂,鸡蛋弄好了。”

      我知道姑婆口中的“喂”是在叫姑爹,我怕姑爹看到自己,想躲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站在灶台旁。

      正在堂屋陪父亲聊天的姑爹很快来到灶屋,姑爹看到我在灶屋站着,和蔼地说道:“启宣,出去坐。”

      姑婆听到姑爹叫我的名字,才知道我站在她身旁,亲和而诙谐地:“小东西,怎么跑进来不做声?”

      我避开姑爹,也没应声,小跑着走出灶屋,边走边用袖子擦干自己的眼泪。说真的我不想把柔弱的一面示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哭了。

      我强行收回不争气的泪水,忙稳定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找了个凳子耷拉着脑袋坐了下来。

      一会姑爹把做好的鸡蛋从厨房端进了堂屋。姑爹看我没坐在桌子旁边,忙招呼道:“启宣,过来,坐到桌子边上来。”我知道姑爹叫我桌子边坐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就把凳子挪到了桌子边。这时姑爹已经把四碗鸡蛋都放在了桌子上。奇怪的是每个碗里都是三个鸡蛋,而且都是干干净净的,碗内半根松毛的影子也没见。

      姑婆煮的鸡蛋味道好不好我已记不得了,当时应该是囫囵吞枣一扫而光。吃完鸡蛋后心情依然沉重,我走出门外,独自来到姑婆门前的塘堰边,傻呆呆地望着远方。

      长堰的左前方是我们家的方向,因山咀的延伸遮挡住了北面的视线。右前方是青龙潭古镇,当时的青龙区区政府所在地;正前方约百米的地方是府河,河东岸是洑水辖区的胡家畈。东西两岸遥相呼应,鸡犬相闻。

       河水从东北方逶迤南下,经棺材石直达青龙古镇。因青龙古镇北面有一堵近三百米的红石崖壁的阻挡,导致水流不得不由西转东,然后缠绵缱绻徐徐奔向龙头石,如此棺材石与龙头石之间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宽阔的折弯(回水湾),河湾中靠近蔡家咀有南北向约二三百米长、二十米宽的土埂,形似一条大鱼迎水北往,只留有鱼背在水面之上,故人们都称它为“鲫鱼背”。“鲫鱼背”的正东方几百米处,也就是龙头石的正前方(东北方)百米处有好几亩地的圆形土丘,人称土猪(土沮)。

     看到眼前画中河山,再想想姑婆对光明的期盼,心想如果姑婆能看到自己门前的一切,该多好呀!

     正当我为姑婆生活在黑暗世界里凄凄泪涌时,突然听到身后竹杆有节奏敲打地面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回头一看,是姑婆一手提着篓子,一手拿竹杆摸索着朝塘堰边蹒跚走来。

      长堰距离住房约三十米左右,堰堤与埠头中间距离长约两米,宽几十公分,是一段倾斜而坎坷的下坡路。埠头是用几块大小不等的红石垒砌而成。

      待姑婆走近,我看到篓子里装了些新鲜的菠菜,知道姑婆这是给我们准备早饭的菜,现在来到塘堰边是来清洗菜的。

       一看姑婆到塘堰边洗菜,神经一下子繃的老紧,我记起了去年姑婆到我家来做客时,姑婆同我爷爷(姑婆的大哥)聊天时说过自己前段时间因洗菜而受伤的事。
      去年的一天,姑婆到堰的埠头上来打水喂猪,水桶还没有打到理想的水位,自以为到位了,一用力身子后倾,坐在了埠头上,水洒了自己一身,头碰到了堤壁的石头上,当时一下就昏厥了过去,不省人事,幸被隔壁侄女六姑娘看到,六姑娘看到满脸是血的姑婆,还以为姑婆被摔死了,忙跑回家喊人,还拿来手帕帮姑婆堵擦头上的伤口。姑婆提起此事并说如果当时没有六姑娘看到,后果还不定是什么样子。

      看到姑婆手头的竹杆敲到了埠头入口,一双尖尖的小脚正试探着准备迈向斜坡。我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由全身颤栗。我呆滞的嘴巴,不知被那根神经所撬动,张口道:“姑婆,不要下去,让我来洗。”边说边阻止老人家前行。

      姑婆听到我的声音,忙笑道:“哈哈,我的启宣好扣(乖),不要你洗,堰的水冰冷,还是我自己来洗吧。”

      “姑婆,我不怕冷,不怕冰,让我来洗。”说着就从姑婆手中想接过篓子。可姑婆还是固执地坚持着,说自己经常到堰边埠头上洗衣洗菜,都习惯了,还叫我不要担心。

      我晓得姑婆的意思,是担心我人小,在水边怕万一有个闪失后悔莫及。看到姑婆的固执,我心一急,只好使强,来了个半抢半夺。她老可能从我的举动和力道中感觉到了我的真诚,也只好松手把篓子让给了我,并一再嘱咐叫我要小心。

       站在塘边的姑婆不间断地叫喊着我的名字,同时也找着话题同我拉扯着。虽我俩近在咫尺,只要我慢半拍回答她老的问话,老人脸上立马会布满不安和担忧。

      姑婆当时如此紧张担忧的神情,后来我才听说是因她曾经的一次失误,差点让她悔恨终生。
      在姑婆的儿子不到一岁时的一天下午,她洗衣服的时候把儿子抱到北冲的塘边,想着儿子还不会走路,把儿子放在堤坝上坐着,自忖应该是安全的,就自顾不暇地摸到堰边洗衣服去了,一会功夫儿子滚进堰中她还浑然不知,幸被准备到田间劳作的李世恩老人发现,老人看到堰中有一件小棉袄在水面漂着,还以为是洗衣人不小心把衣服弄丢了,一问才知是一个小孩,忙下水把小孩救起,捞起一看感觉已没了气息。

      湾间人听此噩耗都跑过来劝慰,刘姓家族人看到孩子没有生命迹象,也都建议把孩子埋了,悲痛欲绝的姑爹也觉得孩子的确已经死亡,也同意埋葬,可姑婆坐在靠墙壁的地上,把儿子抱在怀中死活不松手,呼天抢地,嚎啕痛哭:“天啊!您不长眼睛!您把我的眼睛弄瞎了,要不是我的眼睛瞎了,我的尒怎么会淹死?”边哭边把脑壳在墙壁上碰撞着:“老天啊!您把我的尒带走了,我还怎么活呀!老天爷啊……”
      哭着喊着就一手紧紧地抱着儿子,一手使劲地抠抓着已经干瘪塌陷的眼睛:“你……你怎么瞎了?你为么事不睁开?”看到头上出血,眼皮、脸上都一条条血痕的姑婆,情不自禁地人们也不由得痛哭失声。

      大家看到伤心欲绝气息奄奄的姑婆,不好硬劝,怕刚失去了小孩,再因逼紧或许还会殃及大人的性命,所以众人只好善言相劝:“您又看不到,您摸摸您儿子的鼻孔,看还有气没气?尒已经死了不能复生,别把大人怄出病来,以后的日子还要过。”
      乡亲们一边安抚姑婆一边劝她放下孩子,可无论他人怎么说,姑婆都视若无闻,还说:“我的尒冇死!”
      悲痛欲绝、老实巴交的姑爹见状也无可奈何,只有憋着火生闷气,拿起锄头把家里仅有的几个坛坛罐罐打了个稀巴烂。

       任凭亲朋邻里怎么相劝,不管姑爹怎么翻箱倒柜,摔碗砸锅,姑婆只当没听见,依旧紧紧抱着她的儿子不松手。

       邻里们看到夜幕降临,好说歹说把姑婆弄进了屋。回到屋里的姑婆,把儿子的衣服都脱了,然后把儿子放在自己的怀中贴身处,合着自己的棉衣把儿子包裹着,坐在床边不停地哭喊着儿子的名字 。

       大家都觉得姑婆不可理喻,也有人说姑婆是怄气怄疯了失去了理智,是伤心所致而走向极端。天很快就黑下来了,精神颓丧忧伤而无奈的人们也只有摇头哀叹各自回家了。

      精诚所致,金石为开,老天终于睁开了眼睛。半夜时分,被暖心捂热的儿子终于听到了母亲撕心裂肺的呼唤,奇迹般地死而复生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此以后姑婆就倍加小心,生怕孩子到塘堰边玩耍,自己眼睛又看不见,为了能照顾好孩子,只有不停地同孩子讲话,用听觉来管控孩子的动向。

       我洗菜时把篓子放进水里,才解开了大篓子装少许菠菜之迷。本应用筲箕可装的菜,姑婆怎么偏偏就装在很不对称的篓子里。原来是篓子的口正底深,容易操控,在水中只要把篓子稍稍提高一点点,菜在篓子里就不容易漂失。筲箕就不一样了,口敞底浅,自己又看不见,难以掌控筲箕在水中的深浅度,一不小心菜就会越过筲箕外筐导致漂流。

      菜洗好后,我把菜篓子交给了姑婆,姑婆还一再嘱咐我叫我不要在堰边玩,我答应了她说玩一会就回来的。看着姑婆转身回屋的背影,童心未泯的我突发奇思,也想闭着双眼走进无光的世界体验体验。

      我不好随着姑婆的脚步朝住屋的方向走,怕被人看见,说自己无章无势(不懂事理),还有嘲笑老人之嫌。我朝着回自己家的方向前行,待走出塘堰边的危险区域后,来到不宽的田塍小路上,仔细端详了一下前方的路况,觉得黄泥土路虽窄而崎岖,可两旁有小树、荆棘作为护帐,让我稍感释怀,看没有多大问题方小心翼翼地闭目徐行。

      我尽力合上双眼,不让一丝光亮映入眼帘;尽量昂首向天,打消偷看路线的念头。记得当时踉踉跄跄,没走几步就被脚下的土渣绊了一下,恰好也是个下坡路,一个趔趄就来了个人仰马翻,起来后感觉头晕眼花脑热,就打消了接着闭目走的念头。

      此次盲走让我再次陷入深思,短短20米不到就摔了跟头,险些摔得头破血流。这时的我更感觉到盲人姑婆的黑暗世界是多么的不易,难以想像她老人家是用何种心态、用何等的超人毅力面对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这种无光的生活对她身心的摧残和煎熬,可想而知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给姑婆拜年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向父亲询问姑婆的过去。姑婆是如何失明的?是怎么学会算命的?是么时嫁到姑爹家的?她眼睛看不见这日子该如何过?

      父亲告诉我,姑婆生于1918年。老人讲那年瘟疫流行,姑婆的父亲当年受瘟疫的传染,在姑婆还没出生之前,29岁就去世了。这年姑婆家因染疫接二连三埋葬了4人,也正是在这年,姑婆降生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破败家庭里。有幸的是她家还有4人逃过了天灾,母亲和两个哥哥,包括刚刚出生的自己。

      姑婆三岁那年,恶魔再次降临在她身上。言传:隔壁家在他自家门口挖土窖,风水先生说动土的时间和方位与姑婆的八字不合,克着姑婆了,导致姑婆眼睛失明。这种迷信说法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真正失明的原因应该是患了眼疾无钱医治而导致的。

      1936年,姑婆的母亲因病去世。临死前老人眼睛不闭,泪水滚滚,欲言而不能,久久不咽气。儿女们跪在母亲的身边,见妈妈凄楚而痛苦的模样,不由得都痛哭流涕。姑婆的大哥(我爷爷)看到母亲虽没有气力言语,可饱含泪水的眼睛总盯在自己瞎了双眼失去生存能力的女儿身上。大哥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知道了母亲不愿合上眼睛牵挂的是什么,担心的是什么,大哥忙握紧母亲的手,说:“妈!您老人家如果大限到了,您就放心地走吧!翠(姑婆的小名)的事交给我了,只要我有口饭吃,就少不了她的;只要我有儿子,她就有儿子。”命悬一线的老人,听到儿子的承诺,这才闭上眼睛撒手人寰,时年52岁。

      老人去世的当年姑婆18岁,那个时代这个年龄的姑娘早该出嫁了,可姑婆因为眼睛失明而一直没有找到婆家。姑婆小时经媒人介绍在应山定了一门亲,男方同样也是盲人,后来我爷爷觉得如此联姻,不是把两个人从火坑里再次推向万丈深渊吗?于是在长兄长嫂当爷娘的时代,我爷爷作主解除了这门婚事。

       姑婆的母亲去世后,经两位兄长商议,兄弟两家按月轮流,照顾妹妹的生活起居。
      天长日久姑婆的大哥看到自己妹妹长期这样不学无术,无所事事,荒废时光,如此不是长久之计,觉得应该让妹妹学点东西,有了一技之长,才有生存之路,还可打破妹妹百无聊赖、枯燥无味的生活,让精神有所寄托。大哥琢磨,让妹妹学习算命,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大哥把妹妹送到宋家湾现宋伟明(村主任)的奶奶门下学算命。当年给师傅的报酬是月供两斗米和几十斤柴禾,这中间也包括自己的生活,虽说是不多,可还是没学完一年就因家穷供给不上无奈而终学。

      在当今时代,在今天人眼里,可能如此低廉的费用不在话下,觉得是毛毛雨,伤不着皮毛,不曾想在当时姑婆的大哥是家徒四壁,家里连凳子都没有坐的,哪里找多余的米和柴?

      姑婆虽说双眼失明,没上过学,可人还是天资聪颖,领悟力、记忆力超强。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上帝给你关了一扇窗,就会给你开一扇门。姑婆不能说掌握了算命的全部精髓,可在后来漫长的日子里算命还是她生活的主要来源之一。

      姑婆的哥嫂一直没计划把这个失明的妹妹嫁出去,怕的是嫁到别人家,成为他人的包袱和累赘,被他人看不起受委屈和欺负,所以也作了长期的打算要为这个残疾妹妹养老送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姑婆二十几岁的一天,因看管二哥孩子的一个失误,让孩子把长钱(铜钱)吞进了肚子里,导致孩子生病而脸色黄肿,孩子的哭闹让本就脾气不好的二哥急火攻心,愤怒难以抑制,无处发泄的二哥迁怒于一个看不见的瞎子妹妹的照看不力。正当施暴之时,湾间好心人急忙告知大哥,大哥忙阻止弟弟鲁莽粗暴的行为,同时也怜惜瞎子妹妹的无辜和可怜。

      此次二哥对妹妹的野蛮暴揍的行为,让大哥感到极度的恐惧和寒心,经湾间好心人劝解,大哥改变了原来把妹妹留家不嫁的想法,担心留在家里怕脾气不好的兄弟万一失手,妹妹的性命堪忧。后来大哥就不断默默地为妹妹祈福,为妹妹寻找一个合适的人家,想给妹妹一条生路。

      1946年的一天,经同村好心人黄家宗(现运安叔的爷爷)老前辈的介绍,姑婆同本村第七生产队的刘志才(姑爹)结为伉俪。

      姑爹当年家贫如洗,来到本村黄姓大户家做长工,家宗前辈看到三十多岁还没有成家的刘姓大小伙子,生的憨厚诚恳,勤劳肯干,善良朴实就有意成全了一对美好的姻缘。

      姑婆结婚时已经是28岁的大姑娘了,姑爹比姑婆大6岁。结婚后没有房子住,姑爹便在本村杨姓人家的山墙旁边搭了一间简易的临时草棚,作为一家三口(姑爹的母亲)的栖身之所。

      天无绝人之路,世上还是好人多。邻村6队李姓人李世恩老人(现李保光的爷爷,当年从水中救起姑婆儿子的人)看到姑爹姑婆两个人善良忠厚,姑婆又是残疾人,一家人挤在一个矮小的草棚子里过日子,便大发慈悲,把自己靠近7队的一处房屋暂借给姑婆家居住。1958年国家开展田间积肥运动,把多余的房屋和废弃的房屋全部拆除,拆除后的砖碴(陈霉土)用来肥田。姑婆住的李家的房子难以幸免被夷为平地。无家可归的姑婆一家,又过上了竹篱茅舍、餐风露宿的生活。心地善良于心不忍的李世恩老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又自掏腰包在原地搭建了两间当时还算不错的土砖瓦房,恩赐给姑爹姑婆她们。有了李世恩善良菩萨心肠的人,才有了姑爹姑婆一个安稳的家。

      1959年——1961年全国发生了饥荒,青龙这个小地方也不例外,甚至比其它地方的严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年青龙地域的浮夸风是安陆的重灾区。以虚假、夸大的方式上报亩产万斤粮的丰收假象,导致掘地三尺也不能完成上交的任务。

      上世纪中期,在除四旧立新风的年代,“算命”是不能见光的行当。无缘农活劳作拿不到工分的姑婆全家老少六口人,只能靠姑爹一个常年哮喘只拿8分工的人出勤,所以在当时来说姑婆家就是全村最大的缺粮户。在饥荒的年月,姑婆家的处境比起当年困难的家庭更显得举步维艰,过着吃了上顿愁下顿,一餐吃了饱数天的日子。

       1959年的一天,姑婆开启了长达几年的乞讨生涯。手牵着十二岁的儿子(其实是儿子牵她),背驮着两岁的女儿,背井离乡,远涉广水、随州、孛畈、长松、烟店等四周不超过三十里的地方要饭,过上了吃百家饭的生活。

      姑婆乞讨同其他健康人有所不同的是:她眼睛看不见,需要别人牵着,要借他人的眼睛才能行乞,乞讨的路程离家远了天色暗了不能归家,如此必须在外面借宿。借宿也是有选择性的,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借宿给你的,拖儿带女的,又是个瞎子,非亲非故的,谁愿意为你腾出房间和床铺,还要为你铺垫好被褥,服侍你一家老小三口。

       在当年的农村,家庭宽裕的又不多,没有谁准备多余的床和床上用品放在那儿等着你来借宿,再说你是个乞讨之人,是被施舍的对象,又不可能对你来个有赏服务,遇着下雨、刮风、落雪还不知你要住多长的时间?供吃管喝不说,万一惹出难以预测的麻烦,落得个吃亏不讨好。所以借宿要么是沾亲带故,要么是大慈大悲之人才会借宿给一个陌生的人。

       姑婆不能走远乞讨的主要原因有两点:其一是借宿。路程越远越难寻找与四邻扯得上亲戚关系的,如此就给借宿增加难度。其二也是最主要的一点,在外面乞讨的人还要照顾没出门在家的祖孙三:婆婆、丈夫、7岁的女儿,他们在踮足跷首企盼着在外面乞讨的人送回粮食救他们的性命,所以借宿的地方离家越近,送饭送粮的儿子回来就越方便,第二天儿子回到借宿点的返程途中也不会迷失方向。

       如果在外面乞讨的人,讨得的杂粮没有盈余或因雪雨路滑不可抗的原因没能及时送回补给,在家的人只有靠吃树皮、草根、粗糠、河中割给猪都不想吃的野草等等来度日防饥。

      光全(姑婆的儿子)干爷讲过,讨饭时讨来的东西无论多少,尽量每天返回一趟,哪怕是半碗饭,还是几根胡萝卜都得送回。有几次因乞讨的余粮不多没及时返回,妹妹饿得实在不行了,饥不择食地抓起粗糠就吃,实在吞不下就用水灌。哥哥回来后见妹妹吃的粗糠消化不了屙不出来痛苦难耐,就拿起竹帮妹妹一点一点向外剥。

图片选自网络

      乞讨的日月,在家的人担心外面讨饭人的安危,乞讨的人记挂着家里人的生死存亡,一家两股惺惺相惜,生死相依,牵肠挂肚。

      在乞讨中姑婆数次受到恶狗的侵袭,最严重一次是在随县一个山区,儿子牵着背驮妹妹的妈妈步履蹒跚地走向一个村庄,刚走进村口三四只恶狗不约而同地朝他们扑来。
      走在前面十二岁的儿子捏着棍子的一端,另一端在后面妈妈手中,儿子看到狗子凶神恶煞地向自己扑来,忙叫妈妈松手,夺过棍子装腔作势地向狗挥舞着。可一个小孩子怎么拦得住四条恶犬的进攻,顾左顾不了右,顾前顾不了后。姑婆看不见不知狗子奔过来的方向,不幸被几条恶狗咬住了小腿撕扯着,站立不稳的姑婆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儿子回头看到倒地的妈妈和吓得哭叫不停的妹妹,忙拼尽全身力气抡棒砸向恶狗,可恶狗还是没有退缩的迹向。

       平时过了饭点姑婆都会原地休息,只有等到下一个乞讨村庄的上空升起袅袅炊烟的时候,才整装开跋,此刻进村不但是讨饭的好时段,而且狗的主人们大多也都在家,如果自己看家护院的狗善恶不分,对来客作恶之时,狗主人都会及时地制止和驱赶。
   今天的时点正好是人们上工劳作的时段,这姑婆是知道的,此时就是进村去讨饭,绝大多数大门上只能看见一把锁,那为什么此时姑婆就盲目地要进村呢?是因为今天姑婆在上一个村庄,打听到下一站的距离有点远,想提前赶到目的地,到地方后又因口渴才冒然进村,不想受到几条恶狗的群攻。

      有幸的是狗的狂叫声,妹妹的哭声惊动了湾间的老奶奶,老奶奶出门见状急忙大声呵止:“冇得德性的畜牲们的,再不滚开,老子打死你!”老奶奶的声音终于驱赶跑了一群恶狗。

      老奶奶呵退了恶狗后,忙来到姑婆的身边,躬身想扶起姑婆,可姑婆已经站不起来了。裤子被咬破,两条大腿小腿都被撕扯得血肉模糊,衣服上是血,腿上是血,地上是血,惊心惨目,目不忍睹。

       好心的奶奶把乞讨的一家子留下来在她家住了近半月,还请来赤脚医生给姑婆医治。狗主人们送来红薯、胡萝卜等一些吃的东西,说是可以给姑婆治心寒(迷信说法,吃了狗主人的东西,被狗咬伤了的地方就好得快)。腿还没痊愈姑婆就说不能再打扰别人了,坚持要迈向自己的乞讨旅程,临行前老奶奶还送了一条裤子给姑婆。

      被狗欺负的事时有发生,要不怎么说:狗眼看人低。狗只要见到衣服不整洁的、拿着棍棒的、肩背乞讨袋子的,它都会不假思索、不辨好坏黑白地为你送上一个见面礼:轻则为你来个张牙舞爪、呲牙咧嘴,重则饿虎扑食、狂撕乱咬。

       姑婆为了生计数不胜数地受过狗的欺凌,平生最忌惮的也是狗。在乞讨的日子里,在后来游乡算命的日子里,虽说出门都有人牵着护着,可保护自己的人不是老就是小,不是病号就是孤残,正常的劳动力是没时间陪伴你游乡算命的。牵着姑婆游乡的人也不全是自己人,有同村或邻村失去劳动力的人,他们为了在外面讨碗饭吃的同时,也可从姑婆微薄的算命收入中分得一点辛劳费。陪伴姑婆算命的人也是有风险的,好多人也受到狗的伤害。

      在我的记忆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姑婆算命收费先前都是1角2角,后来好似最高也没超出5角钱。可就是这1 角2角的,在当时来说还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这点可怜的收入也为姑婆家过火焰山买回了一把芭蕉扇。乞讨保全了全家的性命,算命让家庭走出了困境,成就了后来子孙的兴荣。

      姑婆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她不断饭菜做的好,让人不可想象的是,她还会做衣服。那个时代大多是土布(自己纺线织的),洋布是后来才有的。无论身上穿的还是床上垫的盖的全部是自己织的,布的颜色也单调得只有黑和蓝。姑婆不能纺线不能织布,可她做衣服的水平比好多睁眼睛人的手艺还好。她不断把自家人的衣服全包了,有空时还帮忙邻里做上一些,特别是村里乡邻为百年后的老人做寿衣,为及时装棺入殓的赶工活,村里人大多会请她出马。

      看到姑婆做的卧单、被套、衣服,而又没见着姑婆的人,没有一个人相信做出如此好工艺的人是位瞎子,都说姑婆应该是一个睁眼瞎,意思是质疑姑婆的眼睛可能看得到一点点。大谬不然,姑婆是一个深度眍瞜(眼窝深陷)的盲人。

       很多人怀疑姑婆看不到怎么可能把握得好尺寸?怎么拿捏得好剪裁上的工艺?怎么掌握得好手工针线曲直及密度?殊不知她只用手摸一下长短、曲直、针线的密稠度等等,很快这类的信息就输进了她的“电脑”里。

      有人想考考姑婆的手感和对尺寸的把握度,算了命后就故意把当时1角的说成是2角的,把2角说成5角或把5角说成2角的,无论你怎么说,姑婆一摸就知道了,也晓得你是善意的调侃,便会一笑了之。

       姑婆是一个勤劳的人,只要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从不推辞和拖拉。农田抗旱车水、扯秧、绾把子、打葽子、纳鞋底、粘鞋帮、切猪菜、铲草皮等等用手、用脑、能做的事一概都包揽下来,俾夜作昼,勤扒苦做。

       经姑爹、姑婆不辞劳苦,精打细算,不断地努力最终把一穷二白,家徒四壁的栖息之所打造成了一个能与时俱进的小康家庭。姑婆这黑暗世界的日子,个中的艰辛,历经的磨难,不可言喻,举不胜举。

图片选自网络

       1996年9月的一天,姑婆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前面脚边放着一口大木盆,手握菜刀正在切猪菜,猪草还没切完,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到安详而脑袋耷拉在右肩上手握菜刀的姑婆,后人们还以为老人家睡着了,喊了几声见没有回音,近前仔细一看,试了试鼻息,才发现姑婆已乘黄鹤去。

        善有善报的姑婆无疾而终,享年78岁。

        现借诗一首总结姑婆苦难黑暗的一生,并祈祷祝福来世的她得到光明:

白日何短短,

百年苦亦满。

苍穹浩茫茫,

万劫太极长。

麻姑乘鹤去,

大地一片霜。

奈河桥灯明,

来日见扶桑。

      父亲讲了很多姑婆刚毅不屈,以勤补拙,在黑暗世界挣扎的故事,恕不能一一说个清楚明白,现只回忆了一段小时到姑婆家拜年的部分情景及回家路上父亲粗略描述姑婆年轻时的些许过往,现写几段极平淡的文字来记述姑婆,以示缅怀和悼念。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她是她一辈子的丫头
散文天地 | 段中华:我家的表叔
祖母的“老闺蜜”们:做礼拜的姑奶奶(作者 箫笛)
6岁男孩舍身救妹,被狗咬脸缝90针:如果有人要死,那也应该是我
这么大的磁铁第一次见,但为什么三轮车没有吸走
75岁老妇幼时被卖入外省做丫环 求助媒体寻母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