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北从军往事(三)

有线排

吴海波

      我们新兵在团部集中训练一段时间后，就分配到了各连队，由各连队继续组织新兵训练。我分配到了位于华县高塘镇东河村的火箭炮营指挥连，对外代号称为84873部队97分队。我们那一批到火箭炮营指挥连的新兵来自湖北、陕西、甘肃三省，共有10余人。

吴海波（左）与时任十连副连长陆振武合影

      火箭炮营指挥连有三个兵种，分别是侦察兵、无线兵、有线兵。连队在分配新兵时，一般是将文化程度高的分配到侦察兵排，因为侦察兵业务涉及到炮弹射击诸元的计算，是个脑力活。其次是将个子较小，比较灵活的新兵分到无线兵排，背记密码。剩下的文化程度较低，身体健壮的分配到有线兵排，那是个体力活十分辛苦。

      在指挥连新兵集中训练一段时间后，面临着新兵下班分配了。新兵们把三个兵种分为三个等级，侦察兵是一等，无线兵是二等，有线兵是三等。新兵们一般希望分配去侦察排，因为炮兵侦察不同于步兵侦察，平时训练室内和室外相结合，外出也常是车来车往，看上去也比较风光。其次的就是无线排，背着电台也神气得很。唯独有线排，成天背着电线轱辘在外奔跑放线、埋线、爬电杆架线，是个辛苦活。

      新兵们私下相互议论时，认为我很可能会分配到侦察排，原因是我高中毕业，又是营黄教导员亲自招来的兵，在全营欢迎新兵会上，营里指定我代表新兵在全营官兵大会上发言，所以分配应该会好一些。

      其实，对于新兵下班分配我也进行过思考，我的想法与大多数新兵不同，可以说是反其道而行之。古话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再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从长远计我又不会一辈子当电话兵。我不想随波逐流，要做选择个人志向的人。我决定主动申请去最辛苦的有线排。理由有两点：一是兴趣所致。我一向不喜欢数学，去侦察排要大量运用计算，去了等于是自找苦吃。无线排大都是挑的小个子，我应该不属其列。二是从成长进步考虑。记得我被批准入伍后，去也被批准入伍的同学刘文飞家中，他的父亲开玩笑跟我们说：伙计们，争取当兵去时两个口袋，回来时四个口袋。当时战士军装是两个口袋，干部军装是四个口袋。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

      纵观指挥连的班长们，侦察班长、无线班长都是入伍很多年的老兵，他们的专业要求高些，人员更换慢，无职务的骨干老兵不少。当时部队干部来源是从战士中提升，这些人大都列入了预备提拔行列，等待提拔，故而这些兵种中老兵比较集中。而有线排的班长都是只早我年把入伍，资历普遍不深，退役流动也快。我去有线排只要肯吃苦，进步就会快一些。于是我到连部找到了连长刘景辉，主动申请去有线排。连长开始有些意外，待确认我主动去有线排时，对我进行了肯定和鼓励。新兵下班时，我被分配去了有线排。

指挥连有线排战友左起：孙国兰、孔德显、肖东梁

     主动申请去有线排，我是作了吃大苦、受大难的心理准备的。之所以主动向连长申请，就是要自加压力，把自己逼到"墙角"，堵死后路没有动摇余地。分配去有线排后，训练辛苦强度果然远超想象。虽然我个子有1.78米，但当时身体瘦弱单薄，并不泼辣。开始训练长跑时，跟着老兵们跑，距离稍为远点，双腿发软，气喘吁吁，双肺就像要爆炸，人要散架一样，难以跟上。为了自加压力，迅速增强体力，每天的长跑体能训练，我就在小脚上绑上沙袋增加负重量，咬牙坚持数月后，直到完全适应为止。

      部队徒手攀爬训练用的沥青木电杆，被无数电话兵长期训练攀上攀下，磨得光亮打滑。埋设电话线的道路是条简易人行车道，土路面被压得板实板实的。我们单兵架线考核有时间要求，放线、收线来回2000米，期间需要挖出一条8米长30公分深的埋设沟，埋设固定电话线并掩土履盖，还要徒手攀登两根10米高的电线杆进行高空架设。挖埋设沟埋线要迅速连挖带刨。徒手携器材攀登电杆要一鼓作气，我因臂力、腹力不足，加上没有掌握技术要领，难以顺利完成，特别是攀杆架线，屁股往下坠攀不上去，常常攀到一半就掉下来了。于是，我就在别人中午或傍晚休息时加班练，摸索其中的诀窍。部队发的军裤被我磨出了大洞，军鞋也磨损得比別人快，双手指的纹路全部磨平了，成了一层厚厚的皮，脸上瘦得尖尖的。

      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徒手攀上了10米电杆作业，在上面作业时由于体力不足，双腿一软，从10米高的电杆上滑落下来杵在地上，摔得两眼一黑，倒在地上失去知觉好半天。那段时间晚上，我躺在床上全身酸痛，人瘦得不行。有时也产生过畏缩情绪。但一想到是自我选择的有线兵，便咬紧牙关告诫自己，决不能半途而废丟人，决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耳光。早上起来，照样跟着老兵进行训练，日复一日地坚持。

火箭炮营指挥连部分战友合影，后排右三为作者

     电话兵是个苦活，训练起来夏天一身汗，背上都是汗渍印出的盐印，冬季训练衣服穿多了跑不动，衣服穿少了汗一出衣服贴着背冷得不行。我硬是凭着坚强的意志，无数次咬牙坚持终于挺了过来，跨过了训练的“高山"，渐渐能熟练轻松进行千米单兵架线、团体集体作业。负重携器材训练，还能边跑边哼着小调乐在其中了。徒手爬电杆架，也能身如轻燕一跃而上，攀爬灵如山猿，10米高的电杆，几秒钟就能口衔着电线徒手快速攀上去。

      有一次我们架线训练，在东河村稻场边的高大白桦树上固定过公路设线，场边房屋住的几个西安下放女知青看见了，故意笑着朝我们说：“快看呀，解放军叔叔像猴一样爬树哩！＂语言中明显带有挑逗和戏谑意味。我们又好气又好笑，不好理会她们，继续我们的训练。四川籍的米体全副班长囔囔道：笑，笑，笑个锤子！

      有一年冬季，师里在延安进行军事演习，我们有线排三个班分头架设炮阵地到前沿观察所的电话线路。架设线路在地图上，直线看没有多长距离，但黄土高原沟壑地形，一下到沟壑里，一上到塬上，距离就远了不老少，需要的电话线就更多，体力消耗就更大。我们有线排三个班被汽车投放到不同地段，进行限时分头作业。这就要求三个班作业不能有一个班出现方向误差，否则电线就不能对接，就不能限时内完成，就会影响军事演习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