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闭文昌

本文作者闭文昌的母亲

  2010年腊月初五，永生之痛，就在这一天，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我的母亲。近十年来，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时光流逝，可对母亲的思念却无法停止。

出事那天似乎有一种征兆，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与母亲生死相关。出于忌口和避讳我没有告诉老婆，但心神一直不宁。十点左右，弟弟打来电话，说母亲出了车祸走了。顿时我瘫坐地上，心如刀割，泪如泉涌，空气凝固，时间停止，我的生命好像在那一刻停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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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个唯物论者，此时我却相信冥冥之中的感应。那个奇怪的梦如何解释？最好的解释是我与母亲感情最深，冥冥之中母亲向我传递了某种信号。

  母亲故去九年多，往事却历历在目。母亲出生贫苦人家，八岁丧父，二十岁嫁给我的父亲——一个比她更穷的地主的儿子。父亲六岁丧父，与他的母亲——一个地主婆相依为命。当时我家家婆婆极力反对这门婚事，母亲却义无反顾。没有亲人的祝福，没有一件嫁妆。当时母亲的苦痛谁人能解？母亲的勇气谁又能明白？新婚洞房是一间草棚子，一住就是十年。母亲没有抱怨半句，风里来雨里去，勤扒苦做，节衣缩食，任劳任怨。草棚子变成了土坯房，土坯房变成了砖瓦房，砖瓦房变成了楼房。母亲还要孝敬多病的公婆，还要将就有严重大男子主义好发脾气的父亲，拉扯我们姐弟三人，更是把我拉扯到象牙塔喝了几天墨水，成了一个所谓吃皇粮的人。我是母亲的骄傲，别人一提起我，母亲脸上立刻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快乐得像孩子似的！

   八岁那年我患上了脑膜炎，母亲心急如焚，带我去普爱医院诊治。正值盛夏，一轮红日像一个大火球炙烤着大地。母亲背着我，健步如飞，她瘦弱的身子如同一道闪电在羊肠小道上一晃而过。我伏在骨瘦如柴的母亲的背上一起一伏，犹如在摇篮中一样。我心疼母亲，要下来走，母亲死活不愿意。她大声呵斥道：“这个病耽误不得，要赶紧到医院治，耽误了就会成为一个哈巴，甚至会丢掉性命。”母亲汗流浃背，蓝布褂子紧紧贴着她的后背，又紧紧粘着我的前胸，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耳根通红，血好像要爆出来。近20里的路她一口气就到了。医生说：“幸亏来得及时，晚来一步，这小孩恐怕会成为一个傻子。”那时家里穷，住不起院，母亲就每天背着我去打针，打完针又背着回家。炎炎烈日，母亲挥汗如雨，脚上不知打了多少血泡。母亲没吭一声，日日如此。不知背了多少回，打了多少针，我已记不清了。反正就这么好了，我没有成为一个哈巴。此时母亲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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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祸不单行，十岁时我又患上面神经麻痹。这种病虽无性命之忧，但可以破相。严重后果就是嘴往一边歪，变成一个铄(歪）嘴。打针效果一直不好，母亲就到处打听，最后打听到一个民间偏方，用鳝鱼血巴。嘴往哪边歪，鳝鱼血就粘贴在哪边。我的左脸都沾满了鳝鱼血，比关公脸还要红。为了不使我破相，母亲趁着歇气的间隙，到稻田埂边捉鳝鱼。那时鳝鱼多，一会儿就会捉很多，用树枝条穿成一串一串的。鳝鱼血腥腥的、粘粘的，干了后扒下来把脸扯得生疼，我大哭大闹不愿贴。母亲就语重心长对我说：“嘴铄了，就破相了，就会变成一个丑八怪，丑八怪就娶不到媳妇。听话，来！”我就乖乖坐在地上，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让他自由的刷抹。鳝鱼肉就成了我的美味。母亲很会做菜，虽然没有什么佐料，但母亲用瓦罐子在灶里煨出鳝鱼汤黄灿灿的，肉嫩嫩的，味道很鲜。这种味道终生难忘，我再没有喝过这么鲜的汤，吃过这么美的肉了。

   不知是打针的作用，还是鳝鱼血的作用，反正我的嘴不铄（歪）啦。不过还留下一点点后遗症，激动时说话嘴稍微有点铄。我隔壁刘家湾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几乎与我同时发病，没有得到很好的治疗，最终成了一个铄嘴。

   感谢母亲！她不仅给了我生命，而且给了我一个健康的体魄。如果没有母亲的付出，我现在的人生会是多么灰暗啊！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成了家，每次和老婆回老家时，母亲总要为我们做饭。她在灶上忙碌，我在灶下添柴，母亲唠叨道：“你已经是一个大人了，我再也不管你，但我要给你提三个要求。一要夫妻和睦，不许讲口，不许欺负丽琼，家和万事兴；二要好好工作，对得起国家培养，把孩子们教好，农村伢只有读书一条路；三要不许抹牌，抹牌败家，抹牌都是二流子。”我的脑袋瓜点的像鸡子啄米似的，此时母亲脸上洋溢起幸福的微笑，快乐得像个孩子。

  我一直遵从母亲的教诲，但后来麻将开了戒，纯属娱乐。不知怎的，对我打麻将这事母亲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没有问母亲，大概是母亲觉得我毕竟是个凡夫俗子，免不了一些世俗东西。在一个全民皆麻的时代，可能怕我不合群。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我从未问过母亲，终究不得而知。

本文作者闭文昌

   我的女儿出生后，母亲似乎把我们忘了，从此女儿成了母亲的全部。白天抱着女儿到处走，晚上哄着女儿睡觉。女儿一天天长大，母亲的背也一天天弯了。女儿上高中时我在城里买了房子，我要接母亲到城里住，母亲一万个不答应，她说：“农村散阔，城里像鸡笼，住不习惯。”我知道这是母亲的一种借口，一种推脱之辞。我知道母亲劳作惯了，几乎每天都在劳动，离不开劳动，更大的原因可能是怕增加我们的负担，打破我们三口之家宁静的生活，怕麻烦我们。或许母亲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帮她的小儿子种田，帮她的侄儿侄媳做点家务，帮邻居搭搭手，为我们兄弟姊妹三人搞点土特产。说到土特产，母亲每年都要为我们准备大米、蔬菜、瓜果、油、花生、鸡蛋等等。米、油、花生用秤称好，均分成三等份，为此湾里人和侄媳妇还光笑她，说她小气，说她吃饱了没事干，可每年母亲依然如故。他们哪里懂得母亲的心？在母亲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每一个子女在母亲心里份量是一样重。

  只有每年放暑假的时候我就接母亲来城里住。我骑着摩托车，带着母亲在城里大街小巷转悠，母亲伏在我的背上就如同我当年伏在她的背上。我带着母亲逛逛超市，买买衣服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陪母亲剪剪头，做几个好吃的菜，陪婆媳拉拉家常。女儿下了晚自习，婆孙两人还叽叽咕咕的说半天，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此时母亲是最高兴的，但在我家呆的时间最多不超过一周。无论怎么劝说和挽留都无济于事。她说：“明年夏天再来，我身体扎实得很，怕我死了不成。”谁知一语成谶，哪有明年？这一别竟成永诀！

  母亲离我而去，那种痛撕心裂肺，无以言表。我才真正感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苦痛。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孝敬父亲，让他老人家颐养天年，我一直也是这么做的。我想这也许是九泉之下母亲的愿望吧。母亲，我一定会照顾好父亲的！您老人家在地下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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