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一枝幽兰花
（原名：一爱尽光辉）
作者:仲虎
第二天一早，兰馨的大嫂给我煮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来叫我吃下，我想兰馨也会有的，我不敢推辞，卯足劲努力吃完了它，好多年以后，这事都让人记忆犹新，一想起，嘴里就冒出荷包蛋的味道，一提起它，兰馨就大笑不止。
还真是，傻女婿上门头一遭。
下午返回学校的路上，我向兰馨打探道：“你哥昨晚可给你说了什么？他有什么看法没有？”
兰馨扭头看着我，笑咪咪地说：“没有说什么，只是有点不高兴，要不，今天早晨你也吃不到他的荷包蛋了。”
我大笑起来，“既然没有明确的反对，那就一切OK了，管他高不高兴，反正都一样。”
十
这一年的元旦节很快就到了。这是全中国人的节日，也是我和兰馨人生中重要的日子。
我渴望着这一天的到来，每一天我都辦着指头算着，我们早已约定，到了这一天，我们就去乡公所把结婚手续办了。
日子一天天的临近，甜蜜的日子总是甜密的，为了迎接这天的到来，我们现在只需再做一件我们都认为重要的事，给我们的心留一个最美的见证。
经过我们的慎重考虑，最后，我们决定去相馆照像留念。
十二月二十八日。
我们挑选了这个日子，去了照相馆。我们没有精心装扮，目的是为了留下一个真实的自己，我们想等到将来我们老了，看着今日的像片，还能读出我们此时此刻的青春和心情。
照相馆的馆主是个中年人，他的照相馆开在镇子的最南端，背后是一条常年奔流不息的沱沱河。
我们刚到相馆的门前，主人家就热情地接着：“请进！请问二位是要照像？”
我点着头说：“嗯，我们俩是来照个二人照。”
“呵，好！原来二位就要结婚了，恭喜恭喜，昨天也是一对新人来照过，你放心，照不好不收钱！”
这人还真能说，我才说一句，他就说了几句，我和馨兰相视一笑，然后说：“那行吧，就你这里照了。”
“好嘞！”馆主一边应着，一边把我们领向照相室。
照像室陈设简单，背景是一幅画，画上面是兰天白云，天底下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原上点缀着无数鲜艳的小花朵。
我问兰馨：“你觉得怎样？我感觉假惺惺的。”
兰馨认真地看了看，点点头说：“是有些，不过本来就是假的。”
馆主很机伶，立刻说：“二位要想要真景，我这里也办得到，像馆的后面就是一条河，有山有水，我选个角度保你满意！”
于是，我和兰馨随馆主又去了河边。
这儿的视野非常开阔，河水漡漡，江风浩荡，河滩的石砾中生长着蓬勃的野草。
我说：“就是这里了，我们就在这里照，兰馨，你看好不好？”
兰馨温婉的笑着说：“行啊，我也喜欢这里。”
馆主立刻选好景，然后叫我们去镜头前站着。
我站在兰馨的右侧，右手紧揽着她的后背，下颌贴着她的头顶。我感觉我们的动作虽然有些做作，但是，在我心里我感受到这一刻又是最温馨最幸福的时刻。
我们站好后，馆主喊完一、二、三，迅速地摁下了按纽。
照完像，我们告诉馆主说，放大两张，要四寸的，我们第二天就来取走。
做完这一切，因为还有课要上，我和兰馨又急匆匆返回了学校。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我再去了镇南相馆，找到馆主领回了照片，到了晚上，我们才有空在一起共同欣赏。
照片上的我们凝视着前方，兰馨的笑容十分妩媚，两个酒窝清晰可见，而我自己则显得有些严肃，突出的是两只眼睛格外有神。
我和兰馨逗笑着，一会指对方的好处，一会儿又指对方的缺陷，我们沉浸在这时候，这个夜晚的快乐里！
时间快速地在我们中间流淌，兰馨忽然提议说：“我们再等两天就领结婚证了，从此以后，我们就真正走到了一起，但是，我们的爱不能停留，我们都得向对方保证，为了保持长久，我们各自把自己要说的话写在照片的背后，然后收藏起来。”
我当然举双手赞成，高兴地说：“好，这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决定，我来写第一个。”
兰从馨抽屉里拿出笔递给我，我先在草稿纸上练了一练，然后再翻转照片写道：
执子之手，与子谐老。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写完后，我又大声地诵读了一遍，庄重地落下了自已的名字。
兰馨早已泪眼盈睫，我连忙抽出纸巾给她擦拭眼角的泪，她忽地笑道：“该我了，我来写！”
我屏息看着，兰馨写的内容是：
我是你前世今生的爱人，不论天涯海角，不论贫穷富贵我都一生一世追随你。
我们写好誓言后，我们相捅在了一起，我们亲吻了起来。
这是我们人生路上的第一次亲吻，时而轻轻，时而热烈，我们清楚地感受到了彼此的信息，静静地收获着爱情，收获着幸福！
这是千年的等待，在万千人流里，我们选择了对方。
这是心与心的碰撞，
这是心与心的蒂结，
这也是我们爱的见证！
元旦节那天，学校里已经放了假。
八九点钟的时候，我和兰馨穿戴整齐，出了门向乡公所走去。
天出奇地给力，竟然升出了久违的太阳，在阳光下，每一个人都被它感染着，精神特別的好，鸟儿在我们头顶盘旋飞翔，一个鹞子翻身，攸地一下又冲向了云天。
兰馨穿了件鹅黄色的太空服走在前面，而我仍然套着往日常穿的棉军大衣。她穿的这件太空服是一个月前，我们在区镇开展教研学习时，我执意要买的，没想到今儿个竟派上了大用场。
我看在眼里，感觉特别欣慰，紧走两步跟上她夸赞道：“这件衣服很好看，挺适合你的！”
“真的？”她满心欢喜地说，“我是觉得这颜色特别适合我的肤色。”
“嗯，你穿上它的确显得更白。”
兰馨喜滋滋地低头拂了拂前襟说：“只是穿得早了些，这会儿我已感觉有点热了。”
我说：“不妨事的，我早就穿上大衣了，你要觉得热了，可以敞着。”
兰馨听了我的话，顺从地解开了扣子。
我们兴高采烈地走在路上，穿过集市的时候，我们的学生不停地向我们问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幸福装在我们心中满满荡荡的。
穿过集市，然后向右拐，爬上十级左右的石阶，就到了乡公所。我们找到民政办，民政办很简陋，只一桌一椅。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位四十多五十岁的中年人，听说我们是学校的老师，也不为难我们，先是叫我们坐下，验过身份证明后，他问：“你们是自由恋爱吗？”
我想，不是自由恋爱，还能是被谁绑着？但我还是立刻答道：“是。”
听了我们的对话，兰馨只在那儿腼腆笑着。
接着他又问：“你们能做到相互幇助，不离不弃吗？”
“能！”“能！”我和兰馨肯定地答道。
“好，例行问话结束。恭喜你们！我立即就给你们签发结婚证明。”
大红色的结婚证明上贴着我们的照片，充满了喜气，照片上的我们就像现实中的我们，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们拿好结婚证明，把它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从乡公所出来，我们又到附近的餐馆里订了餐，这么重大的日子那是一定要庆祝的。
到了晚上，我们邀朋呼友来到了先前订好餐的餐馆里。
同来的有尧哥，何姐夫妇，英妮和何操。
我和兰馨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始发布我们的重大喜讯，我大声说道，“各位，告位！安静，安静！今天是我和兰馨登记的大好日子，为我们祝福吧！”
“耶――”一瞬间，大家象炸开了锅，齐齐地尖叫起来。
我说：“今天这酒，我们这样喝，先由我和兰馨敬大家三怀，以后喝多喝少但凭自己喜好，大家觉得好不好？”
“可以，怎么喝都行。”老尧说。
“太多了点呵，你们两个加起来是六杯耶。”英妮说。
我笑道：“不是六杯，是三杯，现在我们同为一体，共同喝三杯。”
英妮释然，大声道：“我没问题了。”
我打开酒瓶盖，用酒杯量了三杯，然后一同倒进一个大玻杯里，算是自己的，接着再给每个人倒好三杯。
我说：“好啦，我们先干为敬，我和兰馨一人一半。”
这是一杯合卺酒，一杯喜庆的酒，一杯庄严的酒，一杯神圣的！
大家都屏息静气，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喝。我看见，在这一刻，英妮已经眼含热泪。
我们喝完酒后，全场立即爆发了整齐而有节奏的掌声。
掌声过后，老尧站起来说：“来，我们也干，我们共同祝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心想事成’！”
随着老尧的提议，全都站起来，举着酒杯高声呼道：“祝，有情人终成眷属，祝，心想事成！”
喝完这一杯酒后，也算是酒过三巡，在这热烈的气氛中，何操首先起身给我们敬酒。
然而，就在他刚一站起来的时候，全场哄地就笑了。
我知道大家为何发笑，而且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看见，他的鼻尖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何操虽然有些窘，但并不慌乱，他说：“老陈，首先，我要请你原谅！其次我要告诉你，兰馨可是我们的校花，现在我保留我的权利，要是以后对她不好，我们可是不答应的，我会豪不犹豫地追求她……好，什么都不说了，我敬你们！”
我端着酒杯并没有立即就喝，本想说点什么的，可是被兰馨暗中制止了，转而说：“爽快，我们定将是最好的兄弟。”
我们喝过酒，大家不约而同地再次鼓起了掌，英妮的掌声最响，而且很久没有停下来。
接下来是老尧，英妮和何姐夫妇敬酒，每一个人都怀着一腔赤诚，给予了我们千般叮咛，万般祝福。
吃个酒宴后，我打着结巴说：“这几天放假，不如我们去唱歌打牌玩个通霄，怎样？”
大家知道我有些醉了，说的都是酒话，几个人嘻嘻哈哈地笑道：“你自己去吧，我们才不当电灯泡给你们照路呢。”
我确实醉了，我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我记得当晚还是兰馨把我送回来的。
第二天，由英妮挑头，他们提着一个大口袋，走到兰馨面前说：“事情有点突然，先前没有准备，我们几个合送你们一套床上三件套，恭喜，恭喜哈！”
我和兰馨都非常感动，这年月，这些东西都是奢侈品，兰馨高兴得大声说道：“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的好意！”
十一
我们办证的事，双方家人并不知道，到了寒假的时候，我和兰馨在各家住了几天后，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大家才都一清二楚，这样，无论是反对的还是赞同的，都必须承认现实，至此，我和兰馨的感情得到最后的确立，我们便开始了毫无阻碍的相亲相爱的生活，幸福的日子，就像沱沱河的水，滔滔不绝的在我们中间流淌，就像花儿一样开放，时光荏苒，转眼就过了半年，生活的浪涛把我们卷上了另一个滩头。
这是86年的暑假，在这个暑假里，不幸的我被安排到另一个学校去工作了。一想起它，就有一种无以言说的痛楚折磨着我。
这次的调动，直感上我认定是钟建做祟的结果，从那次课评开始，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直没有结束，这么多时日没有爆发，完全是因为这老小子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所以趁着暑期的人员变动和大专院校大量毕业生涌入教育第一线，他终于出手了。
可是，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地快，而且是在我和兰馨坠入爱河的时候。我几乎能感到那些卑劣之人在角落里哂笑的表情。接到通知的那天，我是又恨又悔又羞又怕，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难受。
我特担心兰馨不能接受。
然而，不曾想到，兰馨却出奇地平静，她说：“没得啥，一点小波折，重要的是能够认清过去，人一辈子不能都是平平坦坦的，只有有了压力，才会有动力，上帝给你关上了这扇门，另一扇门同时也就给你打开了。”
原来我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一直以来，我认为象天塌下来一样的事，到了兰馨这里，一下就变得那么简单了。我压抑了许久的心，终于舒缓了过来，就像久旱的大地遇上了甘霖，久别的游子，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
一霎时，我竟然泪流满面，是感激，是委曲，是愧疚，是希望，全都奔涌而出……
“其实，你被调动的事，尧哥从钟灵那里早就知道了，只是你还不知道。”
我愕然，“那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告诉你有什么用，不过徒增烦恼。”
“至少我不要让人轻昜宰割啊！我一定和钟建算清这笔账！”我认定这件事就是钟建搞的鬼。
兰馨抱着我的头平静地说，“这件事和钟建没有关系，尧哥说钟建还在上面给你争取了的，这件事的原因好像是说抽调一些年轻教师支持偏远地区教学，所以才有这个结果。”
我猛地跳起来，大声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就是我呢？”
旋即我又跌坐在椅子上。兰馨继续说到：“我已向学校打了报告，我决定跟你一起去。”
我惊异地睁大双眼说，“为什么，为什么啊？即使是我离开了，我还可以经常来看你，那边条件太差了。”
“你想呵，你都不在这里了，我留下还有什么意思？不用再说了，已经是决定了的事。条件差算不了什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喝水也是甜的。我已想好了，我们暑假里，就把喜事办了。”
望着兰馨，我已是泪流满面了。我一把抱住她，紧紧地抱住，哽咽着说：“是我不好，都是我连累了你！”
兰馨搔弄着我的头发说：“说什么话？都是我自愿的，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该共同面对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我跟你会有这一天！”
兰馨的一席话使我得到了宽慰，而且重燃了信心，我的心胸豁然敞亮了起来，我在心里发誓：
我一定要发奋图强，改变现状，决不能让兰馨漂泊流离，居无定所，一定要让兰馨过上众人嘱目的日子！
从此以后，我只把这件事埋在心底，把它带给我的痛丢到爪哇国去。
我和兰馨开始一心一意地筹办起婚礼的事来。
我们是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两个人，用一穷二白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好在我的二哥还比较好些，我就写了信，告诉他，我要结婚了，希望他从山里给我打张床，用车送回来。二哥很快回了信，说是没有问题，于是就慢慢地等着。两边的父母日子过得也艰难，我们也不能要什么，后来知道了，母亲用家里的木板给我们做了一张四方的小餐桌，兰馨的爸妈也送了两床白花花的棉絮。然后，我们又合计着把两个人结余的钱凑起来，去集市里买了架载重自行车。这样我和兰馨高兴得不得了，连着好久都觉得自已像十分富有似的。
由于目前的处境，我和兰馨决定也不请客，征得母亲的同意后，就在家里煮点好吃的，庆贺一下就行了。
到了我们结婚的那天，来参加我们婚庆的人，有兰馨的父亲和母亲，我的母亲，姑爷和孃，还有一个表弟和－个表妹，二哥带上给我们做的床也回来了。来的人虽然不多，都是内亲，一个个看见我们都是笑眯眯的，非常亲切。只有兰馨的母亲似乎不知道女儿要出嫁一样，总是一个人一会儿笑一会儿自言自语。
我和兰馨都正式的打扮了一番。我上镇子里理了头发，上身穿了件涤凉短袖衫，是白色的，下身穿一条黑色的绦纶裤子。兰馨笑我说，“真是黑白分明，不过配上白色的上衣，就象十几岁的人，人也显得更白了。”
兰馨仍然是结的马尾辫，穿了条浅兰色的连衣裙，这是我特意买来送给她的结婚礼物，收到我的结婚礼物，兰馨当时就高兴得跳了起来。兰馨穿上它，就像出水的莲花，宁静而雅致，特別的美。想起电影里刘三姐的对唱，我一边比划，一边唱道：
“我好有一比哪，你是那天上的织女啦……”
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我的表弟表妹在外面放了一千响的鞭炮，然后才回来跟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席间，先是我的母亲，兰馨的父母向我们表示了祝福，然后才是其他人。我们的婚姻就这样得到了家人的祝福，已经是圆满了。这顿饭，虽然是简单，没有大魚大肉，但是它充满了喜气，充满了欢笑，充满了温情，是一场别致的婚宴。它宣告了我们正式的结合，从此以后，我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吃过饭后，其他也没有什么事，我就问兰馨：“你想做什么？”
兰馨道：“你呢？
我说：“我想带你去公社礼堂看场电影，算示庆祝，也跟过去告别。”
于是，我们一路上手拉着手，无比兴奋地跑向了座落在镇西头的电影院。
电影院里播放的是《待到满山红叶时》，影片内容讲述了两个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男主人翁在一次洪水暴发中，为了抢救资料被洪水吞没。爱情纯真，故事凄美。一场电影看完，兰馨哭得稀里哗啦的，整个成了个泪人。
她说：“这个电影，还是第一次看，男女主人翁的爱情实在太感人了。”
“嗯，的确感人致深”我的肚子咕咕地叫起来，我说：“今中午没吃饱，不如我们就在街上把饭吃了，然后散会儿步再回去。好不好？”
“好咧。”
在街上，我们找了家比较好一点的餐馆，一人吃了碗炸酱面就对付了，兰馨说，“我们成家了，要节约，这样最划算，吃得饱，还有滋有味。”
对兰馨的话，我当然表示赞同。
那晚，月亮异常明亮，月光如水一样泻下来，溢满了整个山间。田边的青蛙特别伶俐，听见人的脚步声，扑通一下就跃进了田地里，冷不丁还会下你一跳呢。有时也有一些萤火虫在头顶上飞来飞去，与月亮比着它们的光辉。这样的夏夜，简直就是个大舞台，而我们就是这个舞台最佳的演员。
看着眼前的景色，我告诉兰馨说：“就像这样的夜，我们经常跟了大哥哥们的庇股后面，举着大火把，提只水桶到田里夹黄膳，通常，最小的黄鳝也有尺来长，金黄金黄的，它们静静地待在水下，你看准了，抬起夹子，猛地一下插下去，迅速把张开的夹子收紧了，一根黄鳝就到了手里，一个晚上下来，弄个一二十斤是丁点问题也没有。”
“不怕蛇么？我们女孩子不做这些，但是，我哥他们干过。”
“不怕，那时候，我们只觉得又刺激，又好玩，还不知疲倦，一直兴奋到第二天。”
等到了下夜，我们已明显感到水凉水凉的了，然后才相拥着朝回走去。
这就是我们正式成家的一天，简单而又快乐着。
结婚后的蜜月，我们心里美得冒泡泡，想着以后要居家过日子，其他的地方也舍不得去消费，所以就跑到城里去玩了两天。
城里，最美的地方要数螺湖公园，兰馨是在这个城市读书毕业的，当然十分熟悉，一提起，就达成了我们共同的愿望。
去螺湖公园的路上，我揽着兰馨沿街边走着，街上的行人不断地向我们投来注目礼，兰馨挣脱开我笑着说：“不怕别人笑，大街上。”
“笑什么？我们本来是一对。”我跑上去又要拉她，结果没能如愿。
螺湖公园有很大的一个湖，湖的四周绿柳成荫，柳叶一直倒垂到湖面，中央有座映月桥，桥身有三个桥孔，横跨南北两岸，桥上游人最多，也是做生意的好地方，这里生意最火爆的要数照像摄影，桥头的两边都有好几家。
我和兰馨刚到桥头，就有人围上来叫我们照像，我向兰心征求道：“我们照一个？”
兰馨笑笑：“我们上桥顶照去。”
我立刻跑去找摄影师，问明了价钱后，我和兰馨相揩摄影师去了映月桥顶。
在桥顶上，我把着兰馨，我们相视地笑着，身后是兰天白云，我想这真是一个不错的景点，照出来的像绝对有底蕴。
“好，就是这样！”生意人举着像机叫着，我和兰馨各提聚了精神，只听咔地一声，这一瞬间就被永恒地纪录了下来。
照完相后，摄影师给了我们一个牌子，说：“拿着这个牌子，明天就可以领到照片了。”
接着，我们看到湖里划船的人特多，一时来了兴致，我和兰馨便租了艘船在湖里划了一圈儿。
船浆在水里划出了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溅起的水珠儿晶莹剔透，不用触摸你都能感受到水的清凉怡人。
我们从映月桥开始上的船，不久就到了人迹少至的地方，我把船靠岸边停着略作休息。
太阳的光从透明的船篷透下来，映在兰馨的脸上，使她的脸显得特别白晰，从皮肤里透出的驼红色又是那么娇艳动人。
兰馨看见我在盯着她，叱道：“看什么？我脸上有花么？”
我邪邪地笑道：“不可以吗？我不仅要看，还要啃你啦！”
我从船上站起来，跑到兰馨身边抱住她作势欲啃的样子，兰馨故意大叫，身子一歪，我们俩倒在一起，船失去重心，斜斜地侧向一方，在水里荡漾起来，我索性仰躺在船板上，两眼望天，一手环抱住兰馨的后臀，静静地享受着这份宁静和欢娱……
快到中午的时候，我和兰馨交了船，然后又回到旅店。下午睡了一回午觉，再去衣市给兰馨买了一条紫红色的丝质连衣裙。开始的时候兰馨怎么也不肯要，拗不过我再三相劝，终于买了下来。一回到旅店，兰馨就迫不及待地穿了起来，喜盈盈地在我面前转了一个圈说：“好看吗？”
“好看，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我抱住她狂热地亲了起来，在这异地他乡一种特别的感觉和新鲜刺激着我们的神经，我们紧紧地面对面地粘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我和兰馨又去拜访了在城里上班的大哥大嫂，原本并不想去搅人清静，增添麻烦的，但因想到从我们恋爱到结婚一直未曾知会过，所以改变了主意。
我们从旅店出发，不消一刻钟就到了目的地。
这里仍然同过去一样，这里留下过我许多单生时在此游荡的记忆。
我印象最深的当数有天与唐升的见面。
那天，我和老大刚从外面回来，不期正好迎面闯着唐升，老大慌忙迎上去说：“院长，你好！这是要出去吗？”
唐升点点头：“我这会去政府那边一趟。”
唐升个儿有点高，我看他时几乎是仰面才得全视，这时他的眼神是善意的柔和的，让人觉得可亲可近。
老大说：“这就是我老弟，在东鹤教书，文章写得很好。”
唐升客气道：“李部长的交待我一定办，我汇同赵校长再研究一下。”
“让你费心了！”老大感激地说。
我们和唐升分手后，老大兴奋了好久，说是这回有他亲自出面，我的调动一定会成。
当然，我也深信不疑。
可是，我们等啊，等啊，等过了一个假期仍然毫无音讯，我们无奈，只好听之任之。
许久以后，直到现在我都在想，我之所以失败，不是没有关系的问题，肯定是没有及时送礼的缘故。
过去的事，大多都是不堪回首的，想起来只是让人徒增烦恼。
我狠狠地掐断这段思绪，牵着兰馨大步向大哥所住的楼层走去。
当我推开门时，原来只有大嫂在家，在这个家里，大嫂是主事之人，所以大嫂先一看见我就说：“你来啦！”
我没直接回答她，只问：“哥呢？”
她说：“还没回来，可能要快了。”
我拉过兰馨，向大嫂介绍说：“这是兰馨，我们一个学校的，我们已经结婚，这次来就是看看。”
大嫂吃惊地：“咹，你们都结婚了？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弟妹，你快坐！”
“谢大嫂！你忙你的。”兰馨有礼貌地回敬道。
“谢什么？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我给你倒水去。”
看着她忙来忙去，我心理忽然升起一丝暖意，我说：“事情有变故，我们也是临时决定，所以没叫你们回来。”
“什么变故？这么重要？”
“这个，以后跟你说。”
“那好，这会儿你哥又不在，你们两个先耍倒，我去买点菜回来。”
“没事的，你去你的。”
大嫂走后，屋里只剩我和兰馨了，兰馨在前后屋看了看说：“只有这两间房？其它没有了？”
我顺口答道：“只有这两间，他们从西藏回来就住这里，有很多年了。”
“哎，看得出，你大嫂是个能干人，是不？”兰馨跑到我跟前说。
“一般，就那样。”
“你哥在哪里上班？跟你长得像吗？”
“哎呀，你的问题可真多，跟小孩子一样。”
兰馨忽然生起气来：“都嫌我烦了，不说算了。”
我连忙陪着笑，端起餐桌上的水递到她面前，说：“没有，我哪敢，来，你喝水！我告诉你吧，他就在这个院里上班，我跟他长得完全不一样，他像母亲，长得特别黑！”
“哈，你是说你长得白了？王婆卖瓜！”
我和兰馨有说有笑地调侃着，过了不大功夫，大哥就回来了，我再行介绍他们认识后，老大一面招呼我们，一面忙着淘米做饭，他说：“我先把饭煮上，你大嫂回来只炒菜就简单了。”
兰馨走到阳台说：“大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没有？”
“没有，你只管休息，我一个人可以的。”
兰馨回到屋里：“他们俩个像在打仗，看着都累！”
我说：“别管她们，我陪着你，你在这里坐就是。”
不久，大嫂也从街上买菜回来了，他们两个一齐动手，很快就弄好了一大桌饭菜，在他们的招呼下，我们也不客气，坐上桌子吃起来，兰馨一个劲地夸赞说，“大嫂手艺真好”，大嫂是个要强的人，听到兰馨夸赞，自是喜不自胜，不停地给兰馨夹菜，还说：“多吃点，只要你肯来，当嫂子的一定会多煮给你吃！”
吃过午饭以后，我们坐着又闲聊了一阵，当嫂子再提起先前的问话，我便详细地说给了她听，她说：“慢慢来，不着急，你们先去新的地方工作，我们会替你们想办法的。”
我接过话说：“先谢过嫂子了，我跟兰馨结了婚，现在也算有家有室的人了，今后我们会努力工作的，至于其他方面的想法，如果能办成更好，办不成我也不强求，我也想踏实了，教书也不错，重要的是我们两个在一起能相互扶持。”
我们就这样闲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一两点钟，他们要上班，而我们也要回旅社，我们告辞的时候，嫂子赶忙递过一个红包说：“你们结婚又不告诉我们，这是你哥和我的心意，来收倒！”
我接过红包交给兰馨，兰馨连忙说：“谢谢大哥大嫂！”
从大哥家出来，因想到以后在偏远地区工作难免枯燥，所以，我们又去书店买了些文学书籍，诸如《茶花女》、《悲惨世界》、《复活》等文学名著，然后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旅社。
十二
温馨、快乐的暑假很快就结束了。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时光。
新的一学期又将开始，即将奔赴的地方的陌生，使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勇气。
我们新到的学校叫凤凰中心校。
这儿没有集镇，要办什么事，买什么东西，必须到镇上去，镇子距这里大概有十多二十里路，没有交通工具，都是走路去，一来二去就是一天的功夫。
学校座落在一个山坳里，三面环山，随着山势往里走，是无尽的庄稼地，学校占地两三亩，初中班六个，小学班十二个。
传说，很早以前，这里本没有人烟，有人挑了柴禾在山梁上休息，忽然间，看见一对金凤凰哗啦啦从山坳里飞出来，直冲云霄，消失得无影无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地才有了人到这里定居下来，解放后，人民政府取其义，就在这里办起了学校。
学校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套间供我们居住，套间差不多二十个平米，中间砖墙隔着，对于只有两个人，又没啥家具的我们，倒也算是雅居了。
对这里的环境条件，我和兰馨也都十分满意，比起原来的地方，足可称天堂，没想到我们竟然因祸得福。
安顿好后，我开始渴望新学期快点到来，这种心情，在我过去的日子里是从来没有的。我想我的心是彻底安静了，我迫切地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要有些建树，只想好好地爱着兰馨。
开校的日子是紧张而又忙碌的，一周以后各项工作就走上了正轨。
在这所学校里，所有的教师都在－座大礼堂里办公，大家天天见面，说话做事都十分随和。
开学半个月以后，一切都在按步就班里进行着，老师们都像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不温不火地过着半死不活的日子。
忽然有一天，我正坐在办公室里给学生批改作文，校长来到我办公桌前，满脸堆着笑，说：“老陈，跟你商量一下，下周学校准备搞堂语文教研课，我们研究，请你讲一个，你看行不行？”
我抬起头，望着校长说：“没问题，你安排了就行。”
“那好，我们就说定了。”
我点点头，表示肯定。
这个新上司说话做事都很客气，和我过去的那个尖嘴猴腮，看上去像死泥鳅一样的校长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校长离开之后，我仔细地想起来，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为什么就单单点我的将呢？学校里可以做这事的人多的是，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吧？
我不安起来。
放学后，我怀着满腹的心事回到了宿舍。此刻，兰馨围着围腰，正在屋里做饭。
兰馨见我闷闷不乐的样子，扭头说：“怎么啦，什么事又不高兴了？”
“今天校长忽然点我上教研课，我觉得这里面不止是上一堂课那么简单。”
“我当什么事，原来是上教研课，你又不是没上过课，你把它上好了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加油，老公！”
“可是，我有点担心……”
“多余的，这个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坏人，只是看你做得够不够好，没事的。”
想想也是，是我多虑了。经兰馨这么一鼓动，我的热情高涨起来，正如兰馨所说你把它做好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一定要做好，给大家露一手。
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备好课，打一场有准备的胜仗。
每天，忙过一天的教学后，我就坐在办公桌前，就着一盏日光灯，一边查看资料，一边奋笔疾书。
兰馨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一切不让我插手，然后搭把竹椅坐定，在一旁静静地看书，有时美美地看上一眼，我就忙回敬她一笑，直到确信，再没有要跟她商榷的问题后，她才在我额头上轻吻一下说：“我休息去了，不要做得太久。”
我经常夜里写作，熬夜早已成了习惯，有时实在困了，就跑到户外数星星。
今夜，已是开始备课的第三个夜晚，一直压在心里的事，马上就要结束，不由得心潮澎湃，不能自抑，于是我放下笔朝门外走去。
这是一个月黑天高的夜，沸腾了一天的校园早已沉沉入腄，万籁俱寂，身在其中，就象一个人行走在荒芜的旷野，让人心身空灵，浮想联翩。
教案很快就出来了，兰馨说：“你拿去找校长看看，做事情不只是看你是不是最好，还要看你态度是不是端正。”
我说：“有道理，是个好主意，我马上就去。”
第二天我拿起教案，就信心满满地跑去找校长去了。
校长与我们同住一个院子。他的寝室与整个院子寝室的结构相同，不同的是他把里间做了卧室，外间专门做客厅，客厅陈设简单，仅一套竹制凉椅而已。
初见我时，校长一脸惊愕的表情，可能是他根本就没想到我会上他那里串门。
我拿出备课本，向他讲明了意图，校长喜不自胜地说：“好，好，我马就看。”
老实说，若不是特别好的人，象这种做法一般是沒人愿意干的，它就好比一个人把自已剥光了，站在太阳下让大家观赏一样。
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等候校长的参阅，看完后他说：“教学设想很有新意，教案本生也很详尽，可操作性强。”
校长的点评使我增添了对教案的信心，实在说，来之前，我内心是忐忑的。
我说：“谢谢夸赞！你看还有地方需要改进不。”
校长沉吟了一下说：“暂时也没有啥，这样吧，干脆下星期一就把它推出来，你看你来得及不？”
“行。”我不假思索地说。
“好，你去吧！”校长起身握住我的手，亲切地说：“我很期待，一定会取得圆满成功！”
拜访校长出来，我好生愧疚，我先前的想法实在是小看了他，他其实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一个热情而厚道的人，是我不愿放弃心中的阴影，走进阳光地带，错怪了好人。
公开课在星期一下午如期进行。这堂公开课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
上课铃声一响，我就准点踏进了教室。
讲台下，学生们端端正正地坐着，比以往更加劲头十足。听课的评委有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和教师代表，他们全都以学生的姿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在开始的瞬间，我的心禁不住怦然直跳，额上也浸出了细密的汗珠。
随着课堂的深入，我很快进入到忘我的境界，与学生真正融为一体。
我讲话的声音时高时低，如山间的清泉流进学生的心里。
学生们完全被我讲授的知识吸引着，眼睛里放着异样的光彩。
课堂的最后，我以读代讲，让学生再一次集体朗读课文，深层次感受作者的意图。
朗朗的读书声，就象一支和谐的交响乐唱响教室。
我看见，校长和老师们也在跟着学生轻声的朗读，回味着作者所创造的净美。
下课后，学生们余兴未尽，还在你一句，我－句热烈地讨论着。
校长走到讲台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你辛苦啦！这是一堂讲得非常成功的阅读课，祝贺你！”
哗——随着校长的话音，教室里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有的学生更是高呼：“老师，老师，我爱你！”
望着台下的校长，老师和学生们，我的心里只有感动，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然而，叫人没想到的是，我这次的教研课竟然惹得有人不高兴了，成了掀起另一个浪潮的导火索。
周三下午第一节课后，刚到门口就听见愤愤的说话声，此人与我面背而立，从他所坐的位置和背影，我立即就知道他是本地从教多年的中年教师赵德刚，与他对面而谈的是与我同属一个年级的邓老师。
只听赵老师说：“他算什么？一个刚来的，我教书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在哪里穿开裆裤！”
“就是，哪能和你比……”谢老师接过话，火上添油地说着，可是一见我走了进来，马上就止住了，给赵老师使过眼色后，转身又若无其事地改他的作业。
“可恶！”我心里骂道，我自然明白他俩背后议论的是我，但是，我没有躲避，而是主动迎了上去，“咦，两位在讨论什么？也说来我听听怎样？”
赵老师一激凌，立刻转身红着脸笑道：“没啥，我们在说一个学生，仗着他老子有钱，拿钱找同学帮他抄作业。”
我笑道：“狗日些，有点不叫话！”
谢老师扭过头，苦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现在世风日下，一切向钱看，学生们读书都不如以前用功。”
我鄙夷地，也不再说话，径直走到我办公桌前坐下，翻开教参独自参阅起来。
然而，我心里直是翻江倒海，心想，“小人，有本事自己上台表演去，在背地里嚼舌头算什么，若不看着你是老资格，一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在办公室里坐着，甚是憋闷，又觉得与他们在一起恶心，于是合上书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此事过后没多久，校长忽然宣布召开晚会，自从我和兰馨来到这里，晚上还基本没上过班，因为学校并不要求，我一直庆幸，在远离皇帝的地方，毕竟还是有他好处的，今晚这种会，还是第一次。
晚会开始的时候，先让老师们学习了区教办的几个通知要求，这些都是关于加强教育教学工作的，全都是老生常谈。
过后，校长总结了近期学校工作，他特别强调道：“我们开展的教学教研活动，是开展得最有声有色的活动，对学校的教学工作起了很好的带动作用，这次我们新调来的陈老师作的教研课，讲得很成功，富有创新精神！像这样的活动，我们今后要列为常事，让每一个教师都有机会展示自己的风采，把教学越办越好！”
校长讲到这里略停了停，扫视了大家一眼后，又开始讲他的下文，而此时的我并不感到荣耀和满足，我回头瞥了眼赵老师凝若寒霜的脸，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
“……所以，我们研究决定，本月是陈老师，他已经作好了榜样，下月由赵老师作主讲，我们期待赵老师精彩的表现……”
好，这个决定好！是骡子是马牵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免得有人虚张声势地叫嚣。
至此，我便开始满怀信心地期待！
十三
十月五日，是我最难忘的一天，我和兰馨盼望已久的事终于来了。
这天中午，我和兰馨正吃着午饭，兰馨忽然反呕起来，脸敝成了紫色。
看见兰馨痛苦的表惊，一瞬间，我有被抽空了的感觉，我惊愕地站起来，用颤抖的手轻拍兰心的后背，焦急地问道：“兰馨，你怎么了，怎么了呵？”
兰馨一手撑着餐桌，侧起头，眼泪婆娑地望着我说：“老公，我可能怀有我们的宝宝了，这几天我一吃东西就有这样的反应。”
“啊！是真的吗？”
兰馨点点头说：“起初我也不清楚，因为反应不大，还以为是病了，后来查看了一些资料，才觉得有可能是。”
呵呵，我转惊而喜，想到一个小生命从此将和我们休戚相关，一时间手脚无措，在屋子打起了空转转。
但是，我马上又忧心忡忡起来，懵懵懂懂我就要做父亲了，我拿什么奉献给他呢，也包括兰馨，跟着我，她总是吃苦，虽然她什么也没说，这责任真是如山一般。
“快别转了，转得我头晕，扶我去躺会儿吧。”兰馨温婉地笑着说。
“好，好。”我一面应着，一面把心收回肚子里，一面赶紧扶兰馨到床上去躺着。
“我听听。”我俯下身，把脸和耳轻贴在兰馨的小腹上听着。
“还早哪，说不定不是呢。”兰馨抚着我的头说。
我站起来道：“不如我们请个假，明天去镇上找医生看看。”
“行啊，你去安排吧。”
第二天一早，推上自行車，我和兰馨就去镇子里了。
这是个资历很深的老医师，主要负责妇产科，姓唐，是个大美人，我很小就认识她，天天穿件白大褂在医院来来去去，给人一种忙碌和神秘的感觉。
她先给兰馨号了脉，然后又给兰馨拿了个黄色的小瓶说：“女子，去接点尿液在里面拿回来。”
几分钟后，兰馨就转回诊所了。唐老师接过黄色的小瓶，就着医台仔细检查起来。
“恭喜你们，你们真的有小宝宝了。但是大人有点寒，给你们开点药吃一下，以后要注意休息哈！”
我按耐着满心的喜悦，一边答应着，一边不停地点头，我忽然想起兰馨前日中午的妊娠反应，痛苦状历历在目，因问道：“唐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每个人都有妊娠反应是不是？”
“不一定，根据体质不同，症候表现就不一样。”
“比如，我爱人这种情况，你认为应该怎么调理才好？”我转向兰，馨“你跟唐老师说说。”
兰馨抿着嘴，想想后说道：“最近，早晨不太想吃饭，昨天中午，看到油腻的食物有点恶心。”
“你这种情况是比较轻微的反应，以后可以吃清淡点，少吃多餐，平常在家里多放些饼干、糕点或者水果一类的东西，想起了就吃点，千万不要饿着，要不了多久，它就会自动消失的，我给你开的药，吃了以后也会对你这种状况有所帮助的。”
从医院出来，我记着唐老师的话，首先去百货大楼给兰馨买了几大盒饼干糖果和很多水果，兰馨一个劲地阻止：“不要买这么多，唐老师不是说过些时日自己就会消失吗？买多了也吃不完。”
我说：“买来放在那里有备无患，想吃就吃点，这也不算浪费，就算浪费也该！”
买完东西，我和兰馨就直奔在镇东的老家而去。
一路上，我们抑制不住满心的欢喜，一直谈论着小生命的到来。
是呵，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怎能不叫人兴奋呢？
一切来不及多想，我和兰馨都被冲得晕乎乎的，以后，我们就是三口之家了，我们的生命，我们的希望都将在她（他）的身上延续下去，我发誓，无论怎样，哪怕前面是炼狱，也要让他健康快乐地成长。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小男孩。他在老家的后院。
天上是明愰愰的太阳，阳光从竹林上筛下来，斑斑点点地照着通往很远很远的水渠。渠水清澈，凉爽怡人。小男孩，蹲在水边，把水捧起，撩上天空，溅起漫天水花，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想，这不是我的儿子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
我急切地大声地喊着：“儿子，儿子，快，快过来。”
听见喊声，小男孩跨过水渠，飞一样就扑进了我的怀里……
第二天，我把梦里的情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兰馨，她把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地抚着，既惊异又高兴。
我们一路往学校走去，兰馨就坐在自行车后面的衣架上，我把车骑得特别慢。
风徐徐地从我们身边吹过，阳光尽情地挥洒在我们身上，空气也无比地清新，田野里，远山深处苍翠欲滴，没一处不叫人心旷神怡。
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我们就回到了学校。
一到学校就听见琅琅的读书声。
陈孃正在屋里拾掇东西，看见我们回来，跑出屋子站在门下说：“这两天你们回去了哈，我是说没见到人。”
兰馨站在我后面，我掏出钥匙自顾开门。
“哎，陈孃，我们回去了一趟，是去镇上做妊娠检查。”兰馨说。
陈孃惊喜道：“哦，有喜啦，祝贺祝贺！”
兰馨盈盈地笑，连声道谢。
我打开门，把从镇上买回的东西和家里带的一古脑全搬进了里屋。
陈孃跟着兰馨也跨步进来。
兰馨搬过木凳，然后拂去上面的灰尘招呼她坐，她一面推迟一面说：“哦，不坐，你小心些。”一面又对我道：“这下你要多做点家务活哈，还不能让孕妇生气，要适当做些运动，每天小步走走……”
我说：“这是自然地啦，以后还要你多指点我们。”
陈孃当然满口答应。
陈孃经年六十有余，早已过了退休的年龄，老伴死的早，儿子早已结婚生子，一个人什么地方也不去，就以校为家。
这是个和气小意的老人，所有与她接触的人都说她好，遇到任何人都是笑哈哈的，说话的声音又大，感觉非常热情。
她住在我们隔壁东头，因为这个缘故，我们脚一伸就上她屋里去了。兰馨是个性格敞亮的人，完全不像我外表冷淡，她把一切都弄得妥妥帖帖，一来二去，我们之间就显得特别亲近。
陈孃经常成为我和兰馨的话题，而兰馨总也指着我说要好好地跟陈孃学习，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你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你好。
陈孃走后，我看了课表，第四节有一堂历史课，兰心第三节也有课。
两天没上课了，兰馨早就心痒痒的，不顾劳累，一溜烟就跑到办公室去了，看着她消失的身影，我只有无可奈何地，爱怜地笑了笑。
兰馨走后，我立刻拿起工具，迅速地搞起卫生来，我必须尽快做完，然后再把火搭起，以便去给学生上课。屋里两天不住人，到处都是灰尘，灰尘里裹着水泥味儿，扑进鼻孔里，辛辣呛人，太阳的光照在上面，金色的小球儿上下翻滚，蔚为壮观。
做好寝室卫生，我拾起火夹子夹起一块煤砖，然后跑到隔壁陈孃哪里搭火，陈孃见了我就说：“搭火哪？你把我那块夹去，反正我又不忙，待会儿慢慢弄。”
这倒是个好办法，能节约大把时间，我毫不客气地说：“谢了哈，陈孃！”
我立刻夹起燃得红彤彤的煤砖，迅捷地放进自家煤灶里，再把锅搭上，一切收拾妥帖后，才把历史课本夹在腋下，正要去办公室的时候，陈孃就站在窗下问道：“好了吗？需要帮什么不？”
我赶忙说：“一切OK，谢谢你了！”
陈孃应声道：“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不要客气。”
“好的。”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历史课本夹在腋下，关上门匆匆忙忙地去了办公室。
遇到这样的人，真是我们庆幸的事，当然除了陈孃，另外也还有其他的老师，比如说像冯老师夫妇，住在我们隔壁西头第四间房，冯老师教着化学，老婆是幼儿园老师，和我们年纪相仿，有个女儿，甚是乖巧，我和兰馨喜欢得不得了，经常跑到我们屋里来玩儿，有时候干脆就在我家吃饭。
两夫妇在学校后面的山丫上建了一栋一楼一底的砖瓦房，有一回星期天，特别邀请我们去玩了一天。
那天是个阴见多晴的天气，他们陪着我们在房子的周围转了一圈，房子斜向南北，房子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向远处眺去，群山逶迤，沟壑纵横，房子后面是桃林，枝干老究，显是年生已久，其余两面一处是出入口，一面靠庄稼地，庄稼地很大，一直绕过山梁。
中午，两口子炒了很多家常菜，热气腾腾地端到了桌子上。冯老师很会说，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他和兰馨天南海北地聊，我和他老婆只能偶尔说一两句。
人常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所以猛然感动起来，感谢有这些邻居，因为他们，我们的生活才不寂寞，显得五光十色。
十四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与瘦筋筋的梁老师刚好碰个正着，我们打过招呼后，刚走出四五步，他忽然转过身叫住我说：“今晚我们打牌哈，早点，吃了饭就开始。”
我点头，一边答道：“行啊，没问题的。”
梁老师是本地人，老牌高中生，教英语。国字脸，嘴唇有些薄，微向上翘，一说话，眼睑就弯成小月芽儿，天生成一副笑脸。
这里生活枯燥乏味。没有电视，没有娱乐活动，就连散步也只有巴掌大的那么个操场可去。通常，没有教学任务了，晚上，如有人振臂一呼，喜欢玩儿的，就聚在一起打会儿牌。这种时候，这个人一般都是梁老师，不过，因为只有六七十元的工资，也不搞赌博，输了的，就自觉蹲在凳子上接受处罚，想想也蛮有意思的。
其实我和兰馨也喜欢玩儿，下班后那种轻松，叫人兴趣盎然，总想找点儿乐事，打牌就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怎么办呢？是生命总要活得鲜明，只有在生命的过程中才能把它彰显出来。
这时候第三节已经下课了，学生从教室里跑出来，呐喊着冲向四面八方，各自找着自己的方式玩耍。
我正盼望着，始终不见兰馨从教室的门里走出来，我猜想她一定是要连着下一节课一起上了。
我暗自嗔怪，这个“拼命三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时候，能吃得消吗？还像过去过去那样，走上讲台就忘记一切。
我还记得，那是在去年，她的搭档因为在读自修大学去参加集中培训了，兰馨高兴了好几天，我也跟着沾了光，家里的家务活她抢着干了好几回。然而当她的搭档走后，早上七点过一点就跑到了教室，不到吃中午饭绝不回来，晚上一回家就叫嚷脚痛腰痛，看着叫人心疼。
这时候我就打趣地笑她：“搞对了嘛，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兰馨笑笑说：“没办法，这个班底子差，有好多（知识）需要补的，再说，做什么就得像什么，做了土鸡子你就得推饼饼。”
“又来了，都快成座右铭了……唉，有人说天底下最无私的职业是教师，一点儿也不假。”我无限感慨地说。
“现在才体会到，你老婆就是这样的人。”
“呵呵，看看，一点也不谦逊，给你根竹竿，你赶紧就往上爬了。”
“叮铃铃”。
忽然一阵铃响，打断了我的回忆，我立刻抓起历史课本就向教室冲去……
到了晚上，我刚收拾完锅碗瓢盆，梁老师就跑来喊来了：“老陈，好了没，快点，人都齐了！”
我压低声音道：“好啦，马上就来。”
我回头看看兰馨，这会儿正坐在里屋备课，生怕她知道后来抢夺位置，她现在需要的是多休息，而不是打牌熬夜。
一起打牌的有梁老师、邓老师、冯老师和我，我和梁老师是联家，我们升到三，他两打二，正要叫他们蹲上凳子，不想兰芯就来了，一推开门他就说：“哈哈，我就知道你上这里来了，梁老师在那喊，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识趣地赶忙站起身说：“我本来是要叫你的，看你又忙，来，你来打，我指挥。”
“去去去……”那三个立即打抽火锣鼓。
兰馨当然不客气了，夺过牌就坐了下来。
我说：“几个兄弟伙，兰馨是不能蹲的哈，不过你们照旧。”
“好好，我们知道，哪里凉快你到哪里去。”
我说：“我看几盘着。”
邓老师把手里的牌朝胸口一捂说：“坐到起，看可以，不能报双膀子哈。”
“哎呀，你放心！”
兰馨扯了一下我的衣袖说：“来，老公，坐到。”
我拉过凳子坐下来看了几盘，又不能说话，看又不过瘾，索然没趣，忽然想起我要写的小说，顿时有了灵感，于是告辞大家回到了寝室。
写好这篇小说，是我来这里要实现的第二个愿望，这篇小说题名叫《我的光明我的天使》，到现在早已写完第一部，今晚正好从第二部开始。
夜里十一点，兰馨就回来了，只见她满面红光，两只眼睛煜煜生辉，我就知道她一定大获全胜，适时溜须拍马地说：“怎么样？”
兰馨高兴地说：“我跟梁老师把他们打得大败，一晚上他们都没坐过，那个邓老师还说明天再来。”
“以后要少打牌，还有上课也不要太拼，这样对你不好。你没听陈孃说，多休息，多做适量的运动？”
兰馨抢过话说：“你跑去耍去了，我一个人在家做什么？”
天下竟有这样的逻辑，然而我不能这样说，只好投降，“好好，他们再叫我我也不去了，就在家陪你！”
“再好不过了，说话算话哈！”
“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后代，我说到做到！”
“好了，不跟你说了，马上就冬至了，学校要开冬运会，明天要开始筹备，又会忙起来，休息了，把你那个也收起来，抽空再写。”兰馨打着哈欠说。
看着兰馨一脸的疲惫，我只得立即放下笔打扫桌面，然后打来热水让她洗脸洗脚。
今夜我的文章正写到紧要处，要是在往常，我一定尚需继续伏案，但是，现在兰馨有孕在身，只好遵守作息时间了。
十五
开运动会是山村里的孩子们极其喜欢的一件事，一听说后，全都欢呼雀跃不止，每一个人都盼望着立即开始，并以为入选为荣。
运动会主要是长跑、短跑、拔河、体操等项目，好在这些在学生中都有广泛的基础，兰馨利用课间时间就做完了统计，把那些曾经参加过的、有特长的、愿意在这次运动会显示身手的学生统统选了出来，为开好运动会备好训练选手。
对学生的训练自然是不在正课进行，只要没有特殊的事，一般都安排在下午作业整理。
学生训练的场地是宿舍后面的操场里，因为近便有时我便站在墙角下观看一阵子，还是很有意思的，陈孃有时也来，一边看一边剥瓜子吃。
训练中最难的项目要数体操，这个体操训练要求做到整齐划一、动作有力、干练准确，其中一个最关键的因素就是要学生的精神和意志保持昂扬的状态，才能达到训练的目的，而这个又恰好是最难的，所以，兰馨在训练的时候不断地鼓舞士气，反复讲解要领，一个一个地纠正，就像老牛拉磨一遍一遍地做，总算有了收获。
长跑和短跑就轻松了，短跑只要学生拿出爆发力，掌握好姿势就可以了，而长跑则要求学生控制好节奏和呼吸，在最后全力冲刺一举夺冠。
兰馨让学生两两成队，按照要领进行试跑，结果还算过得去。
训练一个段落后，兰馨双手叉着腰，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陈孃看了一阵后感慨地说：“这个兰馨也是，怀身打起的，也不嫌累得慌。”
我说：“她这人就是这样，，叫她做事悠着点，没有一回听得进去的。”
我和陈孃各自看了会儿，见反反复复就是那些，不久就散了。
等兰馨放学回来，我早已做好饭在屋里等她。还没跨步进屋，她就直嚷嚷，“哎哟，累死我了，今天腰疼，脚也疼！”
我笑笑：“不疼才怪，赶快把饭吃了，我给你揉揉。”
兰馨妩媚地笑道：“这才是我的好老公……我要稀点，今天口特别干。”
正好，今晚我做的是稀饭和小炒，兰馨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饭，看着她这么好的胃口，而且没有了妊娠反应，我真是无比的欣慰。
吃过晚饭，兰馨就立刻央求我替她按摩，其实她不再说，我也会照做的，但是我内心深处还是喜欢她央求我。
我拖过凳子，坐到兰馨面前，然后把她的一只脚放在我膝盖上，当挽起她的裤腿正要开始给她按摩时，我才发现她的腿已经有了浮肿的迹象，用手轻轻一按立刻就会显现一个浅浅的小圆窝，我的心立刻就有一种被噬咬的疼，想起她在操场训练学生的情景，才知道她是以怎样坚忍的心支撑着。
我的傻兰馨啊，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呢？
我强抑着内心莫名的情绪，轻拍兰馨的脚板说：“叫你注意，叫你不要拼命，就是不听，活该！”
没想到，兰馨听了我的话，不愁反而哈哈地笑了起来。
真个不知愁为何物的人。不过，经她这一笑，屋里反而充满了更加祥和，更加欢乐，更加温馨的气氛。
第二天一大早，我一到办公室，就看见黑板上写着一份通知，通知要求没有课的语文老师，第一节课全部到一班教师听取赵老师讲课。
照理我是不用去的，因为恰好我第一节有课，然而，当我想到他和谢老师私下的议论，一颗想要探个究竟的心立刻升起，我找到数学老师，给他交换了课后，迅速地赶去了一班课堂。
校长看见我，立刻招呼我到他身边坐下。我扫视了一下全场，今天还真是个不错的日子，一年级的语文老师全部到齐，其他年级也有人参加。
赵老师选择要上的课是《济南的春天》，这是一篇散文，没有功底的人是很难把它的效果烘托出来，并且做到讲深讲透的。
授课开始了。
赵老师首先让学生通读了全文，然后罗列出一些重点词语理解和正音，然而当讲到“看护”一词语时，本应将“看”读为第一声，可是他却将“看”读成第四声，而且反复读了三遍。
校长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我，悄声道：“老陈，这个‘看’字在这儿到底该读第几声？”
我笑笑说：“一般情况下‘看’字有两个读音。”
校长听了我的话，没再说什么，又继续往下听，而且还一边注着笔记。
接着，赵老师又对文中的重点句段进行了分讲。
没想到再分析小雪情景段时，对文中的三个“好像”分析又不透彻，只看到其中的比喻修辞意义，却没有看到它所兼具的拟人修辞手法。
恰好，他在这里的分析又被校长看出，他自言自语道：“这里应该是比喻兼拟人才对的呵，这个老赵怎么搞的，一堂课竟然出了两次错，而且一点新意也没有，老是满堂灌，学生都快被他灌死了。”
我心里暗笑，还牛B么？不过如此而也，忽而，我又悲哀起来，往往这种人又都特别吃香，而且总走好运。
这堂课后，没有人再提起，校长是否私下跟他交流过，我也不得而知，但是，我跟赵老师再次碰面的时候，他所表现出来的是一脸的愧疚。
一天，我正坐在办公室里批改学生作文，赵老师见四下无人，就挪到我座位旁边坐了下来。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他，我冷静地说：“赵老师有事？”
赵老师面有难色，嗫嚅着，“我……我……”
我说：“没事，赵老师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到一定效劳！”
赵老师鼓起勇气说：“事倒没有，我只是想给你道歉，那天，我跟谢老师说了你……”
赵老师话还没说完，我就听出了话的苗头，立刻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什么歉？你我之间没有需要道歉的，以后再也不要提，我们是同事，又是好朋友，即使有点小问题，就像一家人，过了就算了，是不是？”
赵老师听了我的话，立即展笑道：“是是是，你说得很对！”
自此，我原谅了赵老师，我们真的成为了好朋友。
十六
冬运会于阳历十一月十号正式召开。
这天天气很不错，早上薄薄的有一层雾，像纱幔飘在山间，到了八九点钟的时候太阳就出来了，雾也就藏匿了去，太阳的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非常惬意。
学生们项带鲜艳的红领巾，身穿运动服，排成整齐的行列，分班分年级走进会场，面向主席台搭好凳子坐了下来。
校长站在主席台上首先作了开幕词，他讲道：
“老师们、同学们：
今天，我们迎来了学校一年一度的运动会。体育运动是增强体魄、愉悦身心、锻炼意志的重要活动，对人的身心有着重大的影响。如今体育运动已成为我们国家精神文明建设的载体，正在广泛开展。我们学校也非常重视，不仅自己组织，每年都要选拔优秀选手到镇里参加，重视体育已经蔚成风气。
今天的运动会上，希望同学们团结拼搏，锐意争先，做到成绩与风格同在，友谊与欢乐并存，让活力迸发在赛场的每个角落，我们期待同学们创造好的成绩。
预祝运动会取得圆满成功！
我宣布运动会开始！”
运动会比赛的第一项是广播体操。
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排成整齐的队伍，在雄壮的乐曲声中大步迈进了操场中心。兰馨带着学生走在第三队，她烫着卷发，一眼就能看出来，气色很好，精神焕发的样子，走在她后面的是一个大个子的男生，双手举着标有班级的队牌，腰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骄傲的神采。
比赛的队伍到了操场中心后，各班的体育委员跑出队列喊着口令整好了队伍，在这庄严的时刻，每一个学生心中做好了接受挑战的准备，显得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比赛开始，随着优美的乐曲，学生们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用心，像是在金雕细刻一般，弯腰投足举手，时而柔和，时而刚劲有力，一排排一列列，无论左看右看都是那么整齐划一，宛如原野里的庄稼地，一块块清晰的呈现在你眼前，学生们舞动的身姿似乎就是庄家地里的禾苗，在花儿般的日子里迎风招展。
兰馨站在队列的前面，一双大眼睛一眨一眨地巡视她的孩子们，脸上露着赞许的笑容。在老师春天般的笑脸上，学生们读懂了成功和自信，心情更欢畅，动作更自如。
体操比赛结束，兰馨所带领的班级荣获第一名，这是一份来之不易的荣誉，那些无数个浸透了兰馨心灵和学生汗水的日子值了……值了……
学生们欢呼着，雀跃着，快乐的笑声在操场上空回旋。
接下来是长跑和短跑，兰馨所在的班的学生囊括了一个第一名，一个第三名。
这次运动会，兰馨已经是大获全胜了，校长在闭幕词上给予了高度的赞扬，号召大家要发扬这种拼搏精神，做事不怕劳苦、勇于奉献的精神。
我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局，我得早点回去做好饭慰劳慰劳我的大功臣了。
这天晚上，我先煎了两个荷包蛋，然后用豌豆尖下面，兰馨回来后吃了一个蛋和一些豌豆尖就不再吃了。
我摸摸她的额头，并不发烧，担心地问道：“怎么了啊？”
兰馨皱着眉说：“我吃不下了。”
我说：“你想吃什么，你说，我给你重煮，就是天上的星星我也去弄来！”
兰馨感动地，站起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说：“我忽然想起你在东鹤乡时做的红烧猪蹄来了，那味道真是好，从那次吃过以后，一晃就一年了，好叫人怀念，你哪天再做一次吧”
我笑道：“没问题的，明日是星期天，我去镇上买回来再给你做红烧猪蹄，不过今晚你还得再吃点什么，不如给你削个水果吧。”
“嗯，谢谢你老公！”
十七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弄好了早餐，然后推上自行车出发去了镇上。
出学校门后，有一小段坡要爬，然后才是大道。
坡的两边全是树林，昨夜下雾后，树叶上积满了水，走在道路上只听见水从树叶上掉下打在其它枝叶上叭叭地响。上了大道就好走多了，而且过一会儿就是下坡路，我使劲地蹬着自行车，巴望着早点赶到目的地。风在耳边呼呼地响，耳和脸冻得生疼。
下了坡后再翻过一道山梁就到了镇上。
今天镇上赶集，人特别多，特别嘈杂，有卖打药的、卖农产品的、卖服装的……应有尽有，叫卖声此起彼伏。
我顾不上看热闹，赶紧奔向集贸市场，在猪肉摊上买了一前一后两只猪蹄，称上一些海带，一起包好了放在自行车后座的背筐里，忽然想起屋里煤砖已不多了，转身再去煤建站买了几十块煤砖。
做完这些已是上午九点，我又风风火火往回赶。我一定得在十点之前赶到，不然我家那位拿什么来吃呢？
可是，来时容易回去时就难了，车架上加了几十块煤砖，自行车重心发生了改变，行走时，不但吃力，还必须側向控制车身。
我坚难地在路上走着。
汽车一辆又一辆地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此刻，我多么盼望有一个熟人朋友和我同行啊，可是我一路左看右看，连个鬼影也没一个。虽然是大冷的天，一半路后，我早已汗透衣背。我把车靠路边放着，脱下外套，然后再推起车继续赶路。
十点不到，我还真回来了，我心里一阵欢呼，一切的努力瞬间变得是那么具有意义。
兰馨在门口把我接着，脸上流淌着盈盈的笑，“辛苦了哈，先喝口水！”
别说还真是渴了，我接过水杯大口喝了起来。
卸下东西后，我立即做起饭来，兰馨抢着要弄，我把她扶到一边说：“我一个人就行，我的公主，你在这里坐着，或去外面走走，别惊着了我们的宝宝。”
“那好吧，我去外面，里面煤气太大。”
“快去，快去，一会儿饭好了我来找你。”
红烧猪蹄本来就是我的拿手好戏，按照过去的做法，不消两个钟头，经过一炸、一烧、一焖，一大盆香喷喷的红烧猪蹄就出来了。
煮好饭后，兰馨仍没回来，我去校园里找了一圈不见踪影，再折则回来时，却听见兰馨哈哈的笑声，原来她在冯老师家里摆龙门阵呢。
到了冯老师家里，她老婆立即抽凳子叫我坐，我说：“不用了，我是来叫兰馨吃饭的……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冯老师接过话说：“我们刚说到教办主任的趣事，你就来了。”
我说：“这样啊，你们胆子也特大了哈，敢说领导的坏话。”
“屁，怕他，就你胆小，你不知道他就要下课了？”冯老师的老婆说。
“真的，也算老天有眼！”我附和着，然后对兰馨说，“还不饿吗？饭早做好了。”
兰馨意犹未尽地笑着说：“你走吧，我马上就回来。”
我回到屋里后，又等了十多分钟，兰馨才跚跚回来。
瞅着桌上色泽鲜美的猪蹄和晶莹剔透的汤汁，兰馨又回头看着我说：“给陈孃舀一些吧，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她一个人是难得做。”
我说：“也是，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
于是，我拿出碗给陈孃舀了一碗端了去。
陈孃感动得不得了，从她家里一直追到我们屋里，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还个一劲地夸赞做得地道。
我们围在桌傍吃着饭，看着兰馨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我是非常的骄傲，甜蜜和欣慰之情，全都涌动在心头。
十八
果然，冯老师两口子说的不是空穴来风，之后到处都传开了。
“教办主任遭啦！”
“文主任被抓啦！”
这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区教办主任被抓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啻是冬天里的春雷，教师们无不弹冠相庆。
这个文主任，原来是民办教师，据说教书有一套，那年上级落实民办教师待遇，一转身成为工办教师，不知是因为祖坟上冒了青烟，还是什么原因，不久，摇身一变又坐上了区教办主任的头把交椅，下辖五乡一镇。
头把交椅坐了就坐了吧，谁知他又搞了个什么教育改革，领导大换血，教师离乡，年青人支边。
要真是出于公心倒好，可背后的交易却令人神共愤，有钱有势的安之若素，无依无靠的只为菜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无辜地被调来调去，年年伤心，无处述说。
文主任有个儿子在镇上教书，好像是顶缺上的，年三十有余。
三十岁了，最着急的是什么，当然是希望有个老婆啦。文主任急，他儿子也急，恰好，那一年，师校分配了一个毕业生下来，这是唯一的一个女生，文主任自然喜之不尽，当下与镇校长授意，安排她到了镇上教书。事后，校长自然亲自做媒，这女生哪里肯干，死活不愿意，不过小胳膊怎么也拧不过大腿，半年后，也不知使用了什么办法，这女生居然同意了，可叹，一朵鲜花最终凋谢在了权力之下。
到他儿子结婚的时候，光喜宴就办了两天两夜，领导吃完了，再是教师，可谓火树银花不夜天，盛况空前呢。
星期天晚上，上面的正式文件下来了，校长召开了周末会议，校长首先宣布了上级决定：
“……任命田文宝为教办主任，免去文思远（注：文主任）一切职务，开除公职……”
校长的话音一落，会场里立刻爆发出了哗哗的掌声，大家如释重负，争相议论着，新的领导上台，人们仿佛又看到了一丝希望之光。
校长微笑着，等了一会儿才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接着总结了一周工作，安排了下周主要工作内容。
这一次周末，会时很短，校长心知大家的心情，很快就结束了，这个时候刚好晚上八点，梁老师悄悄地告诉我说：“老何，下来到我那里集合哈。”
的确，今晚大家都很高兴，这样的时候怎能不挥霍一下呢？对梁老师的提议，我们是心照不宣，面对梁老师满面笑容，我重重地点下了头。
我们打牌的时候，大家仍然意犹未尽。冯老师很生气地鞭笞道：“现在有些人实在不像话，简直都搞乱了，弄得人心寒，不过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个学校的校长，因为贪恋一位女教师的美色，结果未尝心愿……”
“喂，老冯，该你出牌了，调主。”
“好，黑桃3。”
冯老师出过牌后，我催促道：“冯老师，接着说。”
“噢，你猜怎么着？这位校长编造一大堆谎言告到文主任哪儿，这文主任刚吃了人家，听说居然有如此的教师，一声令下，第二年就把女教师的丈夫调到一个最偏远的乡上教书，那位女教师也难逃厄运，被下放到村里任教。”
我问：“没了？”
冯老师道：“没了。”
想起去年有人整我，我愤恨地说：“他妈的，这些狗日的人面兽心的东西，就是该修理，抓起来杀了也不为过……红桃A！”
老梁道：“陈芝麻烂谷子，就你听得津津有味……哪个不晓得……人家活得好好的，咋样？”
我暗道：“是啊，能咋样？倒了一个文主任，还有李主任，王主任……谁知道，何日才能安生！”
但是，转而又想，就像龟裂的田地，下场一春雨打一场雷，总比没有的好……
这天晚上，我们也不敢耍很久，因为第二天还有课，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就结束了。
第二天下午，我上完第二节课回到办公室，意外看见兰馨办公桌上躺着一封信，心想邮差什么时候来过呢？怎会没我的信呢？那篇文章早该有消息了……我充满好奇心地拿起信一看，原来是金河乡中心小学寄来的，信最先寄到我们上年的学校，然后再转到了这里。
这是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的字字迹娟秀力透纸背，显见很有书法功底。我立即产生了强力的好奇心，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读起信来。
“兰馨吾友：
见字如面！
校园一别，几历两载，然而校园生活的欢声笑语，如犹在耳，那真是人生的美好时光啊，她是那么单纯而快乐，让人怀念。
我们各奔东西后，我在同学们那里打听到你的讯息，方才知道你分在家乡的学校，所以才有法写信给你。你现在可好？听说你已结婚，生活还幸福吗？……”
“陈老师，看什么这么专心？是文章采用通知吗？”老冯腋下夹着教科书从外面走进办公室问道。
我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说：“噢……额……不是。”
老冯也不再问，我又接着继续读下去。
“毕业后半年，我和李靖结了婚，李靖你是知道的，读书的时候他来过学校好几回，他们家条件好，他在国营企业工作，我也很爱他，家里人力主结婚，后来……
就这样，我就把我的一颗纯洁的心交给了他，那是怎样的心啊，一颗从未染过半点尘埃的心！我们结婚后，我才发现他在外面还有其它女人，可是我又那么爱他，有一天，他终于对我说：我们离婚吧，我也不想骗你，现在大家都在往钱看，我和你的思想境界各不相同，我们实在不合适。
没办法，我们刚结婚不久又离了婚，但我至今还爱他……以后我也不想再结婚了……我是很无用吧？特傻吧？
你现在可好？听说你已结婚，生活还幸福吗？……
还是你对的，找了个同行业的，大家知根知底，又可同甘共苦，多好啊！
又该我上课了，书不尽言，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吧……”
读完信，我书生气忽起，血脉喷张，心里又悲哀又愤怒，猛拍桌子叫道：“他MD，真是岂有此理！”
同事们被我下了一跳，好在人并不多，大家看了我一眼，还以为我是因为学生的事在生气，立即就回复了平静。
到了晚上，我把信拿出来给兰馨看，听说是她同学的信，也不问我为什么信被拆了，拿着信就读起来，我也懒得节外生枝，拆信的事也不再提。
兰馨看着信，一会儿，眼泪就出来了，我知道她是为女朋友的事难过，插话说：“事情都那样了，只有劝她自己想开点。”
“她也是，原来我就给她讲这个儿娃子不可靠，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可是她就像着了迷，说‘我就是喜欢他’，看看，现在都这样了还执迷不悟，气死人了！真是可悲，那家伙实在卑鄙！”
我说：“现在有些人的心就是这样了，已经不像过去那么纯真了，为了名利昧着良心的人越来越多，像文主任之流，你朋友的爱人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人一旦有了这些思想和行为，再走向另一个极端就会是必然的了……所以，你一定要给你朋友讲，要坚决地挥慧剑斩情丝，而且今后也要特别注意这类人，不要重蹈覆辙。”
我高谈阔论着，兰馨眨着眼睛忽然说：“那你呢？”
我说：“我可不一样，我为人忠诚铁血，我爱你可没有这些思想。”
兰馨哈哈地笑着说：“你就吹吧，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派你去给她讲。”
我笑道：“我当然是求之不得。”
“你想得倒美……好，就听你的。”
于是兰馨开始写信，而我呢，因想到期末就要来到，则拿出资料看看怎样给学生做好期末复习，在统考中捞点名次。
日子匆匆，转眼又是一周。
周六的早上，兰馨告诉我说：“今天你陪我哈，我要去家访。”
“怎么又家访？”
“你什么时候去家访过？”兰馨问，我默然，兰馨又道，“不说话就表示默许。”
多么霸道的逻辑。
我迅速收拾完家务活，跟着兰馨就去了她学生的家。
兰馨告诉我说，这个学生叫汪绍荣，家住一村一社，他父亲在外打工意外身故，母亲改嫁，留下汪绍荣，由他婆婆抚养。这个孩子上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都是这样，但是，尽管如此，汪绍荣对知识一学就会，人很聪明。
“我知道了，你是想挽救他。可以，这个学生还有命可救。去看看情况再说吧。”
我们沿着沟底的小路走了约莫两三里路就到了汪绍荣的家。
这是怎样的家啊，两间破瓦房孤零零地耸立在山脚下，因为周围的人家已经拆迁，看上去就像摇摇欲坠的样子。
我们走上前去，我杵着门框向屋里喊到：“有人吗？有人吗？”
屋里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才从里屋走出来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太太，她望着我们颤巍巍地说：“你们有事吗？”
我心想这肯定就是汪绍荣的婆婆了，正要开口，兰馨接过话说：“你是汪绍荣的婆吧，是这样，我是他的老师，我们来就是想看看。”
“啊，快到屋里坐！我就是他婆，真是贵人降临呵！”
“谢谢！”我们在长条凳上坐了下来，兰馨继续说：“我想来看看汪绍荣的生活情况，今天他不在吗？”
老太太感激地说：“谢谢老师想得周到！一大早他就出去打猪草了。”忽儿老太太又痛哭起来，“我孙子命苦啊，他爸妈走后，他没有靠头，我们祖孙两一直相依为命，可是，我这个老不死的不但没有帮到他，反而拖累了他……”
老太太说着话停了下来，抹了一把眼泪后，恍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问到：“我想起来了，莫不是我孙子在学校读书不认真了，逃学了？”
经老太太这一说，汪绍荣总爱旷课的原因，我们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只是长久没人管，才成了今天的状况，但是面对老太太的提问，怕刺激到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才好。
兰馨犹豫片刻，然后谨慎地说，“是这样……汪绍荣这孩子读书很有天份，如果每天坚持学习，将来肯定有出息，可是……”
兰馨还没说完，老太太就打断了她的话说：“老师，我听出来了，我孙子没坚持学习，就是有逃课的事，你不用给我留面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管他，每天给你送来。”
“大娘真聪明，年青时肯定很了不起。”兰馨夸道。
“哪有呵，跟你们比可差得远哟。”老太太高兴起来，站起身说，“你看我，真是对不起，你们大老远的来，开水都没给你们烧，我马上去烧点。”
老太太说着话就要去厨房，我们立即站起来阻止道：“谢谢，不需要，真的不需要，我们还要尽快回去，学校里还有很多事。”
老太太不停地惶恐地说，“是我老太婆失礼了，失礼了……”
临出门的时候，兰馨忽然掏出两百元钱塞到老太太手里说：“大娘，这是我们送给你的，你一个人带着孙子也不容易。”
老太太惊慌失措地说：“这可使不得呵，使不得……”
“没事，你收着，一点心意！”兰馨说。
老太太手里攥着钱，咚地一声跪在地下说：“谢谢，谢谢了！”
我们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慌忙把她搀了起来，“大娘，你可折杀我们了，我们当不起的！”
老太太流着泪说，“当得起，你们是好人，大好人！”
家访过后，兰馨像完成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兴奋了很久。
自此以后，汪绍荣勤学不娺，兰馨经常对他耳提面命，这个小家伙曾经几次来过我家，我们几乎也成为了好朋友。
这是一个周三的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屋后的操场上晨跑。
今晨没有雾，农家房顶上已有炊烟袅袅升起，偶尔有几声狗叫传来，显得特别清亮，操场边沿的草坪上结着厚厚的霜冻，我沿着操场四周奔跑着，霜风扫在脸上钻心的凉，到第五圈，才慢慢暖和起来。
天色渐渐明亮了些的时候，操场东北角一颗高大的皂荚树上，鸦鹊子从窝里飞出来栖在顶端的树枝上呀呀喳喳的叫个不停。
我抬头望了一眼，忽然想起小时候人们常说的一句话：“鸦鹊叫喜事到。”可是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喜事呢？我苦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质了。
我又继续跑了几圈，直到额头微微渗出汗珠才回家煮早饭。早饭是两个盐蛋和稀饭，饭快好了的时候，兰馨才从床上醒过来。
我俯下身去，用脸在她脸上蹭了一下说：“如何？冷吧，今天外面都下黑霜了，你就在床上躺着，我把饭给你端来，等吃了饭，热和了些再起来。”
我拿起枕头，垫在兰馨的后背，叫她坐着，然后再去把饭端到她面前。
刚吃完饭就听见校长在门外喊：“兰老师，等会儿研究一下五年期终工作，我在办公室等你。”
兰馨立刻答应道：“哎，我马上就来。”然后又转向我说：“老公，快来帮我，扶我起来！”
我连忙搀着她从床上下来，然后再到外间倒水让她洗潄，做完这些，她拉着我，在我脸亲了一下后，转身就出了门，我追出门外着急地喊道：“你慢点，没人追你！”
兰馨现在是越来越忙了，半期以后，校领导又宣布她担任五年级教研组长，全乡包括乡下十多个班的教学工作都由她一肩挑，她撑着笨重的身体，天天如一日，坚强地一声不吭地走了过来，一路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今天，我的课特别的少，上午上完第二节课后，我正要回宿舍，校长满面笑容地找到我说：“老陈，告诉你个喜事，刚刚教办人事干事来了一趟，他说接教委通知，叫你下周一到县委XX综合办报到，说是调你去协助工作，他专门为你的事来的，本想亲自告诉你，知道你在上课，所以叫我转达。恭喜你哟！”
我不敢相信似地说：“真的假的啊！”
校长确凿地说：“这种事，我有乱说的吗？”
我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向校长连连道谢。
校长走后，我把课本望空一甩，哗地一声，课本立时散开，像一朵花儿开在空中，这课本从来没这么美丽可爱过，有的只是沉甸甸的责任，它在空中飞舞着，金色的阳光照在它上面，闪着熠熠的光。
我向前奔跑两步接着课本，然后大步流星地向兰馨教室走去。
我一边走一边想，这好事来得也太迟了些，那些年我苦苦追索，都不能得，如今在兰馨的感召下已经不再想了，可是它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来了，老天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啊！
到了兰馨的教室门前，兰馨正站在讲台上讲着课，看见了我，她走下讲台来到我面前说：“有事吗？”
我说：“有啊，大好事哎，我刚刚接到通知，我调到县上去了，下周一去报到。”
兰馨惊喜地说：“那真是太好啦，你终于实现了你的夙愿，祝贺你，老公！你先回去，下了课我就回来。”
我敢肯定，我的脸上一定乐开了花，一种从未有过的扬眉吐气的感觉把我的心塞得满满的。
路过操场的时候，我再一次看到鸦鹊窝，想起早上鸦鹊的叫声和鸦鹊一上一下不停地跳跃着的样子，我禁不住发出了会心的微笑，抬起右手向鹊们亲切地招呼。
至晚，兰馨告诉我：“我在校园碰见校长，他给我道喜，还说改天给你饯行呢。”
我说：“吃饭倒不必，正好我还有事找他。”
“什么事？”兰馨问。
“我可能星期六就提前去城里，早点去也可做些准备。可是，现在你孕期差不多快三个月了，我想，我离开后，你一个人生活一定有很多不变，那时候谁来照料你呢？所以，我想去给校长讲，明天开始就不上课了，家里该准备的都把它准备了。”
“有你这个心思就够了，我又不是娇小姐，你放心去你的，学校里这么多人都能生活，为什么我就不能，你相信，我会活个鲜活的样子给你看的！”
“可是我仍然不放心，你看，自从我们在一起就从来没分开过……既然这样，我就不去找他了，我就定在星期六离开，到了城里以后，我尽快想办法把你调到镇上去，那里离家近，什么事都方便得多。”
“好啦，我知道了，这些事到时候再说吧。”
十九
十二月十日，我办完了家里所有的事，带着行囊踏上了去城里的路。
昨日，校长记着往日的承诺，一定要在食堂给我饯行，被我婉言谢绝了，我说：
“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这么客气，在我心里我早把你当着我敬重的朋友，我们相处的日子虽然不长，老实说这段时光是我最快乐的，当然其中少不了你的抬爱和帮助，今后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记住这份情谊。”
校长见我语意真诚，也不再坚持，笑呵呵地说：“就听你的，反正今后的日子还长，不过，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倒是你们的到来给我的工作帮助不少……不说了，说多了显得虚情假意了，你只要记得这里还有个你的好朋友，我就满足了！你也放心，兰老师在这里我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和校长虽然只有简短的几句，但君子之交确也真诚，我是多么希望在我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还能再见这么好的领导。
同样，在校长跟我道别的前一日，我的朋友们、同事们、牌友们也跟我到过别。
我同他们一一握手，诚恳地请他们今后来找我。
他们送给了我最美最好的祝福：
“一切顺利！”
“万事如意！”
“鹏程万里！”
今晨，兰馨一早就起了床，她说，今后我们就要分开过日子了，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尽一尽个妻子的责任，亲手为我做次早饭。
我没有阻拦，我看见她逐渐大起来的肚子，心里突然涌起了万千感慨，我的喉咙立刻被阻塞了似的，眼里止不住淌出了滚烫的泪花。
我和兰馨一路走着，她没有再说什么，我看得出，有种东西在她心里梗着，她在强烈地控制着，不让它流露出来。
走过这段路，在我们生命的历程里，从此就将分离，今后一段时间，我们再不能天天见面了，我真想大哭一场，我多么希望这段路没有尽头，永远就这么延续下去啊！
但是，很快就爬过学校后面的小山坡，上了通向城里的大道。
是我们该分手的时候了，我说：“你回去吧，你不能走太远了。”
“那好，就送你到这里，一个人生活，要把饭吃饱，需要钱你就回来拿。”
“我知道，你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不要事事逞强，今日不同过去。”我说，忽然想到兰馨不喜做家务，又说，“以后，不想煮饭就不煮，去食堂吃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了，不要再啰嗦了。”
我放下行李，张开双臂，把兰馨揽在怀里，然后亲亲她的额头说，“你回去吧，我看着你离开。”
我站在垭口目送着兰馨，寒风一阵紧似一阵，就像刮在心上，使人心痛。
随着兰馨的身影渐渐远去，我的心也更加痛处难言，似乎在发着痛苦的哀号。
兰馨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但是，我感到她一定比我更痛苦，她肯定为了不让我看见而伤心，在用她强大的意志力压抑着。
我多么想丢下行李，跑上去再拥抱她安慰他，但是，我不能这样做，其后果只能是更糟。
兰馨的身影最后在山的拐角处消失了，在最后一刻，我分明看见她抬起手臂在抹眼泪，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泪水情不自禁地哗哗地淌了出来。
良久，我望着天空飘动的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祷：
我的亲爱的人儿啊，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地生活，快乐地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