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山里人家
十三
赵福堂从老家带回来了一个小于自己二十多岁的小媳妇，年龄上的这种差距并没有让人们感到怎样的新奇。因为在那个百废待兴的特殊年代里，这种老夫少妻的现象并不少见，尤其是在林业局。很多关里的姑娘就为了能吃商品粮，不要说嫁一个岁数大的男人，就是有残疾的她们也一样嫁。女人比男人小十几岁、二十多岁的也就不奇怪了。倒是赵福堂这个小媳妇的漂亮，却引起了很多的人了嫉妒，包括女人。
“好汉无好妻，赖汉插花枝！”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慨。
但是赵福堂和这个女人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大家一点都不知道。赵福堂每天上班走时都要把门锁好，一天到晚的大家很难看到这个漂亮的小媳妇了。大家都以为是小媳妇刚进门，害羞，不好意思见人，谁也没有多想。
就在赵福堂带着陈玉莲回来后的一个星期，刘大胡子刘永汉，也在一个月的假期内带老婆孩子也回来了，他比赵福堂少了些运气，运材车停运了，还好，赶上场子里的牛车去镇里办事，这才没有让他走着回来。
由于事先安排好了的，刘永汉的家就住在了赵福堂的对门，这个突来的情况让赵福堂的女人心里升起了一线希望，终于有了一个可以逃跑出去的机会了。对门有了人住，外面的那扇门赵福堂不能再锁了，只要陈玉莲一喊，就会有人来把她家屋门上的锁给砸开。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希望只在她的心里存留一了天，刘大烟的老婆突然病重了，还没等陈玉莲实施她的逃跑计划，刘大烟老婆却先死了，也让她的这个希望一下子破碎了。
刘永汉的老婆死了，扔下了一个十多岁的儿子。
死因很简单，东北的寒冷对于有肺病的人来说，犹如雪上加霜，何况又是大病不久。
刘永汉一回到老家时，他老婆的病就比电报说得还要严重，已经近乎于病危了，夜晚都不能躺下睡觉了，喘上一口气要费很大的时间，随时都有憋过去的危险。
看到自己男人刘永汉回来，他的老婆精神一震，病一下子就去了不少，没过两天，人就能半躺着睡觉了。加上刘永汉带回来了一些钱，让他的老婆在这二十来天里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过去老家一到了春天的这个季节，能够吃饱肚子的人家几乎是没有的。现在，刘永汉的家里有吃不完的地瓜干，还有一些粮食可以填补营养，二十来天里吃了三四只老母鸡，这让他老婆的身体得到了一定的恢复和改善。看着老婆的脸上也有些血色了，走路也有了些劲头，刘永汉就决定趁着她身体状况比较好的时候带她回东北。这个想法让刘永汉的老婆也很高兴，看着自己男人回来后那么随意的花钱，她的心里就知道，东北一定是个好地方，加上刘永汉有些夸张的和老家的人说起东北的事时，歪倒在病床上的刘永汉的老婆脸上布满了幸福的笑容，东北在她的心里就是人间天堂了。
“东北的鸡下的蛋都是拳头这么大呢，一个人都吃不了，哪像咱家里的这个鸡子呢，看看都木有一个眼珠子大。”刘永汉拿起身边筐里的一个鸡蛋对着邻居说，一副很不屑的表情，又接着说：
“俺们在那里一天三顿都是猪肉炖粉条子，顿顿都吃馍馍，吃的用的都是公家给。”
老家的邻居们听得嘴里直流口水。
“大哥，你说的这个拳头大的鸡蛋是怎么下出来的，那鸡屁股要有多大呢？”邻居瞪着一栓惊叹的眼睛问。
“看你说的，你说那鸡屁股有多大，像你眼睛这么大，不和你们说了，说了你们也不信。”刘永汉显然对他的疑问感到有些不高兴了。
“东北还要人吗，俺也跟着你去吧。”邻居又问。
“等俺回去给你问问再说吧，俺现在可做不了这个主。”刘永汉说比起赵福堂来还是比较实诚。
就这样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刘永汉的老婆终于和她的男人踏上了去往东北形成，也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段行程。
本以为来到了东北就可以过上天堂的的日子了，没想到病病歪歪的女人连一口东北天堂的饱饭都没有吃上，就死在了远离故土几千里之外的郝家沟子。
黄大下巴老婆盛半仙对刘永汉说：
“大兄弟，他婶子该着是这个命啊，病了这些年没死在老家里，最后还是把命撂在了大东北，他乡的人外乡的鬼，咱就不讲究太多了，早点入土让她的灵魂早点回家吧。”
昨天夜里发现老婆的情况不太好，刘永汉就把盛半仙请来了。盛半仙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施法术，人就过去了。
大沟里的，什么准备都没有，怎样处理后事，是按当地的风俗还是依老家的习惯，让刘永汉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俺都听你的，你怎说俺就怎弄！”刘永汉木纳的表情里也看不出悲伤和难过了。只是这个十来岁的儿子大柱子死死的抓着妈妈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让周边的人无不跟着流泪。赵福堂也跟着忙了一个晚上，门也不用上锁了，尸体就停放在两家共用的一个大灶间的地中央，所以赵福堂也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媳妇跑出去了。
不到天亮时，胡万方和高洪亮打着手电筒急急的赶了过来。听说天亮后就要挖坑下葬了，胡万方马上表示不同意：
“来了就是郝家沟子的人，死了就是郝家沟子的鬼，要好好下葬，让她走得安心。”
回头又对高洪亮说：
“刘主任，这两天留下赵福堂的工组，安排几个人挖坑，在安排几个人把院里的红松原木破它一根做棺木，今天一天明天一天足够用，三天出殡不耽误，就这么办。”
高洪亮一边点头点头应允着，一边对身边的赵福堂说：
“上班前你就去姚明起家，告诉他今天也不要上山检尺了，专门陪着你们，缺东少西的找他要就行。”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们也没有多留，就匆匆的走了。
两天后，一个刷了红漆的红松木料的棺材摆放在了刘永汉和赵福堂的院子里。
这天一大早，天色刚刚放亮，在盛半仙的主持下，刘永汉的老婆被放进了棺材里。她把刘永汉的儿子带到棺材前，手里拿着一团棉花，沾着碗里的白酒，擦拭着刘永汉老婆的五官，她擦试一下，就喊一声，孩子就跟着学一声：
“妈，给你开光了。”
“开眼光，看八方。”
“开鼻光，闻百香。”
“开嘴光，吃四方。”
“开心光，亮堂堂……”
然后盖上棺盖钉棺，一个男人往管盖上砸钉子，砸一下，她喊一句，孩子跟着学一句；
“娘，躲钉啊。”
“娘，躲钉啊。”
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
看见大人们把一根根钉子打下去，孩子突然的不干了，一边用他那两只小手手试图掀开棺材盖，一边悲伤欲绝的嚎啕大哭起来:：
“娘哎，俺的娘哎，你快出来呀，俺不让你死啊，俺要娘啊，娘——俺要娘啊……”
大柱子这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所有人都跟着流出了眼泪，女人们更是不用说了，都呜呜的哭了起来。孩子死死的把这棺材不撒手，直到哭晕了过去这才把他抱开。
八点多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大柱子，披麻戴孝的在盛半仙连哄带骗的领着走在人群的的前面，赵福堂工组八个男人抬着棺木跟在后面，向后山的坟地一步一步缓缓的前行。
“各路的仙官地保你听好哦，阎王的差遣你不要挡哦，拿好过路的钱财快快让开了，转世投生的仙子要上西天哎……”盛半仙连说带唱。
唱过又让孩子喊道：“娘啊，西关大路你走好啊，娘啊，一路快走好投生啊……”
葬下了刘家老婆，众人再次回到刘家，帮着把院里收拾的干净利索后，人们才散去。
盛半仙和姚明起的老婆大兰子走在最后，两个人也是哭得没有了力气，出了门口大兰子就对盛半仙说：
“大嫂子，你留意了吗，俺这两天咋没看见赵小伙的小媳妇出来。”听她这么一说，盛半仙的两颗豆粒般的小眼睛一下睁大了：
“可不是呢，你这一说俺才回忆起来了，这几天怎没见她的人呢，是害怕吧，这多晦气，刚过来几天那就遇上了这个丧事。”
“不是的，嫂子，俺总觉得不对劲，咱出来时俺看了一眼赵小伙子家，上着锁呢，哪有大白天上锁的，赵小伙子还在门口。”大兰子说。
“那还会出什么事吗，要不咱这就回去看看?”说着，盛半仙就慢下了脚步。犹豫了片刻，盛半仙又说：
“大妹子，还是不去了，咱在这边刚忙乎完就去人家，不好，带去晦气，等刘家圆过坟咱再去，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说呢？”
“怎的都行，俺就是心疑，木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