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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狗屎运的老吴
文/小说 甘肃 张粉丽
(一)
此刻，老吴正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躺在炕上抽着五元一包的兰州牌香烟，这在以前他是不敢想的，让他不敢想的是居然还住上了五间敞宽而又干净的平房。“哼，哼，哼!”老胡一边大口大口的吐着烟圈，一边嘴里满足而又嘲弄般的连哼了三声。他心想:叫你张三还瞧不起人，你不是靠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起早贪黑的盖了一栋三层高的楼房吗，你天天累死累活的在垃圾堆里刨食，哪又怎样，老子一天天靠在麦草垛上晒太阳，不也盖起了五间漂亮的大平房吗，而且是乡上、村上包干包户盖的。你张三有这本事不，你张三能让乡政府的那个眼镜胡天天往你那三层高的楼房里跑吗。“哼”！老胡再次下意识又得意地哼了一声，这一声比前面那三个哼哼的尾音拖得更长。随即，他下意识地哼唱起来了，他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似乎昨天还是人见人厌的角色，就因为搞那个什么精准扶贫，他一下子成了村里的香饽饽了，乡上、村上的领导隔三差五的就来拜访他，尤其那个眼镜胡，每次来还顺带给自己带点香烟牛奶什么的。老吴觉得自己真的走狗屎运了。
（二）
说起狗屎运，老吴自己一下子就陶醉的不得了了。想起几年前的光景，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那时，老伴得宫颈癌走了，儿媳妇儿一看自己天天起早贪黑、忙里忙外要侍候老老少少四个男人，一天对老吴和她丈夫小吴说她要去娘家呆几天，这一去，人一下子就人间蒸发了，两个孙子天天流着大鼻涕追着自己的屁股要妈妈，儿子小吴像霜打了的茄子一下子就焉了。他带着儿子、孙子几乎天天往亲家屋里跑，几十里的路呀，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十回，愣是没把儿媳妇叫回来。
起初，亲家两口子还能陪两个外孙子掉几滴泪，还能给老吴父子们一个好脸色，还能管上一顿饭，后来，就直接不让进门了。老吴心里明镜似的，儿媳妇的出走是有预谋的，亲家一家也是知情的，不然女儿不见了，他们不会这么沉得住气的。
老伴走了，儿媳妇人间蒸发了，老吴一家一下子成了村里的困难户，祖孙三代四口人经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儿子小吴又出奇的懒，让出去打工，不是嫌这个活重，就是嫌那个活挣不到钱。两个孙子，大的才三岁半，小的也只有两周岁，老吴是既当爷爷，又是奶奶和妈妈。两个小家伙又都淘气的很，经常为争口吃的就扭打到一块互相掐架。哎，没妈的孩子可怜呀。大冬天的，人家的娃有棉衣、棉鞋、棉手套和棉帽子。他的两个孙子手脚冻的像胡萝卜似的。尤其大宝手上裂开了好几个口子，脸蛋也皴裂了。
他清楚地记得张三的宝贝儿子龙龙那天拿了个叫什么汉堡的吃食，可怜大宝二宝馋坏了，两个娃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望着龙龙一口气把它吃光。那天他亲眼目睹了两个孙子在人前受尽的委屈，但人穷志短啊，回家后他把两个孙子搂在怀里爷孙三人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小宝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爷，我也想吃那个面包。”
(三)
但老吴没钱啊，为了不让孙子们伤心，他给他们买了一袋五角钱的麻辣条，让他们夹在馒头里吃，可怜的娃娃呀，虽然没吃上汉堡，馒头夹麻辣条依然让他们吃的很开心。每当想起这些，老吴的心针扎一样地疼。人家的娃过年时有新衣服穿，有鞭炮放，有压岁钱收。自己的两个孙子穿的是邻居们送的旧衣服，大宝那双鞋早都穿烂了，两个大拇指在外面露着，二宝的头发活像个小刺猹。
想想那些年的光景，村里人人见了他们祖孙几个像遇着瘟神一样，谁今呢，托政策的鸿福，托狗屎运，老吴一下子就神气起来了。村里的低保有老吴，照顾款有老吴，独生子女优惠有老吴，精准扶贫还有老吴，细算起来，他们一家四口人各种杂七杂八的优惠政策照顾款每年领一万多呢。有了这些照顾款，老吴再也不抽老旱烟了，那东西太炝人，吸完嗓子火烧火燎的，那有香烟滋润呀。小吴也不出去打短工了，大宝二宝隔三差五也能吃上肉了，偶尔他们四个人还会去街上吃顿羊肉，这小日子呀，“哼”！老吴再次得意地哼了声，这不是狗屎运，这是什么呢？
(四)
现在，老吴一家出行都是浩浩荡荡的，老吴嘴里叼着香烟双手背在后面，他迈着八字步走在队伍最前面，小吴也双手背着，双脚向外大幅度往外撇着，神气地跟在他老子的后面，大宝和小宝像两只小企鹅一样，脸上依旧脏兮兮的跟在他爷爷他爸爸的后面，小宝手里还拖着一根小棍子，这两小家伙现在最得意的本领是:总是不分场合不分地点随处大小便。老吴父子俩是不会管的，可村里人是十分厌烦的。如今，他们四人无论从村头走到村尾，人人都羡慕他们，似乎连村里的流浪狗看见他们目光都是友好的。当村长李来贵把老吴一家确定为第一批扶贫对象时，村里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来老吴家串门的一天比一天多了，乡亲们不断向老吴打听着有关扶贫的各项政策，期待着下一轮的曙光能降临在自己身上。
(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帮扶住村干部小胡走近了老吴的家。这个小伙子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老吴感觉他就像从电视里走出来的，并且像极了某位电影明星，他觉得自己的那间破屋子瞬间都亮堂了。小胡戴着一副黑框的近视镜，留着小平头，白净的脸上时常带着微笑，一张口说话那声音杂就那么好听呢。老吴心想，还是党的政策好呀，我一个穷不拉几不受人待见的土老汉，一下子就飞上枝头了，说白了，还是我老吴命好呀，突然就撞上狗屎运了。
住村扶贫干部小胡这一来就呆在老吴家了，他看见他们一家四口人也着实可怜，因为家里没个女人照应，家里乱得连个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小胡一来就帮他们打扫卫生，整理衣物，调查访问。他积极向村上乡上反映了老吴家的情况，并且给乡政府打了困难户住房改造报告。乡领导又向县上相关部门反映，很快，老吴的危房改造资金落实了。在动工建造房屋的过程中，小胡忙的晕头转向的，他既要负责监督老吴的新房改造工程，又要抽空回单位处理手头其他的工作。几个月下来，人不但瘦了、黑了，而且也没了先前的那股精气神。每次来老吴家，还得给大宝和小宝买点零食，这两小家伙，如果不买吃的，就整天缠着小胡不放，害得他无法工作，也得给小吴顺带买包烟，要不，这人就整天拉长个脸，一点也不给小胡好脸色看。对此，女朋友小倩埋怨过很多次了。刚开始，他是觉得两个小朋友实在太可怜了，就给他们买了点零食、衣物和玩具，后来发现，如果不带东西老吴父子们都不太高兴，为了尽快完成工作，为了使自己的扶贫工作能顺利验收，也就只好满足他们了。
(六)
三个月后，单位领导通知小胡要验收自己的扶贫工作进展情况了，他早早去老吴家做了安排，并帮助他们打扫好了卫生，还交待他们要穿上干净的衣服，领导来了应该怎么应对等等。老吴嘴上答应着一定要好好表现，小吴也点头哈腰的表示一定不会乱说话。这时，小宝哭着从外面回来了，他说他看见张三的儿子龙龙在啃鸭脖子，小家伙鼻涕眼泪抹的到处都是，小胡当时顺嘴就说:“小宝，乖，叔叔明天给你带。”
第二天，县上，乡上，村上一行三十多人来检查验收小胡的扶贫工作，小胡兴致勃勃走在队伍最前面，经过几个月的改造，老吴家的确焕然一新了，四合小院干净而又整齐，院子里还建了个小花园。前来验收的人边走边满意地点着头，轮到老吴讲话时，他却有点心不在焉，尽管乡长亲切地把老吴的手握了又握，可老吴的眼睛始终在小胡身上打转，小胡示意了几次并提醒老吴乡长在问你话呢，可老吴就是不开口，这时，大小宝兴冲冲跑过来向小胡要鸭脖，他的头瞬间就大了。由于最近工作太忙，他把给大小宝买鸭脖的事彻底忘了。他只觉得头嗡嗡地响，眼前的事物也有点模糊了， 大小宝一左一右拉着他的胳膊乱晃着，他恍惚中还看到王乡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还看到老吴的脸上狡猾地笑了一下。
作者简介：张粉丽，甘肃宁县人，供职于某县城中学，著有诗集《带着相思回家》、《幸福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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