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洋｜父爱如山

那年暑假期间，我的父亲跨鹤西去了，享年92岁。

父亲临终前，我坐在他的床沿上，双手拉住父亲的手，泪水不断地往下流。父亲将要离我而去，我怎能不悲伤呢？回忆父亲一生，先后娶了两位夫人，共养育了七个儿女，我是他的第三个儿子。他爱他的每一个儿女，尤其喜欢我。

父亲身材高大，年轻时常干重活，所以饭量很大，一顿能吃三碗饭。但父亲是旧社会的私塾先生，种田不大在行，粮食产量不高。遇上灾荒年成，家里人连饭都吃不上，只好以杂粮、小菜充饥。

冬天，大队兴修水利，父亲早出晚归。中午，队里每人打两小碗饭，不供应菜。父亲只吃一小碗饭，留下一碗装在带菜的小瓷缸里带回家。每当夕阳西下，我和小弟就早早地在路旁迫不及待地盼望父亲归来。我们一见到父亲就跑过去，从父亲手中抢过瓷缸，狼吞虎咽地吃起珍珠似的白米饭来。

在那时，父亲的白米饭是那么的好吃，没菜也能吃下几碗。而父亲为了节省一点白米饭留给他的孩子，自己饿着肚子干重活。想想儿时的不孝，我心里好难受！

父亲的瓷缸里装满了父爱！

我上小学时，每当天气突变，父亲总是提前为我送来雨衣、胶靴，默默地站在走廊上等候。放学铃声一响，等我走出教室，父亲立刻迎上来为我穿好胶靴、雨衣，牵着我的小手走出校门。父子俩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家乡的泥巴路上。走不过去的地方，父亲就背着我走。

家乡的泥巴路承载着父爱！

在父亲的七个儿女中，书，我读得最多，初中毕业，没有考上高中，我死活要复读。父亲拗不过我，虽然家里经济拮据，但还是东拼西凑了一点钱让我复读。我知道父亲不容易，我母亲身体又不好，于是发愤苦读。经过不懈努力，我终于考取了枞阳师范。

我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师范学校的学生，父亲特别高兴，还特地请厨师在家里摆了一桌谢师宴。开学那天，父亲决定亲自送我上车。那时，父亲已六十开外了，他挑着行李，一头是箱子，一头是被子。父亲迈着大步，扁担在肩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我空手跟在父亲后头，很是过意不去。当年我已长大了，又有同学做伴，其实是不用父亲送的。到了车站，父亲叫我上车，他与司机将行李运上车棚。我拣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不一会儿，父亲走到窗口嘱咐我：“在校要好好读书，不要想家。自己照顾自己，钱不够用写信回家。”车开动了，父亲还站在原地朝我挥手。

这时，我的泪来了……

父亲的肩膀上挑着父爱！

我的母亲去世后，父亲独自一人生活。其他儿女都不在身边，只有我在家乡教书，双休日、节假日我一定回家陪他。十几年来，父亲和我的感情与日俱增。有好吃的，父亲总要等我回家一起吃。我们父子成了忘年交，时常在一起谈生活、谈学习、谈人生。

父亲除了喜欢看电视外，还时常吟诗诵经（父亲晚年信佛）。有一天，他坐在外面的旧沙发上，吟诵起古老的《诗经》来：“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从他身旁走过，他突然问我：“四洋，你说什么叫'淑女’？”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淑女就是年轻漂亮的女子。”他哈哈大笑说：“错了。淑女是品德和相貌都很好的女孩子。也难怪，你古文读得少。”父亲的话说得我无地自容，脸一下子红了。《关睢》这首诗，我当学生时读过，当教师以来教过多遍。虽然在课堂上，我不会讲错，但我没有把知识真正学到肚子里去。实在惭愧呀！父亲接着又问我：“什么叫'君子’？”我很有把握地说：“君子指品德高尚的男子。”他眯着眼睛，考虑了一下，说：“这还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他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回家除了照顾我，没事多看书，少钓鱼。在家也不要一天到晚不停地干活，要注意身体。在校要好好教书，庄稼不好一年，书教不好误人一生。”我满口答应着，他开心地笑了，两眼眯成一条线。

父亲的教诲我铭记在心。从此，我教学更认真，对文言文教学更是不敢马虎，要求学生记住的知识，自己先记住，深入地研读课文，生怕在上课时讲错了。

父亲的教诲里蕴含着父爱！

父爱如山！父亲关爱我的往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如今，父亲走了，我少了一份牵挂，多了一份思念。

此后，每年的清明、冬至，我必定会带着妻子儿女到父亲墓前焚香跪拜。

愿父亲一路走好！

愿仁慈的地母永安他的魂灵！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