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02
我记得,老家院子里的腊梅,被风吹落一朵,落到盛满炸肉丸子的白瓷碗里。这腊月的风雪又冰凉又清洁,奶奶的灰色绒帽上落下一片片冰晶,她戴着它从灶台到菜园,从前屋到后屋。大灰狗的尾巴摇个不停,雪地里拓下几朵黑色小梅花,爬满青苔的墙上点点雪白,攥着雪团的小手通红如胡萝卜。
如今,大灰狗变成了小黄狗,后院的腊梅变成了故乡的腊梅。寒冬“哐”的一声来临。我推着行李箱,推开褪色的油漆大门,每个房间被一一拧开的白炽灯唤醒。站在后院门口的奶奶,仰着头笑着看我,灰色绒帽上冒着丝丝热气。
03
我记得,多么温顺的小手,我曾牵过它穿过落满槐花的街道。抽屉里珍藏的一张相片,左手捏着小鸭子,右手握着一只蜜橘,鼓鼓的小脸蛋,刚剥开的荔枝。那时我也很小,但他叫我姐姐。
如今,目送他上学的背影,却惊觉时光的飞逝。他是一杯映照的星辰,这样的少年和拂晓如此相配,青春匆忙,他已经马不停蹄开始自己的旅程。
04
我记得,焦灼等待的腊月二十三,夜里的火桶温暖,灯下的故事开始,我和弟弟深入冬夜海上的灯塔,只为等待爸妈回家。当门外的灯光亮起,冬夜漫长的旅途就此结束,航海的“辛巴达”终于抵达家园。滚烫的热水驱逐长途跋涉的寒冷,锅里的饭菜冒着热气。
如今,我也成为故乡的旅人,推着行李箱独自走向北方。从此在书里重温南方的故乡,或在纸上记述南方,天街小雨润如酥的春天。北方的深秋,落下一片叶,眼前的景色便开始迢递:那是南方的季候,穿越碧波的白石桥,若是下雨,便可留得残荷听雨声。我记得银杏树,落下的果子晴朗,燃烧的天空金黄。
05
我记得,有一位老人曾和奶奶一起坐在冬日门口,像姐妹一样聊着天。阳光普照她们鼓鼓囊囊的棉袄,那是雅霜混合棉絮的味道。她的头发落满银丝,脸上的沟壑流畅清晰。
如今,奶奶身边的老人们,菊花般升腾,然后如蒲公英的种子般坠地。从此,她们常在奶奶口中提及。长大后才知道,奶奶搽的雅霜有一个更美的名字:雪花膏。它来自遥远的三四十年代的上海,跨过一甲子的山水,曾来到老人们的镜前,膏里藏着岁月尘封的皎美。
06
我记得,同一间教室里,旋转的电风扇下坐着我们,昏昏欲睡的树叶在窗外一动不动,黑板上的粉笔字逐渐模糊。放学的铃声响起,洁白的符号仍然从数学老师的手里蹦出来。第一首歌即将结束,教室像长舒了一口气,门开了,我们欢喜地冲下去。
联系客服